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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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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学校组织文艺汇演,语文老师是这次班上文艺汇演的负责人。
当天出了表演名单,只选女生,文雅莉和文梦新都被选上了。
每天下午放学后,所有人要在学校一楼的一个空教室里合唱半个小时。
文一熠就每天跟着三个男生坐在教室门口外面的台阶上等人。
文鹏飞看借来的小人书,文嘉秋和文维皓认认真真写作业,文一熠则坐在一边听着教室里的歌声,在美术作业本上随便画点东西。
她从小就喜欢描描画画,这几年大家的美术作业都是她承包的。
排练的节目很简单,一首送别合唱,一个舞蹈节目。
文一熠每天在外面听都听会了,回了家聚在一起,文梦新和文雅莉会复习舞蹈动作,文一熠看了几遍,也学会了。
练习了小半个月,到了表演的日子,有个女生却生病请假了,一群女生聚在一起,一时间想不出来一个主意。
文一熠正在讲台上值日擦黑板,一抬头,对上文雅莉的目光。
文雅莉呀了一声,想起来昨天一起玩的时候文一熠还跟她和文梦新一块走了遍动作,就跑过来一把拉住她:“哎!让我们一熠上吧,她都会的!”
负责人是班长,一个挺负责任的女生,跟着看向文一熠:“文一熠,你会吗?”
文一熠其实还挺想跟文雅莉和文梦新一块儿表演的,当即就点了点头。
班长眼睛一亮:“那我去跟语文老师说一下让你上吧!”
班长说完就跑了出去,文梦新过来,三人抱在一块,还挺高兴的。
过了几分钟,班长回来了,看向文一熠的眼神却变了,有些歉意:“文一熠,不好意思啊,我跟老师说了,但是老师说让刘菲菲上……”
“为啥?!”文雅莉瞪大眼,大声打断她。
“老师说……说她个子比请假的那个同学高……这样会破坏队形……”
文一熠愣住。
文雅莉直接炸了:“扯淡吧!明明我们一熠跟她差不多,老师眼是不是有问题?!”
班长为难地站在原地。
文梦新赶紧赔了不是,拉着文雅莉和文一熠往走廊去了。
到了教室外头,文雅莉把手拽回去,双手环胸使劲靠在栏杆上:“什么人啊?凭什么不让我们一熠上?!气得我都不想上了!”
文一熠看她生气,反而转过来安慰她:“哎呀你咋比我还生气,我就是个子不合适嘛,不上就不上呗。”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看她就是因为上次……”
文梦新掐了她一把:“别说了。”
文雅莉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撅起嘴,倒真的不说了。
文一熠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别生气了呀,不上就上呗,我本来就不想上,我想在下面看你俩表演嘞,我给你俩加油呀。”
于是正式表演的时候,文雅莉全程臭脸,在一众刻意的八颗牙假笑中尤为显眼。
文一熠心里说没事是假的,其实多少还是有点憋屈的,一开始看表演也是心不在焉的。但是看了一会,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文嘉秋跟她同桌换了位置,就坐在她旁边,闻声瞅她一眼:“笑啥呢?人家这边正送别呢。”
文一熠说:“你看雅莉。”
文嘉秋看了一眼,也发现不对劲,就问:“她咋了?”
文一熠笑着看着台上的人:“正生闷气呢。”
文艺汇演完,又上了一周课,就到了国庆假期,文一熠身上的淤青都消得差不多了,膝盖上的伤口却长得很慢,结了一层很厚的痂,然后就一直不见掉。
于是一直到国庆放假,文一熠都没再碰过自行车,一天四趟坐在文嘉秋自行车后座,中午还要去他家里蹭顿午饭。
国庆假期第四天,爷爷奶奶照常去了市区,文一熠怕他们也要自己去,一大早就爬起来提着一书包作业躲到了文嘉秋家里。
到了下午,她估摸着人快回来了,才往家里回,结果发现家里大门居然还关着,她立在大门前在口袋里翻钥匙,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一回头,文宏涛骑着摩托停在家门口。
两人对视上,文一熠直接愣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喊出那个称呼。
相对着沉默了一会,文宏涛开口说:“你爷你奶让我来接你去我们那住几天。”
文一熠捏着口袋里的钥匙,下意识摇摇头。
文宏涛皱起眉:“你不想去?为啥不想去?你爷你奶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他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文一熠不敢吭声了。
文宏涛:“你到底去不去?去的话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别磨蹭。”
文一熠也不敢说不了,打开大门,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作业。
她提着东西出来,文宏涛依旧跨坐在摩托车上,也没有要帮她拿意思,反而不太耐烦地看她一眼:“怎么那么慢?”
文一熠立在原地垂着头。
“快点上来啊!傻站着干嘛?!”文宏涛突然又一声吼。
文一熠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过去,手脚并用地往后座上爬,她个子矮,手里的东西也多,半天才上去,上去还没坐稳,文宏涛就一捏油门启动了摩托车。
文一熠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
她心惊胆战地稳住身子,这时文嘉秋的家门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还跟文嘉秋说了明天见呢,这下好几天都见不到了,文嘉秋也不知道自己去市区了。
到了市区,天已经快黑了,文一熠提着东西跟在文宏涛身后等着文宏涛开门。
这时对面的防盗门突然开了,文一熠听到声音,下意识扭头,正好跟里面走出来的女人对视上。
女人一愣,将她打量一遍,然后看向文宏涛:“哎呀,这孩子是……”
文宏涛不太自然地笑笑:“啊,是圆圆和满满的姐姐……”
女人反应了一下,也笑,恍然大悟一般,似乎还把什么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怪不得呢,长得跟你俩还挺像,尤其是燕子。”
说着,又看向文一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今年几年级啦?”
文一熠老老实实回答:“叫文一熠,快十一岁了,今年五年级。”
“呀!还不到十一呢!”女人很惊讶,“这么小就五年级了,你畅畅姐十岁的时候才四年级,学校都不让升学的。”
文一熠不知道该怎么答也不知道畅畅姐是谁,正好文宏涛接住话:“在老家的村里上学,那边管得不严。”
“那一定很聪明学习很好吧,要不学校怎么会让升学的呀。”
文宏涛也不知道文一熠学习咋样,这时身后传来郑燕的声音,带着笑意:“周姐,你这话可真不敢当,哪能比得上你家畅畅啊,回回第一名。”
提到这个名字,女人脸上笑意更浓了,嘴上却似乎很烦恼一般说道:“嗐!也是让人操碎了心,就这学期稍微疏忽了点,她居然才只考了年级第二,我这回把工作都辞了,这学期专门看着她。”
说着,看向文一熠:“一熠平时学习怎么样啊?”
文一熠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学习不太好。”
“哎哟,怎么还谦虚呢?跟阿姨说说呗。”
“最近没考试,上回是班里十几名……”
空气明显一静。
女人脸上有几分不知真假的尴尬,郑燕这时笑着说道:“行了周姐,给我们留点面子吧,谁能跟你家畅畅似的……”
这还是文一熠第一次见郑燕笑,从前来的那几次,她都一直冷着脸,仿佛生下来就没笑过一般,这样一笑,文一熠发现她其实也是个成熟圆滑的大人,只是对她冷漠而已。
郑燕给了台阶,一群人顺着下来,又寒暄了几句,女人往门洞外走了。
郑燕收了脸上的笑容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就你家孩子学习好,天天挂在嘴上,也不管别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有什么好显摆的啊?”
文宏涛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看着文一熠:“总共多少个人啊,你考十几名,咋学的?”
说完,把门用力一带,也往屋里走了。
文一熠立在玄关处,提着自己的东西,愣了一会才往里面去。
“点点来了啊!快进来看看弟弟妹妹!”
她走到卧室,看到爷爷奶奶围着坐在地上,地上铺着垫子,两个被收拾得很精致的小孩在垫子上玩。奶奶目光几乎都快要粘上去了,只来得及匆匆看她一眼,招呼一声,就又回头看着那俩小孩。
文一熠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坐在满地玩具里的那两个小孩,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的那个圆圆满满就是他们的名字,而她,就是圆圆和满满的姐姐。
听着都觉得怪多余的。
文一熠愣神的功夫,胳膊忽然被人往后一扯,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郑燕盯着她:“手里拿的什么?这么脏!”
文一熠:“我……我的衣服和作业。”
“这种东西扔在门口就行了,你看看袋子上脏成什么样了,不要什么垃圾都往家里带,尤其不要往这个屋子里带!小孩子碰了脏东西会生病的。”
“而且,你这身上穿的什么啊?要不是你爸嘴快,刚才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孩子,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
文一熠都被说懵了,拎着自己的东西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郑燕又瞥她一眼,高声喊:“文宏涛!看看这都脏成什么样了你就往家带!都把细菌带到你儿子女儿身上了!你带她去洗洗去!”
文一熠那时还小,没学过指桑骂槐这个成语,只以为对方是单纯针对自己的,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
文宏涛领着人去了卫生间,刚才被骂了,他心情也不好,把人往洗水池那里一推,从镜子里瞪她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天天不讲卫生,自己洗洗吧。”
说完,转身走了。
文一熠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才坐摩托车的缘故,一头短发被吹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没人要的流浪儿。
她傻站了一会,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是自己做得不好,是自己还不够好,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干干净净的,他们会慢慢喜欢自己的。
她吸吸鼻子,踮脚打开水龙头,认真而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
没关系的。
有一滴两滴水珠跟着流过她手的水汇进下水道。
文一熠低着头,双手掬了捧水泼在自己脸上。
她捂着自己的脸,心里不停地跟自己说。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文一熠那时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她的天地就那么大,一点也不想做天地间飘飘荡荡无所依的一叶浮萍。
她希望有人能喜欢自己,有人能爱自己。
她有些绝望又难过地想,没有人爱文一熠的话,文一熠可怎么办呢?
不能这样啊。
所以还是自己努力一点,努力让他们喜欢自己。
没有关系的。
努力一点就好了。
文一熠洗完手和脸,想起什么,转身往外走,外面没人,应该都在卧室照顾孩子。
文一熠走到大门口,研究了一下门锁,里外试了几下,确定自己已经会开了,不会被关到门外需要喊人来开门时她才放心打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洞,她就放开脚步往小区门口跑。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都看好了,门口有个报刊亭,里头有个固定电话,她一边想着自己的钱够不够打一次电话,一边攥着口袋里的硬币往门口狂奔。
跑到地方,她气喘吁吁地扒着报刊亭的窗台,里头有个老爷爷躺在躺椅上在看报纸,她喘了几口气,礼貌地开口:“爷爷,打电话多少钱啊?”
老人放下报纸看她一眼:“打吧,要是就几句话的话,就不收钱,说多了收五毛。”
“好嘞,我就几句话。”文一熠上课发言一般举起右手,笑得眯起眼睛。
老人也笑了一下,拿着报纸的手抬了抬:“打吧。”
文一熠这才拿起话筒,按了号码。
“喂。”那边接得很快,话筒里的声音有些失真,文一熠还是一下听出来是文嘉秋。
“文嘉秋!”她对着话筒高兴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