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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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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又向前走了些。
他们到西郊的时候,是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嵇城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为宗兴挡着雨。
宗兴看着前方被扔在土坑里,一点一点被泥土淹没的胡凉笙,垂眸沉默,没有注意到嵇城的动作。
“为什么要这么做?”宗兴问,他抬起头来看着身旁的嵇城,眼中的泪水在黑夜里意外显眼,“他才多大呀……不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啊?”
嵇城清晰地看到了从他眼中滑下的那滴泪珠。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宗兴眼底的水渍,有些心疼。
“那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办法的。”嵇城说。
“我们不要能救他吗?”宗兴问。
“没用的。”嵇城说,“这是一个意识世界,真正的胡凉笙已经死了,即便你在这里救了他,也不会改变什么,或许还会影响这个意识世界的故事发展。”
宗兴抬头看他,整个人在雨夜里显得委屈巴巴的,“那怎么办啊?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他被活埋在这里吗?”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涡,低声说:“我知道这里是意识世界,可是,可是让我看着这么真实地看着一个人被害,我有些难受。”
嵇城看着他静了几秒,忽然伸手把人拥进了怀里。
宗兴被他这个拥抱打得猝不及防,愣愣地被他抱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难受就不看了,我们离开这儿。”嵇城说。
“啊?”宗兴刚从他这个拥抱里回过神来,眼前的画面一晃,他们又回到了江家旧宅。
此时的江家,跟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来的时候,落在了二楼的走廊上,这会儿正巧听见了书房里的吵嚷声。
宗兴凝神听了听,对嵇城说:“好像是江筱沅和她父亲在吵架,要不要去看看?”
然而身边的人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他扭头看了看沉默的嵇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嵇城深呼吸了一下,平静道:“没事,我们去看看吧。”
事情有些麻烦了。
本来嵇城是想破了这个意识世界,强行带宗兴出去的。可是就在刚刚失败了。
明明他刚进来的时候,还特地试验过,以他的能力,带宗兴出去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现在却失败了。
嵇城看了看猫在书房门口,偷偷摸摸的宗兴,忽然想起了冥室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胡凉笙”。
不行!
他猛地把猫腰偷听的宗兴拉起来,把人吓了一跳。
宗兴惊恐:“怎么了?你吓我一跳。”
“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嵇城拉着他往外走,“事情有些不对劲,再晚可能就出不去了。”
“啊?”宗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跟在他身后问:“可是我们还没解决江筱沅和胡凉笙的事情呢。”
嵇城脚步不停,拉着他走到了江家旧宅的大门口,“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现在的时间,胡凉笙已经死了。”他拉着宗兴穿过铁门,继续走,“而往后出现的胡凉笙已经不是胡凉笙了。”
宗兴皱眉思考着他这些话,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迷迷糊糊的,干脆放弃了,任由嵇城拉着自己走。
嵇城把宗兴带到了郊外一个破旧的寺庙里。
宗兴看着近在眼前的寺庙,不解地问:“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呀?”
嵇城说:“这里是与外界连接最密切的地方,从这里入手,打破这个世界,我就能带你回去。”
“可是我们事情还没有办完呢。”宗兴说,“不能晚点回吗?”
说话间,嵇城已经拉着他进了庙里,刚想开口跟宗兴解释一下,却听见佛像后面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他警惕着想要悄悄地过去查探一下,却被宗兴拉住了。
宗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拉着他到了离佛像最远的角落,偷偷摸摸地开口,用气音跟嵇城说:“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家正在办事儿呢。”
嵇城疑惑:“办什么事儿?”
宗兴一脸震惊:“你没听出来?”
嵇城摇头:“没有。”
“……”宗兴不说话了。
“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他们在办什么事儿?”嵇城问。
宗兴欲言又止了几秒,这才勉强找到一个符合嵇城认知又能表达确切的说法:“就是男女……床第间的那种事儿。”
“……”嵇城也沉默了。
他似乎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有些苦恼,疑惑地小声埋怨:“意识世界里怎么还有这种事,而且还是在破庙里。”
宗兴没忍住笑了一声。
嵇城转头看他,问:“你笑什么?”
宗兴没回答他,转而问他:“你死的时候多大了?”
嵇城沉默两秒,说:“二十岁。”
“嗯……”宗兴摸了摸下巴,很是费解,“那不应该啊。你们古代人不是十四五岁就有那种……呃,这方面的启蒙老师了吗?”
嵇城:“嗯,是有的。”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宗兴疑惑。
“我十三岁就去边疆了。”嵇城说,“回家的时候寥寥无几,这种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搁置了。”
“那你活着的那么多年,就没想过这种事儿?”宗兴好奇问。
嵇城转头看他,一时没有回答。
宗兴以为是他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太过失礼了,刚想道歉,就听见嵇城说:“我在战场待了四年,每天都是想着怎么活下来,怎么打胜仗,没有心思想这些。”
宗兴见他说起这些兴致不高,也没有接着问,自然也没有在意嵇城对十七岁到二十岁那三年避而不谈的事情。
事实上,嵇城并没有觉得宗兴问的问题有什么失礼。他只是一时想起了一些旧事——难以释怀的旧事。
多亏了那些旧事,让嵇城的脑子忽然清醒了。
“走吧。”嵇城向宗兴伸出手,“拉好我的手。”
宗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牵住了他的手。
眼见着嵇城又要往那儿去,宗兴赶忙拉住他,“你干嘛呀?”
“我们是在意识世界里。”嵇城说,“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我们过去只要非礼勿视就好了。”
宗兴一听忽然反应过来,“诶?是哦,他们又看不见我们。”他转过弯儿来,突然想使坏,于是故意拉着嵇城往那佛像后头走,跟他说:“走走走,既然他们都看不见我们了,那我们就去观摩观摩,看场活春宫,给你开个眼。”
嵇城被他这话惊得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佛像后面。
然而当他们看到佛像后面那两个人的时候,什么羞耻捉弄的心思都没了。
因为那正赴往巫山云雨的两个人,正是这个意识世界的两位主人公。
宗兴突然有点尴尬,想拉着嵇城先避一避,结果转头一看,嵇城看的无比认真。
“……”好家伙,让你学你还真学上了。
宗兴尴尬得五指抓地,脑子热热的,也不太清醒,于是也没想起来他完全可以直接拽着人就走。
两位主人公的动静越闹越大,宗兴本来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扭头看神像,听着那动静就没忍住瞧了一眼。
不瞧不要紧,一瞧就把宗兴惊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胡凉笙的动作,呆滞了几秒,缓缓开口,不可置信里又带了点佩服:“没想到啊,这小子人看着不大势头倒挺猛。”
他眼见着那情况愈演愈烈,没忍住又惊叹了一句:“玩的真野啊。”
他转头看见嵇城依旧在认真的盯着那俩在看,终于没忍住开口:“你看这么认真干嘛?”
“我在看这个胡凉笙到底是哪个?”嵇城说。
“啊?”宗兴瞬间被转移了注意,“还有两个?”
“目前看来,是的。”嵇城说。
宗兴颇为忧愁地吐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倾,靠在了神像上。然后他就听见背后的神像好像咔嚓了一声。
他被吓得接着就不敢动了。
嵇城听见动静转头看他,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下一秒突然天旋地转。
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从看客变成了戏中人。
没错,他好像变成了胡凉笙,而身下是江筱沅。
最要命的是,他卡着人家关键的临门一脚过来了。
那滋味真是,无法形容。
反正宗兴是被刺激地低声“卧槽”了一句。
他喘着气看着江筱沅,脑子乱的要爆炸了。
我的老天爷啊,虽然我喜欢男孩子是既定事实了,但你也不用让我用这种方式体验一把异性恋的快乐吧。
“宗、宗兴……”
就在宗兴脑子里的齿轮飞速运转的时候,听见底下“江筱沅”的声音,他的脑子又爆炸了一次。
他看着“江筱沅”的那张脸,张了张嘴:“老……”刚蹦出来一个字又拼命咽了回去,而后斟酌了一秒,又开口:“j……”这回刚蹦出来一个音节就又咽回去了。
他认命地叹了声气,问:“是……是你吗?”
“江筱沅”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声音还有点发颤,好像在压抑什么,也或许是刚才太激烈:“嗯,你……你能,先出来了吗?”
“……”宗兴愣了一秒,然后连滚带爬地起来,抓过丢在地上的衣服就忙里忙慌地往身上套。
那架势,活像是酒后乱性完了醒来又不想认账急着跑路的人渣登徒子。
他穿好衣服,自觉地背过身去,清了清嗓子,尽量自然地说:“那个,我不看你,你、你也赶紧穿上衣服吧。”
嵇城倒是对此接受良好,毕竟这又不是他的身体,他又没吃亏。
只是这身体的疲惫让他有些难熬。
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太有力气。
宗兴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都没动静,问:“你好了吗?”
“没有。”嵇城声音有点虚弱,“江筱沅身体可能有些弱。”
“啊?”宗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嵇城又喘了口气,有气无力道:“因为我到现在还使不上力气,浑身就像……”他突然笑了一声,“就像当初在军中训练的时候,举着石鼎跑完步的感觉一样,又酸又疼。”
“……”宗兴沉默了。
他想到刚才胡凉笙那个势头,觉得可能不是江筱沅太弱,是胡凉笙强得有点过分。
“那你还能动吗?”宗兴有点担心。
“大概动不了了。”嵇城说。
“那……”宗兴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嵇城叫他。
嵇城:“宗兴。”
宗兴:“嗯?”
嵇城:“我动不了了。”
宗兴:“嗯……”
嵇城:“你可以帮我穿个衣服吗?”
宗兴:“嗯?……嗯”
于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宗兴勉强淡定地给“江筱沅”穿好了衣服。
并贴心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宗兴问,“看这个情况,好像暂时出不去了。”
“我也不知道了。”嵇城说,“我原本是想找到你就带你出去的。”他静了片刻,低声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耽误时间的,我应该在找到你的时候立刻带你走。”
宗兴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你是为了找我才来的吗?”
嵇城低声“嗯”了一声,“我想带你回去,一起回去。”
宗兴笑了一声。
嵇城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面上带笑,眼睛里却好像含着泪。
嵇城一下有些慌了:“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宗兴又笑了一声,摇摇头,“没事儿,我只是有些开心。”他看着嵇城,认真道:“谢谢你来找我,我很开心。”
嵇城看着他,突然平静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认出我了,是吗?”
“嗯。”宗兴笑笑,说:“从你刚出现在我身边,我就认出来了。”
“抱歉。”嵇城说,“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只是怕你不愿意见到我。”
宗兴摇头,认真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不愿意见你。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想见你,特别想,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从早上醒来,到夜晚入睡,每时每刻都能见到你。
“你不怪我了吗?”嵇城问:“怪我对你见死不救。”
“你是有原因的,对吧。”宗兴说:“并不是因为我不重要,所以你没有救我。而是因为你当时难以抉择,才会在刻不容缓的情况下被迫选择了见死不救。”
嵇城沉默着没有说话。
宗兴放轻了声音,语调温柔地安抚着他:“那个原因一定很重要吧,对你而言,是个令你难以抉择的痛苦的存在。”
嵇城摇了摇头,看着他说:“他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了。现在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会毫不犹疑带你去总都。”
宗兴笑了笑,说:“我相信你的,一直都相信你。”
嵇城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他一声:“宗兴。”
“嗯?”
“我们回去以后,和好吧。”嵇城说。
宗兴笑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