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51、EYE（二十五）

　　当日，下午2点38分。警方通知裴丧前来雾疗药司学院认领尸体。

　　下午4点12分，裴丧抵达学院，他发现学院外墙上又填了些侮辱有色人种词汇，其中还有他的名字。

　　裴丧步入学院，差点被人拦了下来，所幸旧日同事阿道夫路过，与警察解释几句，带裴丧进入学院。入院期间，没人主动理裴丧，大部分相识的同事退避三舍。

　　裴丧非常安静，跟着阿道夫走进学院医学部。中途他曾遭到一些学生的口头羞辱，还有一些学生不断朝其丢垃圾，但裴丧好像没有看见，就像他听不到声音一般，无视那群人。

　　贝拉的尸体已经被取下来，安置在医学部的地下室，那是一个小小的太平间。

　　阿道夫带着裴丧走到地下室入门，那是一道铁门，极为坚固，暴力无法破坏。曾有人开玩笑，如果天上掉落陨石，那一定要躲在地下室，毕竟那儿的门坚不可摧。

　　阿道夫隔窗扫视外界，左手解开大衣，他漫不经心走到窗户前，单手一抬，拉起窗帘。

　　裴丧静静的看着对方的举动，没有发出疑问。

　　阿道夫拉好窗帘后，微靠着墙面观察外界。半晌，他揉了揉卷发，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裴丧，见对方站着不动，便不得不凑近，压低声音道：“顾，看得清吗？”

　　裴丧道：“你说，我看得到。”

　　“顾，你必须一个人进去，里面没有其他人。”阿道夫皱眉，温声解释道，“我得在外面守着，以防有人把你锁在里面。”

　　裴丧朝阿道夫伸出手：“谢谢。”

　　“你别说谢谢了，”阿道夫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回握道，“顾，我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唉……你走吧，进去吧。”

　　裴丧盯着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过道漆黑一片，里面没有安置过路灯，如果要进去，必须经过这个黑暗的过道。

　　阿道夫道：“顾，走吧。”

　　“嗯。”

　　裴丧缓步走入地下室，系统没有弹出文字提醒，说明很安全。

　　“砰——”

　　地下室的内门被裴丧推开，紧接着，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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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裴丧关上的门明明只有一扇，关门的声音却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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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帘重新被拉开了。阳光照进来，照出白人轮廓分明的脸庞，男人再次揉了揉他的卷发。

　　“可怜的傻瓜。”阿道夫微微耸肩，将偷来的手机掷入垃圾桶，低下头转动钥匙给地下室外门上锁，然后，他将手里的钥匙用力抛进窗外的水池里，溅起不小的水花。

　　太平间内。

　　裴丧俯身注视着躺在床上的贝拉。

　　女人裸露在外的白色皮肤透着死人才带的青灰色，昔日温热的身体化成寒冰。她的下半身没有受到严重损伤，只有脚底有些许磨伤。

　　裴丧轻轻掀开白布，等看到贝拉的模样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气。

　　这个可怜的女人，她不但死了，死后还被人冷酷无情的挖去了灵动的双眸，只留下一张空洞的脸！在两个血淋淋的洞口里，有一些细小的白色小虫在吞噬血肉，它们贪婪吸吮骨肉，不知道尸体的主人死前有多么绝望。

　　她微张嘴巴，无力诉说人世的不公。

　　【人类真恐怖。】

　　裴丧低声道：“是啊，真恐怖。”

　　裴丧将尸体装入尸袋，全程他眼里没有露出半点嫌弃之意，这让系统有点敬佩他。裴丧扛着那具瘦弱的身躯，缓步走到地下室入口，他推了推门，大门紧紧贴合着墙壁，纹丝不动。

　　【阿道夫锁上门，把钥匙丢了出去了。】

　　裴丧将尸袋放下来，他需要休息一下：“嗯。”

　　【你不惊讶？】

　　裴丧道：“意料之中。”

　　【现在怎么办？你是孤身一个人来的，就算大声呼喊求救，也没人搭理你。另外，我拒绝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裴丧已经习惯系统落井下石的行为了。

　　裴丧十分冷静，他扶着冰冷的墙面坐下。

　　【你的手机呢？】

　　裴丧半阖着眼睛：“明知故问。”

　　【嗤。】

　　裴丧等了快三十分钟，感觉有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只见系统弹出文字：【丢在垃圾桶的手机震动了，发信人是张诺。】

　　裴丧没有反应。

　　又过了十分钟。

　　【这次是莫丞同。】

　　裴丧拍了拍裤子，终于站了起来。

　　【莫丞同在附近，距离你只有341米。】

　　裴丧瞥了一眼，道：“我专门给他留了讯息。只要他不是蠢货，一定会找过来的。”

　　【门不是锁上了吗？】

　　裴丧冷笑：“那小子有枪。”

　　【万一他不来呢？】

　　裴丧道：“那我就栽在这儿了呗。”

　　系统不信。它不相信这个男人毫无准备，全心全意信任莫丞同。

　　然而系统误会裴丧了，这次裴丧是真的信任莫丞同。

　　人类真是恐怖的生物。明明对彼此这么残忍，却又可以付出百分百的信任。前后矛盾，愚昧至极。

　　过了片刻，门口响起脚步声。

　　系统利用全方位监控观察门外的情况。

　　门外的人是莫丞同，只是这家伙脸色不太好，他沉着脸，举枪瞄准锁，眼神极为凶狠，好像锁是仇人。

　　“砰——”

　　一发命中。

　　紧接着，锁掉落在地，下一刻，地下室的外门被他推开，光照了进来。莫丞同站在门口处，脸上带有点薄红，气喘吁吁。

　　“顾守！”

　　裴丧抬起头：“你来了。”

　　莫丞同大步上前，紧抓着裴丧的衣领怒道，“混蛋！你疯了吗？你怎么敢一个人来？！你脑子进水了吗？！”

　　裴丧道：“你不是来了吗？”

　　莫丞同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他恨不得咬死面前云淡风轻的男人：“要是我没来呢？要是我没看到那张纸条呢？要是你死在这里了呢？”

　　天知道他得知裴丧独自出门的消息后是什么感受！莫丞同以为张诺会陪这家伙来的！谁知道……

　　要是他没来，地下室里就不是只有一具尸体了，而是两具！

　　裴丧没应声，莫丞同见了更气，他低吼道：“顾守，你明知道地下室只有月底才有人检查，你还敢一个人进去？警察呢？你怎么不让那帮蠢货陪同你？你以为你自持聪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敢一个人进去？你……”

　　裴丧：“你不是来了吗？”

　　莫丞同：“你……”

　　裴丧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安抚一只怒气冲冲的野狼：“走吧，不用担心。”

　　莫丞同咬牙道：“谁把你锁在里面的？”

　　裴丧挑眉：“告诉你，你打算把他怎样？”

　　莫丞同面沉如水：“吃了他。”

　　系统一惊，刚想提醒裴丧任务，却见某人翻了白眼，没好气道：“那你的行为可真是文明。仗着自己有病便为所欲为。”

　　莫丞同：“……”

　　系统：“……”

　　裴丧冷笑一声，继续道：“莫丞同，你好歹听了我几节课，是我的学生。做事三思而后行这个道理我没有教过你吗？一昧冲动行事算什么，置气的小孩子吗？”

　　莫丞同反问：“那今天呢？你这算三思而后行了？”

　　裴丧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我信任你。”

　　莫丞同一怔，耳朵发红，嘴上却恶毒道：“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了。”

　　裴丧道：“走吧。”

　　莫丞同拉了他一把：“外边聚着很多人。”

　　“嗯，猜到了。”裴丧道，“毕竟把我困在地下室的主意又不是一个蠢猪想出来的。”

　　莫丞同抿嘴，脸色越发不好看。

　　两人走出医院部，有不少人朝他们吹起口哨，恶意发出哄笑声。

　　“看啊，是黄种人！”

　　“天啊，你们说他们怎么有脸进入学院？”

　　“真是的，能不能让他们快点滚啊！脏了眼睛！”

　　“嘿！黄种人！滚回你们贫穷的国家！”

　　莫丞同冷着脸，心想：你们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他仰头看了眼牵着他手的男人，头一次庆幸这家伙是个聋子，不用受那群垃圾的影响。

　　事实上，裴丧就算没聋，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裴丧共情能力不弱，但并非感性之人，他很理智，相较于张诺，他更加适应这个复杂的剧情环境。

　　他们走了没多久，莫丞同忽然听到其他的哄笑声，不是冲他们来的。莫丞同扭头看去，只见在花坛角落里，有几个学生围着一个教职员工，语气不善。

　　莫丞同一想到裴丧有可能遭受到这种对待，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

　　手上的力度有点重。

　　裴丧微微低头，看到莫丞同扭头注视某个方向，目不转睛。裴丧眯起眼睛，看了几秒，带着莫丞同走了过去。

　　被为难的人是曹娜。

　　她虽然是院长的助手，但院长并不待见她，学院多半人都瞧不起她，以为她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贝拉事件发生后，流言蜚语暴增，学生对她的态度越发不恭敬。

　　裴丧站在旁边观察一会儿，听着身前学生嘴里肮脏的谈论与污蔑，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莫丞同问。

　　裴丧摇摇头，他掏出莫丞同背包里的枪支，不声不响静候几秒，然后举起枪朝天空连续射了好几枪。

　　“砰砰砰——”

　　所有人吓了一跳，无数人的目光放在裴丧身上。

　　裴丧淡淡道：“说够了吗？”

　　裴丧朝曹娜走去，没人拦他，对方手里有枪。雾疗药司学院规定了学生不能带枪入校，其他人员可以。因为这事，学院曾爆发了好几次抗议，但都被安德鲁强行压下来了。

　　裴丧看着曹娜，低声道：“站起来。”

　　曹娜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看了眼裴丧，一声不吭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拿起公文包掩面快步离开。

　　裴丧收回目光，他带着莫丞同走出学院，随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阵惊愕之后，便是乱糟糟的怨恨声，各种各样的辱骂。可惜，裴丧他们已经走远了，压根听不到他们的话。

　　阿道夫站在三楼栏杆处，朝同事挤眉弄眼：“喏，你看，我说的对吧。黄种人就是这么野蛮不讲理。”

　　同事极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