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50、EYE（二十四）

　　当天中午12时23分。

　　张诺开车带着裴丧两人回到别墅。

　　裴丧走进别墅解下围巾，推了推莫丞同，低声道：“回房间，你需要静养。午饭我来准备。”

　　莫丞同看了眼裴丧，难得的，竟一声不吭乖乖走上楼梯。

　　张诺：日了狗了。

　　裴丧：……这小子转性了？

　　转性个屁。

　　莫丞同的房间在二楼，房门匿于角落，适合偷听。莫丞同一上楼，便立刻侧身紧贴墙壁，他透过二楼走廊的玻璃，静静观察一楼客厅的两人。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正好响起，刺耳且急促。

　　张诺瞥了一眼裴丧，对方前脚刚踏进了厨房，对电话铃声毫无反应。

　　张诺心想：嗐，我忘了他是个聋子了。

　　铃声响个不停，张诺犹豫几秒，快步上前，接起电话：“喂？”

　　“Hi~”对方的声音传来过来，张诺立马变了脸色。

　　这人的声音就像是有痰卡在喉咙里一般，听起来让人极度不适，依裴丧的脾气，恐怕没谁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对方低笑道：“小野狼，好久不见啊，你还记得我吗？”

　　张诺一怔，沉默几秒，不知如何回答。

　　小野狼？这是什么？新颖的玩法吗？还是什么潮流的称呼？

　　对方以为张诺默认了身份，于是继续道：“不记得？没关系，小野狼，你想见你的小伙伴吗？”

　　张诺：“……”那又是谁？

　　对方见张诺许久没答话，起疑道：“你是小野狼吗？”

　　张诺皱眉，快速运转头脑。

　　对方语气笃定，不可能打错电话。

　　裴丧曾无意间提过，顾守家里的电话号码很少透露给旁人，所以……这人认识顾守并有他的电话。但对方说的小野狼不是指顾守，顾守听不到声音，接不了电话，平日接电话是贝拉负责的。小野狼……

　　若是提起小野狼的话……张诺更容易联想到莫丞同。

　　那对方口里的“小伙伴”值得恐怕就是……

　　张诺嘴唇发干，身体微微颤抖。

　　——从实验室里逃出来、至今下落不明的少艾。

　　“嗯？”对方似乎准备挂电话了，“看来不是啊。真可惜。”

　　张诺努力扮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莫丞同那小子的口吻太难学了：“嗯？不是谁？”

　　对方一听这个声音，便放下心来：“我还以为是我打错电话了呢。”

　　他哪里会想到对面接电话的人乃莫丞同的父亲莫希安，同为父子，声音高度相似，辨别不出来也很正常。

　　对方道：“尽快来老地方见我吧。小野狼，我等着你。再说了，你的同伴也在这里，你不想念他吗？”

　　张诺道：“少艾……他还好吗？”

　　对方对张诺的质问表示恼怒，猛地提高声音：“当然！我这么喜欢他！我怎么会让他出事呢？！小野狼，你怎么会这么问？要知道，当初我最喜欢你，也没少疼爱你啊！”

　　张诺默默将话筒拿远了点：“……”

　　对方引诱道：“小野狼，尽快来找我吧。顾守那边可不安全哦。”

　　张诺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哼了一声：“他得罪了我，又带走了你，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他吗？”

　　张诺呼吸一窒：“你想对顾守做什么？”

　　对方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小野狼，奉劝一句，最近少跟顾守扯上关系，快来找我。”

　　张诺还想套出一些事情，对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张诺挂上电话，拭去额前的冷汗。他三步做两步走进厨房，喊着裴丧的名字。

　　站在过道内的莫丞同面无表情，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转身走进房间，裴丧为他置办的房间比较大，放了一张大床，上面堆着好几个枕头。莫丞同把堆在里头的枕头掏出来，慢条斯理拆开枕套，从柔软的棉絮摸索，直到摸到了冰冷坚硬的物体，他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接着，他转身下楼，动作迅速。

　　“裴丧——我有事跟你说……”张诺站在厨房门边，整个人呆住了，他惊叹一声，“我的亲娘啊，你这是打算把厨房炸了吗？”

　　裴丧挽起袖子，沉着脸：“要不你来帮忙？莫丞同和我还没有吃中餐的。”

　　“你觉得我会做吗？”张诺理直气壮道，“我妈要是知道我自己会做饭，睡觉都能笑醒过来。”

　　裴丧：“……”

　　张诺凑近裴丧做的食物，啧啧称奇：“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裴丧试了一口，面不改色的将其丢入垃圾桶：“贝拉就喜欢买点稀奇古怪的肉，这肉不适合煮着吃。”

　　“这是肉的问题吗？”张诺弯下腰，用棍子戳了戳倒入垃圾桶的食物，连忙捂住鼻子，“见鬼……你怎么还把盐块丢了进去，你这是要咸死人啊。这黄黄的东西是什么？好臭啊。”

　　“你把门窗打开，通通风。”裴丧道。

　　“知道了。”张诺依言照做，默默嘀咕，“还好我不住这里。”

　　裴丧：“……”

　　“得了，你喊我有什么事？”裴丧道，“我不认为你来厨房是为了帮忙的。”

　　张诺嫌弃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他长话短说，将事情告诉裴丧，然后道：“怎么办？下午你真的要去认领贝拉的尸体吗？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看你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

　　裴丧摇头：“我要去认领尸体。”

　　张诺不解，有些烦躁：“为什么？你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吧？”

　　“贝拉得回家。”裴丧简短道。

　　张诺皱眉：“可那是剧情人物。裴丧，他们活在过去。在现实他们早就死了。无论是贝拉，还是少艾，这个年代的人，全部都死了。”

　　是的——张诺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如何纾解压在自己心头上的那些内疚自责了——那些人早就死在历史长河中了，这不关他的事，他完全不用感到自责，最关键的话他自己已经说出来了——这他妈不管他的事！什么少艾贝拉，什么黄种人白种人，什么亲眼目睹撞死平民……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就只是一个扮演者，暂时扮演一个路人甲罢了！

　　张诺脸上露出笑容，毫无阴霾，他提议道：“裴丧，我们可以不用管他们的，只要任务完成了就好了。”

　　“我明白。”裴丧睨了一眼张诺，冷淡道，“可当下，他们还活着，活在我们面前。张诺，你急了，冷静下来。”

　　裴丧的回答宛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向张诺的良心，他赫然瞪大了眼睛，慞惶失次。

　　张诺道：“不、不是！我很冷静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裴丧没有分半个眼神给他：“不，你没有冷静。”

　　张诺一脸厌恶，他嗓音嘶哑：“是，我知道你冷静！你也比我聪明！可是，裴丧，这关我们什么事呢？！万一安德鲁朝你下手，设计陷害你，怎么办？现在弄死一个黄种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更何况你死了！任务谁来完成？！任务就算失败你懂吗？你听我的，只要你带莫丞同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安静地方躲着就可以了！这样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裴丧轻笑一声，他揪起张诺的领子，对方颤抖着唇，双目不敢直视他。

　　裴丧缓缓道：“张诺，这他妈叫做苟且偷生。懂吗？”

　　张诺浑身一震，他转动眼珠，将视线放在裴丧身上，眼瞳微缩，流露几分怯意，仿佛对方的蔑视流于表面。

　　“我下午会去认领贝拉的尸体。”裴丧道，“你把莫丞同带走，放到安全的地方。少艾交给我，我知道他被安德鲁放在哪里。”

　　“等等，”张诺沙哑道，干笑一声，“裴丧，你应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办法？啊？”

　　裴丧脚步微停，他道：“你想多了。”

　　说完，他便撇下张诺，冷着脸离开了厨房。

　　张诺站着纹丝不动，过了几秒，他一拳砸在墙壁上，低吼道：“可恶。”

　　半晌，张诺机械地走出厨房。躲在暗处偷听的莫丞同也悄声离开，一如来时脚步轻微。

　　厨房没有关紧门，裴丧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裴丧走回卧室，一块文字面板立刻弹了出来：

　　【他听了个大概。不过，“任务”之类的词语已经被我设置成敏感词了，不会暴露你们身份的。】

　　裴丧低声道：“谢谢。”

　　【为什么要这样？】

　　裴丧不再回答。

　　……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想让莫丞同知道这件事，却又别扭的让他选择偷听获取这个讯息？

　　——不能让莫丞同光明正大获取这个讯息。当初在诊所时，他就已经察觉到我和张诺不寻常的关系了。他生性多疑，会把事情想的更加复杂化。我若将这些事情全数告知他，恐怕他会怀疑我别有用心，对我保持距离。

　　——另外，他在场，张诺无法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只会让他陷入更痛苦的自我纠结中。

　　……

　　还有吗？

　　——有。

　　——我想知道莫丞同现在是什么状态，他会不会在一些情况下暴露出极端的一面。如果有，我要尽早扼杀。我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的行为，但是，恕我不能放任他自由行动。

　　——任务决不能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