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七叶山葵

128、第 128 章

　　九点之后的车流少了很多，但是高校竜并不像出发时那样焦急，他考虑着陈仲彦的状况，这段时间带给他的焦虑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回去，不去三亚了！”
　　司机诧异地看了后视镜一眼，还是掉头返回出发的地方。
　　自有人联系机场，就是不知道飞行员是欢喜还是惆怅。
　　于晴的第一个电话真是吓坏高校竜了，他最近少有的开始做噩梦，一般像他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开了，就算是紧张也不可能如年轻人那么手足无措。但是陈仲彦的事情压在他心头形成巨大的焦虑，居然让这个自诩土到下巴磕的人也纠结、紧张。
　　先不说老伙计陈希丞，自己把人家孙子弄出来如果还不回去，这可不单单是高家和陈家的问题。别看岳家现在和陈家两看生厌，但真出了事情他们还是要抱团在一起的。
　　不过高校竜倒也不是怕这种拉帮结派的斗争，他是觉得真对不起陈希丞。
　　陈希丞应该不会对这件事有那么大的执念，毕竟当初他已经经历过陈庸的那档子事。
　　但是又出现‘奉献’这种经历，他不知道对陈希丞的打击要有多大。
　　好在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真真的如天降甘雨。电话里于晴的声音打着颤，猛一听几乎让高校竜理解错误。
　　再三确认后，终于知道陈仲彦醒了。
　　醒了就好！
　　高校竜对于晴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对于陈仲彦身体状况什么的，他已经没有心情去了解。他近期巨大的心理负担猛然触发了一个结果，令他不管不顾的想要实现。
　　□□。
　　高校竜的车总能畅通地驶进大门，在二道门经受过检查，验过证件。早就把老头面孔印入头脑的哨兵‘啪’的一个敬礼，规规矩矩的放行。然后就给里面的人打了个电话通知。
　　因此，在高校竜下了车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就在廊下碰见了一个人。
　　“高老，这么晚您还来找领导？”
　　当人影说话的时候，高校竜才发现自己遇到了大领导的秘书。他当然知道肯定是门岗那边通知的，于是不在意地笑笑。大秘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这里堵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图昭然若揭，不过高校竜有重要的事情汇报，他可不在乎时间。
　　而且他也知道蔺践成其实也不在乎，只有这个大秘褚良紧张的要死要活。
　　“怎么，有其他人在？”高校竜故意问，这个和唐朝大书法家褚遂良有一字之差的□□秘书一直是他们见人的‘障碍’。
　　虽然是尽责，但是高校竜有时候会觉得他有些婆婆妈妈的。
　　但凡来找领导的事情，哪有不着急、不重要的？
　　“没有，就是时间已经很晚了。”褚良隐晦地说着。
　　高校竜一笑，“我不多说，这事需要及时沟通。”
　　“您别多心，我只是提个醒。”褚良尴尬地笑着。
　　高校竜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你别搞到深更半夜，差不多就行了。
　　走进去，蔺践成依旧还是在办公桌后面工作，来找他的人多的很，既然门口褚良能把人放进来，那就是熟人，于是他头也没抬，“桌上有茶叶。”
　　高校竜也不以为意，自己去泡了一杯，还给蔺践成续上了水。
　　蔺践成疑惑的抬起头，看见高校竜，眉毛挑了一下。
　　“怎么有事？”他问，合上手上的文件，蔺践成拿起杯子站了起来，“我们到沙发上去谈。”
　　高校竜晚上不敢喝太多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缓解了一下口干，不过蔺践成毫不在意的灌了一大口。
　　“我有点事想要跟你说一下。”高校竜说着。
　　蔺践成看了他一眼，知道高校竜有要紧的事情需要自己支持。
　　“你说吧，我听听。”蔺践成并没有拒绝。
　　“三亚的小彦醒了，刚刚得到的消息。”高校竜说着，目光定定地看着蔺践成，他明白蔺践成肯定知道他所指的。不说名字，是不想把人和陈家明显的连接起来。
　　“你有什么打算？”蔺践成问。
　　“现在是关键的时期，我们可以在一直期望的目标上做的更好。但我们的成败系于一人，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高校竜解释着自己的担忧。
　　“我觉得他并不会不配合。”蔺践成不知道高校竜的用意，其实他不太赞成用强。至少他家也经历过那段混乱的时期。有时候，意识形态的杀伤力是不可控制的。
　　“我也不担心这个，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不得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指主观行为，而是小彦经受的创伤很可能会造成精神上的影响。这一点我们都清楚。噩梦，通常永远也不会结束，它只是潜伏起来，随时随地会被激发。”
　　高校竜所指的蔺践成自然明白。
　　“那你想怎么做？”他问。
　　“事情一定要进行，我们都没法承担失去这次机会的损失。但是我们应该灵活一些，至少武向东那里的规则要改一改。”高校竜解释道：“说实在的，我只要结果，过程我是不在意的。”
　　“保密局不会同意的，我们自有我们的规程。”蔺践成并没有直接表态。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都知道小彦的作用有多大，他能够产生的成果是我们以前都没有想过的，我甚至可以说，除了他，我们在国内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发挥同样能力的人。他的经历，他的成长，以及他这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知道陈叔寒吧？他的孪生弟弟，这样一个几乎是‘克隆’出来的人，也没法达到陈仲彦那样的能力。”高校竜炯炯的看着蔺践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一直不能理解陈仲彦能够发挥的作用，我只是听你这么说，但真的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吗？”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高校竜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国家的整体实力的确提升了，体量、技术水平和美国不相上下，各有各的领先优势，这一点我不会否定，但我们有我们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各自为政。我们缺乏一个统观全局的节点，能够把我们所有的力量拧和在一起。我们的结构庞大，臃肿，任何一个科技集团拥有的技术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体制却决定，它们能做的，也就是现在这个程度。小彦为什么能够把他们的东西弄出彩来，是它们做不到吗？是体制决定了领导的得过且过，研发人员的应付差事，我们无法改变这种状态。东西都挺好，可是再深入一步就成了被动的事。谁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激励把它推动起来，获得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这种事只有主动施为才有可能。但是你可以把一个普通工程师提拔成总师吗？给他无穷无尽的支持？那些院士你就迈不过去。”
　　听到高校竜居然有这么大怨气，蔺践成也是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现在的问题，也想去解决这些固有的顽疾，但他的确没有好办法，只能从政治层面加强思想宣传，但这种事向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过蔺践成也不希望把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寄予一人之身，这其实是很不正常的。
　　“你说我还有多少年可以活？”高校竜的一句话一下子把蔺践成弄呆了。
　　“高哥你说这个干什么？”蔺践成知道高校竜后面的话到底是什么。
　　“我在的时候可以帮你看着，但是我要是不在了，你找谁？”高校竜丝毫没有应有的伤感，“现在就是个机会，我可以把我们一直希望的事情搞出眉目。他不需要一直处于这种统领全局的状况，他也不是这块料。但是他可以给我们出乎意料的想法和产品，这些东西下发到各个院所，就成了他们那些科技集团一直做不出来的东西，上下的关联通了，还怕不会事半功倍吗？”
　　“你这是打算全力的用陈家小子了？他身体撑得住吗？出了这件事陈家还愿意吗？”蔺践成问。
　　“这就是我最想跟你说的事情。我们不能放开他，这绝对不行，但也不能用武向东那边的规程，放松一些，他有很大的用处。但是他精神层面一直不稳定，也许天才都是这个样子，我想你也知道那些传言吧，有的的确是事实，我们不能冒着失去他的危险。”
　　蔺践成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想用另外一个来代替保密局的章程？你自己亲自来？”蔺践成问。
　　“有什么事你可以拿我是问，我来负全责。”高校竜肯定地说道。“他自小接受的西方教育，岳熙澪把他们带到国外，不可避免的和我们国内的教育产生断离。我并不是说他从根本和意识上不属于中国传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西方以自我为中心的废物。而是他介于两者之间，甚至于更倾向于中国集体文化一边。但他是不稳定的，我们有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他来说可能会形成一种威胁，而他面对威胁的反应我们也都很清楚。他太直接了，不惜会拼个两败俱伤。但在这关键的时刻，我们谁都损失不起。”
　　“你的意思是不想让保密局和国安局掺和进来？”
　　“国安局可以，保密局的规矩太大。他不是党员，也不是从小受社会主义教育成长起来的，他不会有视之为自然的习惯，反而会激化矛盾。其实，我们现阶段面临的困难也是如此，年轻一代的自主性越来越大，他们对于奉献意识越来越淡薄，当然，这也和我们现在僵化的体制有关。”高校竜笑了，“当然，这是你的工作了，你就得为这条船把好舵。”
　　蔺践成撇着嘴笑骂了一句，“马屁！”他顿了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并非不可能，作为特事特例也不是不可以。李世良那边支持你吗？”
　　“老李和老陈那边我去说，问题不大。武向东也不是个刻板的人，我只是担心会有人拿这件事给你添麻烦。”
　　说到这里，蔺践成不在意地挥挥手，“总有人抱着不可见人的目的下黑手使绊子，不过收拾他们是我的工作，你们不用担心。你那边的事情加上陈仲彦这事也不算多，那就在项目委员会中跟大家交代一下，我这里全力支持，高哥你把事情都担起来。但是该有的保密规定还是要有，我们不能搞完全的自由化。”
　　“这个是自然的，我们自有自己的规矩，灵活变通并不等于全面推翻。国安局的于晴我会留下来，虽然他现在对这件事有些个人化，但他的确是小彦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就让他待在小彦的身边，也算是个联络渠道。保卫安全还是武向东那边弄，但要他亲自负责，别给我整出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你把武向东打的。”蔺践成也知道了高校竜和武向东的冲突。
　　“那是他活该，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在意，给了人家钻空子，不打他打谁？他这下不就都清醒了？斗争哪里容得你心慈手软？！”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和其他人商量下，就说我这里没有意见。”蔺践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不说我也反思过这种做法，像以前那样把关键人物封闭起来，一方面是为了保密，一方面是为了工作效率，但是这种事给人的精神干扰的太大。陈仲彦在三亚的反应其实就是一种累积的压力释放。他是有能力的，而且越有能力释放的能量就越大。你既然也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改善解决。”
　　“武向东那边出的问题其实也是这种方式造成的结果，执行的人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但是社会变化了，人变化了，制度跟不上肯定要出问题。小彦这边是一种反应，别人那边难道就不会了？我总觉得是我们自己把事情复杂化了，虽然保密是必须的，但是实际经手的部门把这件事完全尖锐地对立了。武向东那边虽然有人使绊子的原因，但根本与他们的政策和管理手段有很大的关系。他们是国安局，可不是契卡。”
　　听到这里蔺践成笑了笑，他觉得高校竜肚子里还是有一堆怨气。
　　“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小彦并不排斥这个工作，我后续打算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他很快要高考了，不管他会不会上大学，他都会回到城市里，这里找个公司作掩护，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以，我们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蔺践成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下，“我是说科学家里没有他这样身手的，身手好的也没有他这样的科学家，以前的政策修改下很正常，我完全同意。”
　　“科学家……”高校竜笑得有点仓皇，“一个十七岁的科学家，我当初绝对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说法。”
　　“他是有能力的人，情商也高，还愿意为国家奉献，我们也不能太跟人家讲情怀。”蔺践成显然对陈仲彦的事很上心，他看起来已经考虑过很多的问题，“他对物质上的要求很少，个人要求也没见到，毕竟他家挺有钱，不过也不奢侈。陈哥的家教其实很严格，我是知道的。陈新平在西部军区干的很踏实，我本来想给他调到中部战区，可惜他不干。”
　　高校竜打趣着，“你还是给他调到中部战区吧，要不然他天天想着打印度。”
　　蔺践成微微一笑，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收拾印度是早晚的事。
　　“扯远了，先说陈仲彦，他这个孩子和其他的科学家一样，只是对技术和知识感兴趣，不过他只有十七岁，他的世界观还在形成，我们不能在这里做负功。我觉得高哥你把这事管起来挺好的，具体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我会让其他方面协助你。”
　　“好！”高校竜今天来就是想把这件事敲定，他很干脆的就答应了。“老李太忙了，他军委就有一大堆事要做，我要武向东直接来帮我。”
　　他出乎意料的提了一个人。
　　“老武？你不剥他的皮了？”蔺践成觉得这是今天最好笑的一件事了，睡前能有这么高兴，这一天过的就算好。“你可把老武的眼圈都揍青了，他抹了好几个礼拜的粉底呢。“
　　“他活该！让他不尽心。不过国内的事就该他管，吃一堑长一智，我觉得老武不会再马失前蹄的让人给坑了。”
　　“那成！我没意见。”蔺践成像是想起来一件事，“我也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把陈仲彦转正吧。”
　　“转正？”高校竜疑惑地问。
　　“别李彦中尉了，让海军组织部给他真正的军籍，根据本次的功劳，授予他海军上尉军衔，名字改回陈仲彦，正式的，可以对外公布的，这样会让他有归属感。”不过蔺践成还有点疑虑，“你说陈哥没意见吧？我总觉得他对军队还是有些抵触。”
　　高校竜笑道：“他没事，他就那臭脾气，你不知道我把陈仲彦……哦，就是李彦那张军官照给他的时候他那高兴劲儿，老陈直接放进了他那个相册里。我觉得他别扭就别扭在他的气胸上，没当成空军，这老家伙就一直闹脾气闹到现在。”
　　蔺践成也笑了，“我知道这事，那好，你问问本人的意见，如果他没问题，就让他大一的时候去大连报道。既然是军人，那就不能含糊，该有的程序必须要有。”
　　高校竜很满意，没想到这事一下子就全圆满了。
　　“我找时间跟他说，尽快把结果敲定。”他一拍大腿，“成了，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要不然褚良以后就不让我进门了。”
　　虽然蔺践成比高校竜要小接近二十岁，但是这个小老弟可是一众伙计里面最有出息的。他哥哥蔺栋格目前在管着外交部，兄弟两个都是鹰派，眼里不揉沙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