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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夙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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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莫悲不理解,非常非常不理解,为何这年头的男女老少都喜欢上演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戏码呢?
兰清影对他说,此番他特地绕道箬城,就是为了来看看他,他和一故人有约,眼看日期渐近,他不能多耽搁。
兰莫悲问,那故人是谁啊?
后头还有半句没能宣之于口的话:比我还重要吗?
兰清影直接说出了那人名讳——宁徽纯。
易随遇身旁坐着的女子打了个颤,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兰清影,兰清影笑叹道,“看来小安儒对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五岁时头一回看到我,也是这个眼神。”
宁安儒歪着脑袋重新打量他,往易随遇身侧挨得更近了一些,怯怯道,“你为何要去找我师父?”
兰清影笑道,“你师父的能耐可大着呢,不必为她担心,我与她相识多年,交情匪浅,偶尔约见一回叙叙旧罢了。”
宁安儒几乎半个身子藏在易随遇身后,探出头来道,“你说大话,师父才不会理你。”
她内心默默腹诽,师父对我都说不上话,何况是旁人。诚然这位大叔慈眉善目的,言谈举止都很和气,尤其是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如绵绵春风,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师父跟他叙旧的理由。
一想到师父,她就又忍不住颤了一颤。
宁徽纯是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其中最神秘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便是她的脾气。宁安儒自小在她身边长大,深谙这世上没有人能猜透师父内心真正想法的道理,这也是她唯一了解师父的一点。
故而每当师父对她疾言厉色之时,她都只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惹恼了师父,唯恐说多错多,火上浇油。
但害怕是一方面,牵挂又是一方面。师父毕竟养育教导她多年,她还是念师父的好的。
兰清影颇为唏嘘道,“当年的故友,如今就剩下我和你俩的师父了。”
宁安儒抿着唇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他悲从何来。
风聆却是心中一恸,她知道兰清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师父,只是连易随遇都无能为力,那位宁徽纯前辈,会有办法吗?
兰清影忽而目光一凝,“师侄,你有伤在身,让师伯帮你一把。”瞬息之间来到风聆身后,并起两指连点她背上七经七十八大穴,最后双掌覆于其上,以浑厚的内力助其打散淤血,修复脉络损伤。
“师伯。”风聆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作用于后背,先前所受尚川泽那一掌,飞快好转。
不一会儿,兰清影收掌吐气,大功告成。
绕是易随遇见识到此等功力,都不禁由衷赞叹,“前辈内功深厚,晚生佩服。”
兰清影负手一笑,“你之医术冠绝当世,何妨露两手给我等瞧瞧?”
易随遇从容起身,拱一拱手,“前辈谬赞,晚生愧不敢当。”从怀里掏出一黑一白两只拇指大小的莲纹瓷瓶,呈上前,“区区两瓶金疮药,不成敬意,还望前辈笑纳。”
兰清影给风聆使了个眼色,风聆只好收下,“多谢易神医。”
宁安儒补充道,“黑色瓶子外敷,白色瓶子内服。”
风聆再道,“多谢告知。”
米粥端了茶出来,兰清影满饮一杯,站起身对着兰莫悲道,“为师要走了,不必相送。”再面向众人,“诸位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宁安儒虽慢了半拍,但也学着易随遇向他拱了拱手。
易随遇道,“恭送兰前辈。”
风聆道,“兰师伯慢走。”
徐若羽本不欲开口,但因着风聆的缘故,还是说了声,“后会有期”。
兰清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又神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
米粥躬身道,“愿前掌柜的一路顺风,万事亨通,谨盼早日归来。”
最后是兰莫悲,兰莫悲心知师父主意已定,他不能够改变,本不想说挽留的话让师父为难,却忍不住道,“师父真的不再多留会儿么?好歹跟徒儿一道吃过晚饭再走啊。”
兰清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我师徒相依为命多年,不差这一顿饭,为师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来日自有团圆之时。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小铃铛。”
兰莫悲吸了吸鼻子,艰涩道,“师父,多保重。”
兰清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就此离去。
徐若羽忽而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看风聆,风聆脸色白了一白,转脸望向别处。
兰清影一走,兰莫悲便有如蔫儿了的黄花瘫坐在椅子上,那幽怨又伤悲的神情仿佛被下堂的少妇,恨不能埋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
米粥赶忙走到他身旁给他倒了杯茶,“掌柜的,你要振作。”
兰莫悲喝了茶缓了一缓,蓦然发觉四周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一人身上,怔怔地问道,“你们都看着我做甚?”
厨房里传来饭香,兰莫悲的肚子咕咕响了两声,于是他转头对米粥道,“饭都熟了你还不去烧菜?”
米粥顿了顿道,“小的这就去。”麻溜地钻出侧门钻进厨房。
连一店之主都如此随意,其余人等也就没必要客套了,便陆续坐回了原位。
兰莫悲连连哀叹,是为师父短暂逗留他却没能及早赶回来,心内纠结得很,一时埋怨自己,一时怨怼他人。
都怪梁弈非拉着他不让走,在那问东问西问七问八的,一个大好青年偏有那么多八卦心,要不是跟他瞎聊了一阵,就能多跟师父待一会儿了。
唉~真是悔之晚矣啊~
想到这里,兰莫悲眼珠骨碌碌地往风聆那边一转,也不知那梁弈对风聆怀有什么企图,好在风聆喜不喜欢徐若羽他不确定,风聆不喜欢梁弈却是一定的,所以管他怎么想呢,就算是言语间有所误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聆敏锐地察觉到他居心叵测,索性当面问道,“兰莫悲,你在打什么算盘?”
兰莫悲一惊,“有客人在,你能不能注意言辞?”
风聆轻哼一声,以眼神示意:待会儿再收拾你。
兰莫悲假装没看见。
易随遇适时道,“易某帮不上风姑娘的忙,风姑娘不必卖易某面子。”
风聆含着一抹冷笑盯着兰莫悲,兰莫悲大惊失色,“阁下出身于神医世家,怎么能说此种丧气话?”
易随遇叹了口气,“易某无能,浪得虚名罢了。”
风聆垂眸,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滋味。亏她还欢欣鼓舞地跑去竹韵茶坊,忙活半日皆是徒劳。白白给人下跪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她心里的希望又减一分,而为此加重的痛苦,却不只数倍。
原来在兰莫悲赶回之前,风聆见到刚坐下一口茶水还没喝上的兰清影与易随遇相互问候,还谈及前几日同去怀瑶谷之事,这才得知兰清影先她一步遇见了易随遇,只因一局棋便结为了忘年好友,而后兰清影向他提出救治风穆一事,易随遇答应了,也去看过了,可风穆沉疴难愈,他也束手无策。
再后来兰清影要另求他法,预备同易随遇告辞,分别之际问及他打算去哪儿,刚巧易随遇说要经箬城往隐梦山庄去,兰清影便邀请他就住在远尘客栈。
易随遇欣然应允,但来了才知道,这远尘客栈之名听着还不赖,挺有格调,实际却是一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老房子。
不过易随遇这些年走南闯北,吃喝住行可讲究可随意,一切只凭心情,以及同伴对不对路。
只听兰莫悲脱口而出道,“连你都治不好风穆师叔的病,那这世上还有谁——”
他将谁字拉了老长的音,后续的话也收了回去。
但其意了然,连宁安儒都听得出,何况是风聆。
兰莫悲恨不能自打嘴巴,苦着脸对风聆道,“我错了风聆,你说吧,怎么才能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聆横了他一眼,“我只求你闭嘴。”
兰莫悲立马捂住了嘴巴。
宁安儒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兰莫悲一手仍捂着嘴,另一手指了指自己,又挑了挑眉,意思是问:你是说我吗?
宁安儒点了点头,又对着风聆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的,若有法子将你师父体内积毒激发出来再加以清除,你师父便可长命百岁。”
风聆神色恹恹道,“我知道,可我担心师父受不住。”
这些年她翻阅了无数医术,宁安儒所说的她早便想过,可真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且不说师父的身子抗不抗得住毒素侵蚀,一旦未能彻底清除,余毒随时都会复发,届时再想压下去,便是难上加难。
更准确地说,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风聆不敢试,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绝不会冒险。
宁安儒用天真而娇俏的声音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青草,名叫夙霜,通体晶莹,状如冰棱,生长在遐思潭底,具有凝元之效,这世上没有别的药材比它更管用了。”
“夙霜?”风聆摇摇头道,“闻所未闻。”
兰莫悲也跟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宁安儒攥紧小粉拳,鼓着腮帮子道,“我是说真的,我在医书上看到过,一定不会记错。”
风聆皱着眉道,“那你所说的遐思潭,在什么地方?”
宁安儒仿佛泄了气一般,松开拳头搅着两手食指,颓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医书上只说那是一个特别特别幽暗,特别特别阴森的地方,就好比阴曹地府,暗无天日,鬼气森森。”
风聆仍然皱着眉,沉思不语。
宁安儒十分忐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兰莫悲,慌乱而又委屈地道,“你、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
易随遇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宁安儒很快镇定下来,又听风聆道,“不,我相信你。”
宁安儒讶然地笑了,“真的吗?你真的相信我?没有觉得我在说胡话?”
风聆安抚式地一笑,“当然,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宁安儒更为开怀地笑道,“姐姐,你真好,我喜欢你。”
风聆略显尴尬地收起笑脸,徐若羽忽而道,“在诡狱司。”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却只对着风聆道,“遐思潭,在诡狱司。”
风聆问出了众人心中共同的疑问,“你怎么会知道?”
难道你去过不成?
徐若羽仍然只盯着她一人道,“我不知道诡狱司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我曾在一本图集上看到过,一汪墨青色的潭水旁,标注着遐思潭三个字,而遐思潭,则出现在诡狱司的领地里。”
风聆呆呆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惊奇,只是问题又来了——诡狱司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