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宗》寻龙启事

3、最后的礼物

　　“师叔。”小孩见来大人了，老老实实叫人，然后急切地求助他:“师叔你快来，她在树上下不来，师叔你帮帮她。”

　　来的这位“师叔”我也认识，正是万剑宗掌门卢济，他抬头看到我，我冲他笑笑，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轻飘飘落地。“卢掌门你来啦，下棋还是猜谜？这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吗？”

　　“什么也没有。我这次是来和倪庄住持商讨围剿魔教事宜。现在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卢掌门说话很直，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他对我其实好感度很高。还挂在树上的剑修小朋友懵了，呆呆往下看，搞不清楚状况。

　　“那这个是你们家的弟子？”我暗示卢掌门抬头看看树上被晾着的小可怜。卢掌门瞥他一眼，端着板板正正的严肃脸说:“让你看笑话了。他是卢澈前几天带来的小孩，最近宗内大家都在忙围剿魔教的事，没人照看他，就想让你帮忙看着。”

　　“好啊。”平时收了人家那么多救济，现在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正好我在这待的闲出屁来了，有个小朋友还热闹些。

　　我抱着老奶奶带孙子的心态接手了这只银毛崽的监护权，先是用长杆儿把他从树上捅下来，然后上手先探了探他的资质。四灵根，没啥资质，练气二层都没到，可以说几乎相当于凡人了，难怪不会御剑飞行。

　　索性我自己境界也不高，能突破全靠灌药，现在见到同样境界很低的娃儿就觉得倍感亲切。趁着万剑宗掌门走了，我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偷偷安利他。

　　“居间小朋友，你资质很差诶。这样当剑修没有前途，要不然你来我们某某宗吧，我看你比较适合我们某某宗。”

　　是的，眼前的小剑修天生资质不咋地，但胜在长了一张能进某某宗的脸。银灰白的头发，烟灰色的眼睛，右耳挂着红穗耳坠，一身黑色劲装，配色简直绝了，看得我心痒痒，非常想把这个好苗子拉进我们某某宗。

　　听到我的话，小剑修挺委屈，他低着头小声说:“师傅说我有当剑修的心性。”

　　“那是你师傅骗你的，你看你自己，人物面板既没有聪颖也没有强壮，更没有身负血仇。所以你应该认清自己唯一的优势，然后靠脸吃饭。”我猜测卢掌门也有让他转职的意思，才会把他抛给我。要不然正经有天资的小剑修，宗内再忙也不敢让某某宗妖女来帮忙带啊，不怕带坏了？

　　“你是某某宗的修士？”小剑修忽然抬起头盯着我的脸。

　　“是咯～我就是靠脸吃饭哒！”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低下头把脸靠近点给他看，让他近距离感受美颜暴击，想让他明白什么叫颜即正义！

　　“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好看？”

　　小剑修被吓得又低下了头，他害羞得脸通红，吞吞吐吐话都结巴了:“可、可是……大家都说某某宗的人是妖女。”

　　“他们是不是还说让正经修士都离某某宗的人远一点？”我撇撇嘴，不屑的说:“那是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直起腰，撤回自己凑近的大脸:“你不要听那些人的流言蜚语，其实某某宗可受欢迎了。”

　　那可不，我们走到哪都畅通无阻，待在哪个门派人家都不不会赶我们。就好比我现在待在大自在殿，就没有哪个人会来赶我，相反，不少小和尚还会特意绕路来看我，然后像看到美丽的风景一样发出赞叹。

　　大和尚就拿我做他们的课本教材教导小和尚。小和尚们问:“师傅，什么是孽障？”大和尚就说:“你们上藏经阁门口看看，那里就挂着一条。”

　　当然，这里的大和尚泛指太叔持那家伙，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贼缺德。

　　回归正题，小剑修最终还是没被我哄骗转职，他抱着他的剑不撒手，脸涨得通红。我逗他说如果他入我们某某宗，我就教他做快乐的事，他被吓得转身就逃。

　　这样的小剑修跟小和尚似的，特别好玩。

　　小剑修也确实和小和尚玩得好，来到大自在殿后，他很快交了一个叫鞠志约的小伙伴，还拉着人家来偷看我。

　　我坐在桃花树上看佛子訾琮在明镜湖边打坐，小剑修和小和尚就躲在佛塔后面偷看我。我假装不知道他们来了，心里觉得怪有趣。

　　他们看我和当年我被太叔持拉着去看佛子訾琮的画面相仿，让人心生无限感慨。

　　桃花花瓣落在明镜湖的湖面，湖面印着澄澈的天空，佛子訾琮默默诵经，每个人都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这份安宁的气氛里，我枕着花枝瞌着眼睛望天，心态也变得佛系起来。

　　我想，也许这样就够了。虽然睡不到訾琮，但能陪伴他度过漫长修仙岁月的一段时光，也挺好的。

　　这样的心态简直不像某某宗的妖女。可能是在大自在殿待久了的缘故，其他某某宗女修皆肉食，唯独我，性/爱食素。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释然的想法，是因为我寿元不多了，最多还有十年就要走到尽头，而佛子訾琮，五百年过去，他已经从渡劫期修炼到大乘后期，半步飞升。

　　他都要飞升了，肯定不会回头看我。我默默算了算，我还有十年，可能也熬不到目送他飞升离去，这样想还有点遗憾。

　　陪不到他到最后，真的很遗憾。

　　到头来真应了某某宗其他姐妹的那句话，想泡佛子简直就是在和神仙比命长，真的耗不起。我也终于懂得了为什么花长老曾经耳提面命地警告我，我们和佛子比就像蜉蝣，完全是不同的物种。

　　蜉蝣朝生暮死，我在他面前也亦然。

　　最后的时光，我陪着訾琮，卢掌门丢来的小剑修居间陪着我，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年。

　　十年间，我和居间常一起坐在大自在殿前的台阶上，等訾琮下早课、下晚课。

　　可能是从小在大自在殿长大，居间的性格渐渐地没有最初见到他那么活泼，也变得像佛修一样沉默寡言。

　　虽然他一开始拒绝了我转职某某宗，但他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唯一陪着我的人，我的心里渐渐就把他当做了我的弟子。

　　生命的最后一年，我琢磨着自己要死了，很多东西用不上，就整理好了五百年所得的家当，一股脑打包全送给了居间。

　　在修仙界，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风俗，修士死前要开辟一个洞府，把自己的东西放在那儿，留给后来的人接受传承。我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搞不来那样的大场面，只能把这些别人瞧不上眼的东西留给小徒弟。

　　某天等訾琮下晚课的时候，我坐在大自在殿的台阶上把东西交给了居间。

　　夕阳照在白玉台阶上，庄严的大殿背后的天空是暖橙色，我笑得像一个慈祥的老婆婆，期待小孩收到礼物露出高兴的表情。然而他拿到我的储物戒指却并没有开心，一张脸面无表情。

　　他的表情让我很没自信，怕他瞧不上我的遗产，我特意说:“这里有你铸造本命剑缺的凝灵软石和乱纹苍玉，用了就能造出本命剑了。”

　　这个娃儿都二十了还没把本命剑，当年我遇到太叔持，他十来岁就有了本命剑。这样对比起来，他这个剑修活得怪磕碜。

　　他低着头还是没说话，我想想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洗髓丹和两张辟雷符。”这个辟雷符可是好东西，能降低突破时被雷劈死的概率。我用灵草突破时都舍不得用，总想着留到下次，结果留着留着就放到了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能用到。

　　这小子终于说话了，但问得不是我关心的辟雷符，而是洗髓丹，他看着地面问我:“有洗髓丹你自己怎么不用？”

　　洗髓丹能洗掉杂灵根，留下需要的灵根提升修炼效率。

　　听到他的问题，我惊讶了:“我不需要这个，我是天生的单水灵根。”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不可思议:“那你境界怎么这么低？”

　　剑修直男就是不会说话，这话说得太戳肺管子了。我一下子被哽住，半天没答上来。他这问得这就很致命，单水灵根的优秀资质，混了五百年才混到金丹大圆满，好像我是自甘堕落的废物一样。

　　之所以境界这么低还是怪某某宗的修炼方式，我不去和男人交合，没有元阳入账，就没有办法提升灵力，光靠灵草灵药根本没办法提升太高的修为。

　　妖女活成这样简直是某某宗之耻！

　　我羞愧地答不上来，他等了半天，就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而是问:“你要死了吗？”

　　终于问到正题上了，我松了一口气，轻快的回答:“是啊，被你发现啦。”

　　“……这样”他攥紧我的储物戒指，“这样不发现也难吧……”

　　他说完这个就没再开口，气氛一时变得很沉重，我没想到他会伤心成这样，被他身周悲哀的气场笼罩，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看不得小朋友伤心，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见他不说话，我就想找个借口溜走。然而借口还没想好，他就开口了。

　　年轻的剑修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我，就像他小时候站在桃花树下抬头看我。我身后是庄严的大自在殿佛堂，满天火烧云的夕阳。

　　他抬手把戒指递过来，想把遗产还我。烟灰色的眸子看向我时染上夕阳的霞光，完全不似往日般清冷。

　　他用郑重到近乎虔诚的语气说:“你别死，我救你。”

　　我被逗乐了，用逗小孩的语气愉快的问:“你要怎么救啊？”

　　他听出了我的不以为意，沉默地抿了抿唇，原地凝滞几秒才重新开口:“元阳。我的元阳。”

　　他可能感到难为情，提到这个就偏移了目光，凝视虚空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我听说某某宗的功法里掠夺人的元阳能增长寿命。我的元阳还在，我给你。”

　　我有点被他吓到了，我看他都像在看孩子，我原以为他看我也像看长辈，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某某宗的人并不讲究这些，我们不论师徒、兄妹都能乱搞，但面对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还是下不去手。

　　我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栽在我这个老妖婆身上，他应该活得像名门正派里其他小年轻一样，找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一起去秘境历险，一起练剑，最后结成道侣，把元阳给对方。而不是浪费在我身上。所以即使拿到了他的元阳能使我增长寿命，能等到目送訾琮飞升，我也放弃了。

　　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轻佻散漫，不以为意地说:“没想到小居间你还懂这么多，真的长大了呢～”

　　“不过你说要救我还是算了吧。”

　　“毕竟我不需要人救啊。”

　　正如当年我躺在桃花树上，他搬来梯/子伸出手想来救我。那时我也不需要他救，轻飘飘就跳下了树。现在的我也是如此，如果想要元阳，我大可以去找别的年轻弟子。

　　这些年来对我一见钟情，莫名其妙蹦出来求婚的修士可不少。不说别宗别派，就说这大自在殿和尚庙，瞒着师长跑来跟我表白的小和尚就不下数十，里面甚至包括他那个小伙伴鞠志约。当然这些我都是拒绝掉了。

　　所以我不是找不到人修炼，可怜巴巴的要死掉了，我是刻意拒绝了别人的邀请。

　　我喜欢訾琮，訾琮喜欢干净自然，我就愿意为了他，不当扒着男人修炼的妖女了，干净自然地活。

　　难怪说和尚是妖女的克星，因为爱上了和尚的妖女都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