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64、奴隶（二）

　　骏马疾驰，风呼啸而过。

　　所幸朝暮如今身量极小，被姬泽之几乎整个笼罩起来，往他怀里一缩，也就不受那疾风摧折。

　　只是因为戴着那脚链子，姿势十分别扭，有些不适。

　　朝暮打量着周围。
　　姬泽之似乎是带着她绕着营地绕了一圈，应当是在巡视。

　　倒也不避着她，不过她如今这样子也实在很难让人升起什么提防之心。

　　朝暮悄悄探头打量着，心中隐隐有数：这应该是妖族的军队。

　　所以，姬泽之这辈子，是个妖？某个大妖？
　　那历史的关键点，莫非是大妖被骗进封印？

　　这样想来，倒是有些道理，可姬泽之的表现，看起来可不像是智商匮乏的样子，他难道会被别人骗进封印不成？

　　朝暮暗自琢磨着，双眉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姬泽之略一垂眸，看见的就是她苦大仇深的表情。
　　于是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将她按了回去。

　　“多思多虑不长命。”
　　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响在耳边。

　　朝暮僵了下，然后报复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他俩到底谁更多思多虑一点，那可不好说。

　　转眼间，姬泽之巡视完毕，在一座营帐前停了下来。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又一把将她捞了下来，拽了拽手中的缰绳，交给了早就等候在旁的侍从。

　　又有另两人迎上前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等待命令。

　　“给她安置一下。”
　　姬泽之吩咐道。

　　那两人打量了朝暮几眼，但只略略看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应声道：“是。”

　　眼见姬泽之吩咐完就要离开，朝暮连忙抓住他。

　　他行动如风，她受制于人，只堪堪拉住他披风边边。

　　其他事不说就不说吧，朝暮心知姬泽之这家伙本就话少，偶然说的几句，也不见得就是真心话。

　　只是有一件，她实在是忍不了：“这个先给我解开。”

　　这话一出，本来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两个侍从也不由又投过来几眼打量：那链子一看就是俘虏、奴隶专用的，居然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提要求，还是这种语气！

　　朝暮也没办法，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身份似乎比上个身份更不耐痛，她脚腕纤细，那链子也不怎么磨得紧，可她就觉疼痛非常，疼得她要掉泪。

　　这些个身份设定，要不是知道獬豸必然没有那个含沙射影的脑子，也不知道她在晟族的那些事，她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故意地借机打击报复，嘲讽一下她小时候的娇娇贵贵。

　　她的语气自然得过分，好像他合该听从命令一样。

　　这种语气的养成，要么久居高位，要么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会宠着、捧着、惯着她。
　　那么，她的底气是源于什么呢？
　　姬泽之很好奇。

　　他神色不动，开口道：“原因。”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例行公事的语气，却又偏从表情上透出几分玩味之意。

　　朝暮也反应过来，上一世的经历让她习惯了他会听从她。
　　但现在，已经不是上一世了。

　　朝暮敛了神色，暗自提醒自己注意。
　　她要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就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咳，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治病救人，游说谈判……”朝暮一口气举了一大堆颇有吸引力的技能，不仅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也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尽快推动最终大战的到来。

　　但是！
　　姬泽之身侧的星海和他本人一样，懒洋洋的，毫无波动。

　　朝暮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接道：“这些我都不会。”

　　星海终于动了动。

　　行吧，朝暮破罐子破摔道：“我，只会哭。”
　　再不解开，她真要疼哭了。

　　然后，她就看到姬泽之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就哭来看看。”他淡淡道。

　　朝暮：？？？

　　朝暮瞪大了眼睛，看着姬泽之身后的星海也雀跃起来。

　　本来蓄在眼睛里的泪，也随着脚链的摩擦，“啪嗒”两声，落了下来。

　　朝暮：……
　　看起来真的很配合。

　　姬泽之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星海已经以红色光点为中心，炸出了一片愉悦。

　　“不错。”他点评道，一挥手，朝暮脚上的链子应声而断。

　　朝暮突然想起了上一世那三年，她偶尔提些过于刁钻古怪的要求，以致于姬泽之也有完不成的时候，星海便也跟着低沉下去。她就惩罚他，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但他却从来没反抗过，而且星海还会重新恢复平和、愉悦。

　　姬泽之喜欢被虐待和养小废物。

　　朝暮眼神古怪地看着姬泽之。

　　可她刚哭完，眼睛还带着点浅淡的红，水汪汪的眼睛里，实在难以准确传达这份古怪。

　　反正姬泽之接收到之后，只是又吩咐小妖记得给她上药。

　　……

　　朝暮托腮坐在营帐里，暗自觉得姬泽之可真是十分幸运：欺负人和当小废物这种事，她最擅长了。

　　要不是因为创世者和人间行走的职责和使命，她又何尝不想永远待在姑姑的怀里，当个没长大的小晟，不高兴就发脾气呢？

　　可想到这里，朝暮又难免不想起另一个问题：姬泽之以命做局，要她回到过去遇见他，难道真的就没有做任何设计吗？他既然能做这个局，说明他对过去的事情是有所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她回来？

　　只是不甘心吗？可如果不甘心，不更应该想要掰回一程吗？还是说，这些事情里，本来就藏着姬泽之的算计？

　　摸了一把旁边的小白，朝暮收回这些思绪：无论如何，五合之力不是假的。只要集齐五合之力，她有足够的把握将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

　　至于过程中的浮光掠影——如果姬泽之真的是想利用这些影响她的感情和精神，那又怎么样呢？
　　感情的驯化与设计，注定是双向的。

　　弥足深陷的到底是设局者还是入局者，谁又说得准呢？
　　反正她肯定不会输，哼。

　　朝暮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小侍从，按照姬泽之吩咐给她安顿好，拿来了药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地站在两边，时不时偷摸打量她两眼。

　　朝暮朝她俩招了招手。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惶惑。

　　倒把朝暮逗得一乐，纯稚的笑容似乎也打消了两个小姑娘的顾虑，两人走上前来。

　　一段愉快的交谈之后，两个小姑娘肉眼可见的活泼了许多，朝暮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是一个混乱年代。
　　轩辕氏和姬氏的分歧随着姑姑的离开逐渐扩大化，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也随着私有概念的强化和奴隶制的盛极而衰不断加剧，分裂与割据，混战与征伐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当然，由于现在人、妖两族内部还没有达成统一，因此，也就尚未发生过大规模的种族间冲突。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人、妖两族的一战不可避免。

　　而姬泽之，谈及她们这位异军突起的妖族将军，两个小侍从的神色明显激动起来，又是畏惧，又是崇拜。看上去，既想吹自家将军，又怕被当作嚼舌头，纠结得很。

　　姬泽之并非天生大妖，他是从军旅中拼杀出来的。关于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将军，人们居然很少关注他的个人实力，而往往津津乐道他那些鬼魅的战场手段。
　　永远出其不意，他似乎十分衷情于险胜，格外喜欢跌宕起伏——但无论如何，他永远是赢家。

　　似乎整个战场，只是被他把控在股掌之间的一场游戏。

　　而现在，他正是在和一只大妖争夺西北地区的主导权。

　　听到这里，朝暮倒是来了兴趣：“哪个大妖？”

　　却不想，两个小侍从的表情却惊恐起来，连连摆手：“不，不能直呼大妖。”

　　这里面也有一个说法：妖族极重血统，对于两个小侍从这样的人妖混血，倘若敢直呼其名，便是玷污大妖血统，是会受到惩戒的。

　　这说法一看就无稽，倒像是什么人专门编撰出来强调血统，凶狠化妖族形象的。
　　那些大妖她都见过，脾气是不太好，但也没有到连名字都不让喊的地步。

　　适逢乱世，人妖混血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朝暮突然想起了凤凰儿和轩辕，她们也是因为“人妖结合”而获罪——以神明的名义。

　　两个小侍从自己虽然对大妖这种存在充满了畏惧，但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将军抓了他四五回了呢，结果每次又都把他放回去了。”

　　抓了四五会，又放回去？

　　“可不是，听说是因为他不服气，将军也就真给他放回去了。不过放回去又怎样，不还是又被将军擒来？”

　　两个小侍从鄙夷了一顿那大妖，出了自己心里一口恶气，虽然只是她俩在说，朝暮只是听着，却也感觉关系亲近不少。

　　那名唤绿玉的小姑娘也不再那么拘束，便向朝暮问道：“姑娘可要沐浴更衣？”

　　作为俘虏，自然没有什么好待遇，且大家也都有意把自己弄脏抹污，以免被掳进帐中欺辱。朝暮那一身白裙已经算得上扎眼了。

　　是因为獬豸没法更改她的衣裙吗？
　　朝暮心里埋下一个疑惑。

　　但眼下，确实还是先洗一下为好。

　　朝暮应着，那两个小姑娘也便跟着忙碌起来。

　　“如今行军途中，需得一切从简，姑娘多担待。”还是绿玉道。

　　朝暮自然不拘这些。

　　……

　　姬泽之也没再有什么情况，夕阳西下，朝暮洗沐完，也就在两个小丫头服侍下去睡了。

　　朝暮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

　　入睡快，无梦，不会中途醒过来。

　　可今天晚上，朝暮却在一片漆黑里醒过来了。

　　睁开眼，朝暮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她居然半夜醒了？

　　而醒来的原因，朝暮愣愣地看着那床铺：她居然是被硌醒的。

　　背上现在还残余着些刺刺的痛感。
　　要是她原身来此，有这种反应也就罢了，她晟体确实比平常不耐些，但是，她现在……

　　身份设定？
　　这么夸张的吗？堪比晟体的敏感程度。

　　这觉是睡不下去了，绿玉和红香也并不在，不知歇在哪里。
　　朝暮枯坐了半个时辰，朦朦胧胧地，打算出去看看。

　　第一次尝到失眠的痛苦，一直都高质量睡眠的朝暮忍不了。

　　朝暮凝神屏息，感知着星海的位置。
　　星海照亮了不远处的营帐——唯一还亮着的营帐。

　　姬泽之正在处理军务。

　　他并不固定待在哪个营帐，也不用士兵守卫设防。

　　朝暮进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只当下属汇报。

　　直到那委委屈屈的声音响起：“我睡不着。”

　　姬泽之抬起头来——

　　少女白裙舒展，表情却委屈至极，像是刚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小花，蔫儿嗒嗒的。

　　“为什么？”姬泽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停了笔，仔细询问起来。

　　结果，他话音刚落，少女的泪就珠串似的掉了下来：“那床好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