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if线废稿）》若长生

13、第十三章

　　十六岁生日，安然听到一句“生日快乐”都能开心一晚上，他没想到第二天自己还能收到生日礼物，是一副耳机。除夕那晚，他就是带着这副耳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试图逃离新春的喜庆喧嚣。
　　而送他耳机的那个人，在飘雪的夜晚，从市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敲开他的门，拉着他一起迈入新的开始。

　　十七岁生日，安然右腿刚拆石膏，走动还不太方便，一台游戏机被连在电视上，他好奇地接过红白色的手柄。由色彩方块组成的小人在电视机里笨拙地撞来撞去，安然难得有了几分气恼，他鼓起腮帮，愤愤地按动十字按键。
　　小人儿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两眼一翻，又倒在了滑稽的音乐声里，身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大笑。安然第一次见对方笑成这样，他越脸红，那人笑得越过分。
　　换过卡带，那人拿起另一副手柄，挨着他坐下，声音似乎恢复了沉稳，可细听其中分明还藏着点笑意，说：“难得看我们小孩儿生气，乖，不气，哥带你通关。”

　　十八岁生日，安然成年了。
　　他站在人生的分岔口，差一步，就要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一年，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张房卡。

　　……

　　越是顶尖的事务所，往上走越难，因为周围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放任自己停滞不前。
　　蒋立舟入职的事务所很好，同事之间没那么多职场的尔虞我诈，更多是思维的碰撞，虽然最终也避免不了竞争。
　　大家对自己的才能有着绝对的自信，谁都想做自己的项目，包括蒋立舟。

　　事务所三个组，每个组的组长都是从事建筑设计十年以上的老前辈，往下排，不是海归就是老八校毕业硕士。蒋立舟渐渐感受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他也是八校之一出身，可他毕竟只是本科。以前总说设计行业看重能力看重经验，其实现在对学历的要求也越提越高。
　　事务所的工作没什么让蒋立舟不满，辛苦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两年过手千百份图稿模型，高强度的工作磨下来，他的能力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不够。

　　尽管嘴上总是嘲笑曹俊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浪漫到天真，但实际上蒋立舟骨子里也是个理想主义者。
　　他还是想做自己感兴趣的项目。
　　综合考虑后，蒋立舟决定重回校园，先提升自己的学历。

　　蒋立舟知道自己的精力不允许半工半读，他没留后路，提前两个月和前辈打好招呼，踏踏实实干完这段时间，毅然决然提交辞呈，备战考研。
　　读研也不只是为了提升学历，蒋立舟有自己的目标导师，是一位他在教科书案例里见过、钦佩许久的老先生。人才五十出头，前几年一直活跃在中央设计院，今年终于腾出空带带学生。
　　大半年时间一心扑在考研上，等拿到复试结果，蒋立舟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等录取通知书了。

　　复试前那段时间，蒋立舟没什么事干，跑去参加了几个设计比赛，都是些地方政府或企业主办的小比赛，蒋立舟挑着感兴趣的参与，总之，没让自己停下来过。
　　录取结果发来那天，他正在赶一个国际创意设计的模型，所以看过通知，他一口气松完，又坐回桌子前拿吹风机烘干材料去了。
　　一直忙到五月底，和朋友还有以前事务所的同事前辈们约了几次饭，蒋立舟在安然生日当天回了小镇。
　　蒋立舟站在家门口不由得摇头笑了一声，历史重现，搞惊喜又被锁门外了。

　　去年因为辞职的事他和老蒋吵了一架，后来专心复习，顾不上和家里联系，安然看出他忙，消息发得很少。
　　这次他也没说自己会回来，只在昨晚凌晨给安然发了句“生日快乐”，安然回了个“谢谢哥！”带一张表情包，就没了，没问他会不会回来。
　　按理说前两年蒋立舟都会专门跑回来给安然过生日，家里三个人挑着今天出门，怎么着也得问他一句还来不来吧？这是故意把他锁门外呢？

　　蒋立舟这次可不会站在门口傻等了。
　　他拿起电话准备拨号，又犹豫一下，蒋立舟本来想打给宋老师，但他怕三个人在一块儿，那还不如直接打给安然。
　　有点想听小孩儿惊讶的声音。

　　电话“嘟嘟”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蒋立舟眼底带着笑意，问：“在哪儿玩呢？”
　　“哥？”安然果然很惊讶，他反应很快，“你回来了？”
　　“嗯。”蒋立舟压着声音淡淡道，“让你们锁大门口了。”

　　“……给我！”
　　电话那边忽然传出点儿小小的争执声，蒋立舟听不清，他问道：“安然？”
　　“在。”一声很响的关门声，安然那边重新安静下来，他解释，“刚才是朋友。”
　　“哥，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去。蒋叔和宋姨他们早上去岚山的农家乐了，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

　　蒋立舟莫名有点心酸，看来没人期待他回来，怪不得都没人问他。
　　心想自己以后还是不要搞这种一点儿都不惊喜的惊喜了，蒋立舟无心打扰安然原本的生日安排，他不再装不高兴，恢复轻松的语气：“你和朋友在哪儿？我过去取钥匙，你们玩你们的。”
　　“不了！”安然急急回到，又小声说，“不用了，本来就是无聊才出来的，刚出来没一会儿，早知道就不来了……”
　　“……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最后一句很轻，蒋立舟听在耳朵里，心又被戳软了，他问：“真的没事？”
　　“嗯。”安然笑了笑，“我去和他们说一声，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蒋立舟看看自己左手提着的蛋糕，一点儿脾气都没了，温声道：“好，路上别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期间安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到后来就关机了。

　　蒋立舟想起电话刚接通的那两声争执，他给宋老师打了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安然今天和谁出去了，宋老师他们也不清楚。
　　“早上本来想带他一起的，但他说和人约好了。只说是同学，没说是谁。”
　　蒋立舟看了看表，眉头微皱：“他平常和谁关系好？我去问问。”
　　“你上哪儿问？”宋老师觉得蒋立舟过于紧张了，“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小然那个手机现在不耐用，电没得快，你再等等，别急。人都十八岁了，你十八也动不动跑出去野，找都找不到，小然和你比算乖的了。”

　　那不一样。
　　蒋立舟在心中反驳。

　　就是因为安然很乖，他说的马上回来，肯定是马上，如果中途有其他事耽误了，他也会先想办法联系蒋立舟。
　　时间太久了。

　　蒋立舟越来越担心安然是碰到了什么意外，他把蛋糕和纸袋放在门口，顶着大太阳站在路口，左右张望，甚至不知道安然会从哪个方向回来。
　　正午太阳最毒的那阵儿过去，蒋立舟已经在脑海里想过了车祸、抢劫、拐卖等等可能性，差不多是把脑子晒坏了。
　　又拨了一遍安然的电话，还是关机，蒋立舟挂断，想去派出所。

　　安然迎着太阳回来时蒋立舟还站在路口，小孩儿身上看起来没伤，这让蒋立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但安然明显不太对劲，他的神情很木然，也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只是一步一步走到蒋立舟面前。
　　蒋立舟刚要开口，安然没有停步，他靠近，将头抵在了蒋立舟肩上。
　　泪水很快浸透纯棉的T恤，贴着蒋立舟的肩膀。

　　安然在发抖。
　　蒋立舟咽下所有的质问，抬手抱住安然，想了想开口安慰：“没事，哥在这儿呢。”

　　安然很容易掉眼泪，着急了会哭，生气了会哭，高兴了也会哭。蒋立舟知道，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就是控制不住。
　　但这次安然哭到近乎虚脱，手都在发凉，抽泣声一直停不下来。

　　蒋立舟带着人回了家里，两个人坐在客厅，依旧是拥抱的姿势。
　　听着安然过促的呼吸声，蒋立舟皱起了眉，片刻，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蒋立舟轻轻推开安然，沉声道：“安然，看我。”
　　安然抬起头，看着蒋立舟，泪水源源不断从眼眶滚落。
　　蒋立舟让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平稳：“看着我，别想那么多，先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左手贴上安然的侧颈，指尖触碰到阻隔贴时，安然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蒋立舟避开阻隔贴，指腹以轻缓的节奏摩挲安然颈侧的皮肤。
　　他轻声说：“慢慢来，别哭这么急……”

　　好一会儿，安然放缓了抽泣声。

　　中途蒋立舟问过一次，说：“有什么想告诉哥哥的吗？”
　　安然红着眼睛看蒋立舟，看着看着牙齿和下唇较上了劲儿，抿着嘴几乎要把下唇咬破，蒋立舟见状便不再问，他摸了摸安然的后背：“没关系，不想说就先不说了。”

　　他陪着安然，等人彻底平静下来，可一直到最后，安然还是什么都没告诉蒋立舟。

　　“哥……我想上楼洗个脸……”安然开口，他的嗓子完全哑了，声音很低。
　　“去吧。”蒋立舟揉了揉安然的头发，松开他。

　　安然转过身，蒋立舟在他的后衣领上看到了一小片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