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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兰清影 ...


  •   这世上有很多事,明知无用还是会去做,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易随遇行下楼来,那起先并不惹眼的女子和药宗少宗主尚其轾跟在他身后,另外良锦织也小跑下来,良锦缘和兰莫悲紧随其后。

      此时风聆内心极度挣扎,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威胁和利诱都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哀求。

      即使她知道时机不对,求也求不来,可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易随遇从风聆身前经过时,风聆着急喊道,“易前辈。”

      易随遇并未理会,置若罔闻地往门外走去,反倒是那女子和尚其轾悄摸看了她一眼。

      风聆便就跪了下来,“易前辈,求你救救我师父。”

      紧跟而来的良锦织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你,救救无衣。”

      无衣是她的心上人,全名为何无衣,原是玉山派弟子,可三年前玉山派一夜之间覆灭,满门弟子无一幸免。良锦织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登上玉山,从断壁残垣中找出仅剩下一口气的何无衣,当机立断地封住他经脉,把他带回暖玉阁后除了悉心照料一个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人之外,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

      包括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良锦缘。

      这一刻,风聆心中对良锦织不仅有怒,更有恨,她的心好像变作一片黑色的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恨怨交加。她什么都能忍,都能退让,也能在不吃大亏的前提条件下不计回报地做一些她认为该做的事,但在救治师父这件事上,她什么也忍不了,一步也不肯让,凡是阻碍她的,她都恨不得清除,哪怕是滥杀无辜。

      是的,当她看到良锦织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良锦织此行和她有着相同的目的,也预计到了这一幕的发生,所以在那时她便起了杀心。尽管她没有表现出分毫,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她心底里的恨。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善良的人,风聆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良锦织知难而退,但她心里十分明白,良锦织如今的神智不比常人,且个性偏执,冲动易怒,为了何无衣,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所以要想阻止她,除非事先瞒着她或是把她关起来。

      亦或是,杀了她。

      只因为良锦织让风聆那本就渺茫的希望更加渺茫,怨毒的念头由此而生。

      但她不能。

      当风聆感知到自己心头的恨意时,她并不惊讶,只是有一些后怕。为了师父,她连性命都能不顾,遑论心里善良宽容的那一面。

      果然,易随遇一步不停,看也不看她二人一眼,神色极为冷漠。

      风聆心知自己打不过缥缈云空,奈何不了易随遇,唯有以诚意打动他,可下跪磕头都是没用的,她只能着忙喊道,“难道易前辈就没有求而不得之事?若我能帮你办到,你便救我师父一命,公平交易,如何?”

      良锦织闻言,也思量着开口,可易随遇丝毫不感兴趣,只对着梁弈道,“麻烦将此间恢复成原样,一应费用我来出。”

      梁弈根据来之前得到的消息以及眼下这幕情景做出判断,继而提出一个非常实在的问题,“然则在下如何收取这笔费用?”

      易随遇道,“一个时辰后,来远尘客栈找我。”

      远、远尘客栈?

      兰莫悲瞠目结舌,风聆也微微心惊,徐若羽适时将她扶起。

      梁弈打量左右,“一个时辰?”

      这满地的蝙蝠尸及苍青派那十二具尸体,外加残木碎瓷,一个时辰顶多能打扫干净,如何能恢复原样?

      然而易随遇没有要多宽限一些时间的意思,正打算扬长而去之时,良锦织膝行至他腿边,重重磕头,“听说你医术高明,身怀回春之术,求你救救无衣,无衣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他不该就那么死了,你要多少诊金,我付给你,或者就按你说的,一命换一命,拿我的命,换他的命。”

      “锦织!”良锦缘急切地喊了一声。

      易随遇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良锦织及不远处的良锦缘,口吻十分生硬,“难道你口中的好人,不及你至亲之人?”

      良锦织茫然地抬头望向他,额上肿了个大包,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不明白易随遇这话是为何意。

      姐姐不是好好的么,生命垂危之人唯有无衣,她当然要救无衣,这和姐姐有什么相干?

      易随遇懒得解释,举步向外。

      良锦织忙跪到他身前,“你说过的,一命换一命,你要多少诊金我都可以给你,为何你不肯救无衣?”

      易随遇大概晓得这是个心智不全且毫无眼力见的人了,要想把她打发走,找一些没空或者没那个本事之类的借口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开了价,“十万两白银。”

      良锦织怔住了,“什么?”

      易随遇收回目光,大步流星而去。

      良锦缘这才把良锦织扶了起来,心疼地看着她额上高高肿起的包,“姐姐带你回去敷药。”

      良锦织呆呆地望向她,“姐姐,能不能借我十万两白银?”脸上忽而浮出一抹喜色,一把拽住了良锦缘的手腕,“姐姐,只要拿出十万两白银来,无衣就有救了!”

      良锦缘道,“可我没有那么多银两。”

      良锦织一瞬间变得十分苦恼,“那怎么办啊,我该去哪里筹钱啊?”

      良锦缘如何不知易随遇那是不想救人临时找的借口,可又不能跟良锦织解释,因为这是解释不通的,只得好言相劝道,“咱们先回家,姐姐陪你一起想办法。”

      良锦织惶惑道,“真的吗?”

      良锦缘反握住她的手道,“当然,姐姐几时骗过你?”

      良锦织就这么木木呆呆地被她哄走了,而事实上,良锦缘没有一回是不骗她的。

      兰莫悲在其后追着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锦缘。”

      良锦缘头也不回道,“不必了。”

      兰莫悲脚步一顿,由于良锦缘的语气尤为强硬,他总不好穷追不舍,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心里很是受伤。

      而风聆已追随易随遇而去,徐若羽也跟着走了,从良锦织身旁经过时,他眸光微闪,心下有些异样,却说不出缘由。

      良锦缘望向他的目光也不太寻常,但两人都没有深想。

      因为故事的一开始,没有人能预知结局。

      主要人物都走了,剩下来的幸存者自然是匆忙开溜,除却在茶坊里干活儿的,其余皆作鸟兽散。

      留下来清理残局的梁弈客气有礼地同兰莫悲打了声招呼,“莫悲兄,你这坎坷情路,还没到头啊。”

      兰莫悲叹了口气,“梁贤弟,你这行动的效率还是有待提高啊,每回都姗姗来迟,好戏都收场了你才赶到,除了添乱,也就只有扫垃圾的份了。”

      梁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笑道,“我流云派弟子自然比不得莫悲兄无所事事,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从没正事可耽误。”

      兰莫悲呵呵笑道,“那是当然,打理客栈跟执掌门派怎能相提并论,我平日里也犯不着瞎忙活,反正来去自如,身前身后也没那么多人要照应,所谓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自逍遥我自游,梁贤弟莫要见笑。咱俩也算老熟人了,今晚不得空,改日请你吃酒。”

      说着就要跑路,却被梁弈拦下,梁弈指挥弟子们着手干活后,把兰莫悲拉到一旁,和颜悦色地问道,“多日不见,风聆身边怎的冒出个生人?”

      兰莫悲打了个哈哈,“你是说徐若羽?那是她前些日子里结识的新朋友,她俩还挺投缘,上哪儿都一块去。”

      梁弈若有所思道,“可她往日不是喜欢独来独往,不喜跟人同进同出么?”

      兰莫悲意有所指道,“那得看是谁啊,你没看徐若羽长得俊郎不凡,面如冠玉的,连我家锦缘见到他都舍不得眨眼,何况是风聆?而且你不晓得,”向梁弈耳边凑了凑,“那徐若羽看着一副少言寡语不好亲近的样子,但实际上可粘人了,风聆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风聆要干啥他就跟着干啥,总之一句话,他就是个牛皮糖,粘着风聆不肯放。”

      兰莫悲说得自己都起了火,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梁弈自然当了真,可比起气恼,他更诧异,“风聆居然会喜欢此等无主心之辈。”

      兰莫悲啧啧两声,忽而回过味来,自觉说得夸张了些,便又解释道,“我可没说风聆喜欢那个谁,你别胡诌。”

      梁弈干瞪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若非如此,风聆一个姑娘家,怎会同一萍水相逢之男子走得这么近?”

      兰莫悲烦躁地摆摆手道,“行了不说了,店里还有事呢,咱改日再聊。”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关于风聆的事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

      越说越心烦,扭头拂袖而去。

      一路飞奔回到客栈,入眼的一幕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师父!”

      桌前一人转向他微微笑道,“徒儿,你可回来了。”

      兰莫悲大踏步上前,看着那仙风道骨的身影,那岁月不留痕的脸庞,且惊且喜且幽怨道,“师父,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是,您上回回来都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您怎么也不多回来看看呐。”

      兰清影叹了口气,“若有所获,为师也不必四海漂泊啊。”

      兰清影与风穆乃是故交,这几年风聆守在风穆左右,求医问药之事皆由兰清影负责,可惜每回他带去的医药都不管用,否则风聆也不用亲自出马了,尽管风聆的本事还不如他。

      基于此,风聆这两年多来见过兰清影的次数要比兰莫悲多的多,兰莫悲对此很是不满,甚而想与风聆角色对换——他去守着风穆,风聆来坐镇远尘客栈。

      风聆得知他这一妄想时表露出十分的鄙夷:“你都多大人了还老依着师父做甚?”

      兰莫悲当即毫不留情地反驳,“让你跟师父分隔两地经年不见,你肯吗?”

      风聆默了一默,神色黯然道,“倘若师父无恙,哪怕余生不能再见,我也甘心情愿。”

      彼时兰莫悲的良心立刻受到谴责,赶忙转移了话题,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而今师父就在眼前,试问兰莫悲怎能不欢喜异常,激动异常?为此忽略了其他人也是情有可原。

      只听一个耳熟的声音道,“奈何晚辈医术平庸,实是有心无力啊。”

      这…这是…

      兰莫悲深感诧异地转头望去,这话能是从易随遇口中说出来的?

      米粥见他跟个痴儿似的张口欲言然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忙打圆场道,“掌柜的,有什么事坐下说,小的再去给你沏壶茶。”说着便移步过去,把兰莫悲推搡着坐到兰清影身旁,再转去后厨沏茶。

      兰清影不忍地向他道,“一会儿为师就要走了,你…唉…你要自己多加保重。”

      兰莫悲心里一凉,“师父您又要去哪儿?”

      兰清影道,“雪岭,冰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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