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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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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扬和李文谦这才悻悻地停下手,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跪下请安。父皇扫我一眼,眼底波光粼粼,似是融化的冰河在潺潺流动。他复环视四周,走到他们面前,问:“怎么回事?”
云飞扬恨恨地看李文谦一眼,低下头道:“皇上,王爷纵容手下行凶,将我的副将打至重伤。我气不过,就出手了。”
“文谦,可有这回事?”
“回皇上,有……”李文谦低着头回话。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些许歉然:“臣弟已命行凶之人自刎谢罪。今日在臣弟的府中发生此事,是臣弟管教不力,请皇上责罚。”
我倒吸一口冷气,惊得掩住了嘴巴,脚下不由得倒退两步。目光停留在那个躺在管家身后的人身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凝眸细看,依稀可以分辨出他颈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的手上犹握着一把剑,剑锋染血,在月下闪烁着如白练般的寒芒。
能将夏侯逊打成重伤的,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李文谦竟然让此等高手自尽谢罪!
“飞扬,既然行凶之人已死,你为何还不肯罢休?”
云飞扬面露难色,隐忍着怒气说:“他们出言不逊,侮辱云氏!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
那个青年男子高声驳道:“皇上明鉴,是他们先辱骂王爷的!”后面又有几人附和道是。
父皇静默片刻,转身看向我,似是在想我询问事情原由。我摇摇头,陈述道:“父皇,我来的时候所见情形,就是您方才见到的情形。”
这时,紫梦忽然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皇上,奴婢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诧异地看着她,低声问道:“紫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侧过身子悄声对我说:“公主,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叫了好几次你都不睬我。”
父皇伸手点点紫梦,道:“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紫梦的声音有些颤抖:“回皇上,奴婢方才跟着王府的曹总管去伙房,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打斗,曹总管便急忙上前制止。奴婢因为好奇,就躲在一旁看,并未离开。原来是夏侯将军同王府的侍卫发生冲突。曹总管劝不住他们,去殿前禀告王爷。王爷很光火,一怒之下命令侍卫自刎谢罪,又让曹总管带夏侯将军下去救治。这时候世子赶来,见到身受重伤的夏侯将军,二话不说同王爷打起来。奴婢心中害怕,就回去告诉了公主。”
我的心越来越凉,似是沉到万丈深渊。暗叹一口气,云飞扬本来就对李文谦抱有成见,夏侯逊又是他的得力手下。依他那火爆的性子,不由分说就动手也不足为奇。难怪方才李文谦招招退让,而他招招凌迫。不过,既然李文谦都已大义灭亲,他再咄咄逼人,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父皇看了紫梦一会儿,复问李文谦:“她说的是否属实?”
“皇上,事情……”云飞扬刚要说话,父皇凌厉的眼锋一扫,截住他:“朕没有问你。”他恨恨地吐一口气,低头沉默。
李文谦点头:“是。”
父皇道:“飞扬,没弄清楚事情缘由就乱打一气,这事是你理亏,还不向王爷道歉?”
云飞扬攥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可见,他愤然道:“皇上,飞扬不服!或许我是莽撞,可是王爷的人辱骂皇后、辱骂云氏,还打伤我的副将,这也不假。皇上单单要飞扬向王爷道歉,会不会有失公道?”
“你!”父皇有些生气地瞪着他,眸中波涛汹涌。
李文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皇上,云世子说的没错。发生这种事臣弟也有责任,并不能完全怪罪云世子。”
云飞扬剜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不需要你假惺惺装好人!我的错,我认便是,不过我就是不向你道歉!”
这个云飞扬,怎么一点亏都不肯吃呢!他那倔脾气上来了,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使劲朝他使眼色,他却像没看见似的把目光移开,自顾仰起头毫无畏惧地望着父皇。
“文谦已命行凶之人自尽谢罪,你的这一口气还咽不下,只能说明你小器!且不论谁对谁错,文谦如今是朕的义弟,贵为王爷,你冲撞他就是冲撞朕。犯了大不敬之罪死不知悔改,你当你三岁的小孩?从明天起,你什么都不用管了,给朕待在家里好好反省!”父皇恼怒地甩了甩袖子,说:“你们两个下去把自己收拾收拾。堂堂世子和王爷在这里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一炷香之后,朕要在大殿看见你们!”
父皇走后,我和紫梦上前把他们俩扶起来。我急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李文谦投给我一个安心笑容,朝我微微摇摇头。云飞扬却是猛然打开紫梦的手,一把拽住李文谦的衣襟,吼道:“弄出这么多事,你现在如愿了!李文谦,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被云飞扬的手劲一震,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坐一旁。紫梦大呼“公主”,跑过来将我扶起。
“你放手!”李文谦要挣脱他的手,云飞扬死都不松,他腾出一只手朝李文谦的脸颊就是一拳。李文谦没有挡住这飞来一拳,身子猛然朝后仰去,生生跌倒在地,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云飞扬又捏着拳朝他打来,眼看两个人又要扭做一团,我疾步上前,猛然推开云飞扬,护在李文谦身前,朝他生气地嚷道:“飞扬哥哥,你有完没完!”
云飞扬一愣,瞳孔瞬间收缩成细针,声音变得如腊月寒风般凛冽:“你给我让开。”
“我不!”
他暴喝:“让开!”
“我就是不让!”李文谦要把我推开,我倔强地挡在他身前,直直看进云飞扬怒火熊熊的眼中,一字一字道:“飞扬哥哥,你要是再不罢休,我只能叫父皇来再劝你一次了。”
“好,很好!”云飞扬瞪着我,冷笑道:“你果然还是帮着他。”他擦了擦嘴角,扶起夏侯逊扬长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溶化在朦胧的夜色中,重重舒一口气,颇有些歉疚地看着李文谦,问他:“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煦暖的笑,缓缓地摇摇头,道:“我不碍事。”他复看一眼紫梦,紫梦望向我,我点点头,她便转身退下去。
“谢谢你方才护着我。”
我朝他笑了笑,说:“是飞扬哥哥太冲动,你不要生气,我代他向你道歉。”
李文谦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低下头,他忽然伸手轻拂我的脸颊,眸中笑意盈盈,柔声道:“我怎么会生气呢?有你关心我,我就很开心、很满足。”
我的脸骤然一热,连忙甩开他的手臂,目光四处躲闪,道:“你赶紧去换衣服吧,父皇还在大殿等着。”说完,我转身快步朝大殿走去。背后两道灼热的目光,一路相随。
大殿上,宴会仍在继续,众人显然不曾知道方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父皇正微微笑着与萧妃说话,全然看不出有丝毫的愠色。我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迅速回到座位上。
没过多久,李文谦也回道父皇身边,低着头交代了一句什么。可我身旁的桌案却始终空着,我有些内疚地叹一口气,只怕云飞扬是真的动怒了。
父皇抬抬手,众人便立即安静下来。父皇扫视内殿,不急不慢说:“俗话说,好事成双。今日乃皇弟乔迁之喜,借此良辰,朕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抬起头,李文谦目光灼灼地凝望着我,唇畔的笑意越发深了。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感瞬间涌上心头。莫非……
父皇眼内平静无波,继续道:“朕说过要为皇弟择妃,而朕的文慧公主,也已到适婚的年纪。故,朕决定给皇弟和文慧赐婚。拣日不如撞日,下个月初四是文慧十八岁的生辰,大婚典礼就定在那日吧。”
殿内有一瞬的寂静,随即便是排山倒海般“恭喜王爷,恭喜公主”的呼声。
我像是被梦魇镇住,瞬间石化,握着酒杯的手犹停在半空中。一时间,耳畔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有众人毫无瑕疵的笑靥和父皇一张一阖的嘴交替出现在眼前,我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看李文谦是何反应。
呼吸渐渐急促,胸口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开去,撑得我难受极了,我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仿佛浑身都在颤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愣愣的,像一个布偶一般重复着动作,别人喝酒我也喝酒,别人动筷我也动筷。
两道灼烫如火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含着一丝欣喜、一丝伤痛,还有一丝恨意。
我低下头,痛苦地抿着唇,心里一遍一遍重复:我要嫁给李文谦了,我要嫁给李文谦了,我要嫁给李文谦了……不!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嫁给他。我喜欢的人是清月,是清月,清月!
“公主!”紫梦一声大呼,我如梦初醒。仓惶四顾,原来宴会已然结束。我站在马车旁,怅然若失,好像一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孩子。
皎月被乌云遮盖,风呼呼地吹过,好像要变天了。
“公主,该回宫了。”紫梦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拉拉我的袖子,小声道。
我看着那个驾车的侍卫,忽然跳上马车,对他道:“去西郊行宫。”他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疑惑地挠挠头。紫梦也是一脸不解,我提高声音,催促道:“快去西郊行宫!”
他见我一脸坚定,只得点点头,挥起马鞭朝西郊行宫驾车而去。我隐忍着汹涌而来的泪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西郊行宫里一片寂静,好像被黑暗吞噬,只有竹意轩里还闪烁着无能为力的光芒。热气缭绕,如梦似幻,给漆黑的行宫拢上一丝诡异妖媚的气息。
竹影婆娑,沙沙作响。一个清峭出尘的身影映在轩窗上,时而微微晃动。我凝视,竟然觉得是说不出的温暖,仿佛置身漫无边际的绝望深渊中的人看到了一缕希望的曙光。
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我猛然滞住步子,摆摆手示意紫梦和行宫守卫不要跟进来。心海霎时掀起波涛汹涌,狂风暴雨。我竭力克制住颤抖的身子,疾步跑进竹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