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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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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彦声刚出了钦天监的门就遇见了范钦若,范钦若和边上的人说了两句,就朝赵彦声这边走来。
“阿檀,你今日怎的在此,是来找我吗?”范钦若温和地问。
赵母生赵彦声时,恍惚闻到了檀香,便给赵彦声取了小名阿檀,这小名也就幼时赵母和奶娘会唤,再多一个便是一起长大的范钦若了。不过自打赵母因病去了之后,也就只剩范钦若唤了。
“去了钦天监,算你和冯三娘子的生辰八字。”
“如何?”
赵彦声摇了摇头。
范钦若的眼神黯了些微,“不打紧,虽则往日里我总爱听经,但这次我就想不信一回。我二十多年才遇着了一个她,往后余生便都是她的。”
赵彦声便知道范钦若是非冯三娘子不可了,为她遣散了自己唯一的通房,为她跪在冯大官人面前求允婚,也为她差点与自己的父亲离心。
“再过一旬便是纳吉,你说我是雕只玉雁还是猎只活雁送去?”范钦若的雕工很好,赵彦声加冠之日范钦若便送了他一组四十九件手雕的物什,印章、镇纸、玉佩、发冠等等,都被赵彦声仔细收着。
“还是活雁心意好些,我虽让侍从都去了,但这数九寒冬的也不知能否寻着。”范钦若自顾自说着,也不用赵彦声应和。忽然又停住脚步,朝赵彦声说:“阿檀今日还有事吗?帮我一个小忙?”
赵彦声本打算带厢军巡汴河大街,此时却说无事,跟着范钦若去了范府。果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范钦若选不定雕雁的玉,左瞧右看都不甚满意,因此叫赵彦声出出主意。
刚迈入英国公府,小厮就跑上前来,“郎君,将军在书房等您呐,您快去。”
赵彦声转过屏风,赵殷正拿着一份文书在看,注意到赵彦声进来,便放下文书。
“阿爷。”赵彦声在赵殷面前不敢放肆,端端正正站在桌前。
“宫里传来消息,圣上箭伤复发,昏迷半日有余,高氏侍疾。”赵殷道。
圣上在当年牛梁河一役上中箭失踪半月,朝堂哗然生变,圣上大怒,发动了“亥月清洗”,伤也未曾养好,这几年一直反复,夏太医已经隐晦地提及要早做打算。
现在中宫高氏独大,大宦官周怀政也隐隐投向了高氏。朝臣属意的继任者齐王祎已经被逐出京城,也无心帝位。现太子祯不足十岁,燕王虎视眈眈。权臣离心,暗自里都想当托孤大臣,如今朝中便是这样一盘散沙。
“你的位子该挪一挪了,去禁中,过两日便会有旨意下来。”赵彦声知道赵殷的意思,这是怕宫中生变了。当今圣上是太·祖的兄弟,太祖却没说过兄终弟及的话,就算圣上雷厉风行,处理得干净,也不是收拾了七八年才堵住了悠悠众人之口。当时废太子祐年幼,如今可不是一模一样的局面?不过当时的赵王今日的圣上是暴戾,如今的燕王却是残暴,当年没能扶废太子祐上位,如今难道还要让历史重演吗?
“那齐王祎与太子祯?”赵彦声问。
赵殷沉默,许久才道:“我们赵家是纯臣,该是谁就是谁。”
赵彦声没有应声,“太子年幼,不通政事,只怕前朝吕雉之祸再生。”意即怕皇后高氏擅权,外戚坐大。
赵殷嗤笑,“高氏乡野村妇一个,长于人贩子之手。有何外戚,又有何谋虑?”
“只是……”
赵彦声还想再说,赵殷摆了摆手,不欲再谈,赵彦声只得止了话。
沈沐在京中也并不是全无亲戚,沈沐亲姑姑嫁于工部侍郎钱谦益为妻,钱谦益五十整寿,邀了好些人来。
文德把一株珊瑚树装进匣子,交给沈抟风带去做寿礼。沈沐去了钱府,便被姑姑沈绾的侍女叫住。
“沐儿,以往你在钱塘,我也无力管教你,如今来了京城倒可照顾一二。你年岁渐长,也无人为你操持婚事,今日姑姑让荚儿榆儿邀了些她们闺中的小娘子来,你今日便可探看,若有着意的,只管与你姑姑说。”
沈绾拍了拍沈沐的手,沈沐被记在了旁支沈长洲名下,虽个中原因复杂,但沈绾依旧十分不乐意。当年那事发生之后,沈氏嫡支便只剩了她和沈沐,因此沈绾对沈沐十分上心,只愿他上进。
沈沐应是,低眉顺眼地伏在沈绾面前。姑母那年初嫁,不多时父亲与长兄便去世,钱家冷眼旁观,妯娌间颇多挤兑,婆婆放任,暗地里想让他们和离。幸而姑丈爱重妻子,才没让生性好强的姑母折了。
沈绾犹豫了会,还是让侍女拿了细绢来,“你姑丈应了我,宴席上会着众人写贺寿词,你到时候把这写出来,也算是传出个多才的名声,那些自诩清高的士子会多喜欢你些,往后相交也得宜。”
沈沐没有拒绝姑母的好意,自己现而今正是要打进京城的圈子里去,姑丈的寿宴是个契机,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沈沐仔细读了一遍,这贺寿词写得工整,算得上佳,却算不上惊才绝艳,自己平日里也写得出,只不过要花费些功夫罢了。
只读了一遍,便记了□□,三遍已是熟识于心。沈沐把细绢放炭盆里烧了,便信步往庭院里走去。
院子里倒是热闹,钱氏也是门阀大族,与京中各大家都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因此倒来了不少人。
“表兄”,沈绾的儿子钱世则看见沈沐出来,急忙叫住。
“这是我表兄,才入京,大家照顾则个。”钱世则是沈绾长子,一直被当做继任人培养的,因此相交的人也大多是各族中的佼佼者。
“我名沈沐,字泽之,唤我沈三也是可的。”沈沐躬身作揖,笑语晏晏。
钱世则粗粗介绍了一遍在场的众人,虽然这些人声名不显,但他们的父亲祖父无不是朝中重臣。众人也都礼貌地寒暄,并不热络。钱世则此举也只是为了将沈沐介绍出去,好叫众人知晓沈沐是钱氏的嫡亲。
赵彦声来晚了,宴席已经开始,将寿礼交给家丁,匆匆入席。赵彦声一眼就瞧见了范钦若,径直在范钦若右手落了座。
“你怎的才来?”范钦若低声问。
“有事耽搁了,这种宴又不着紧。”赵彦声无所谓道。
赵彦声曾祖母是钱家的人,因此钱府便也给英国公府发了帖子。赵殷那个身份,自不会来这种宴席白白浪费时间,便让赵彦声这个小辈来了,范家也是一样的情形。
沈沐与左右小声交谈,讲起钱塘之江上的乌篷船和美艳的船娘,引得两旁的人煞是好奇。一顿便看见那个欺负过自己的阎王坐在了对手,一脸柔和地与旁边范学士家的公子聊天,不知说到了什么还浮起笑。
沈沐觉得有趣,一脸兴味地盯着他们瞧,瞧两人倒是比兄弟还多些亲昵。
“昨天哨卫在西山看到了一队白雁报给了我,晚上我便去捉了几只,待宴席散了你去我那拿走。”
范钦若惊喜,“我听人说雁不好猎,猎来多半是死的残的,你是如何捉到的?”
赵彦声微勾了嘴角,“及入夜雁群歇息时再去捉,但哨雁十分警醒,麻烦得很。因此便三番五次佯捉,让雁群对哨雁的警示生厌,此时去捉多半能成。”
“妙极,赵兄下次再去捉雁时可否带上我。尝闻《千金食治》上有言‘雁肉性味甘平,归经入肺、肾、肝。祛风寒,壮盘骨,益阳气,暖水脏。’倒是极为滋补。”沈沐朗声道,引起两、众人的注意。
赵彦声闻言,抬头看见是沈沐,更加厌恶,不欲搭言。
范钦若倒是一愣,温声说:“公子误解了,阿檀取雁非为口腹之欲,是为我纳吉请期之用。况且鸿雁五常俱全,是最有灵智之禽,食之不义。”
“范编修言之在理。”沈沐对雁根本没兴趣,就是想膈应赵彦声罢了,听范钦若说纳吉请期,那日阎王带来合婚的八字莫非是他的?
沈沐脑子里转了一圈,又说:“我在钱塘时便早闻赵将军英武之名,今日听将军所言,更觉将军是有勇有谋之辈。我自小习武,十分仰慕将军,只望将军能在校场教导一二。”沈沐对上次按在地上耿耿于怀,就想名正言顺地找回场子。
赵彦声这次是真膈应了,说得好像自己的谋略勇武都用在了捉雁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战,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了又掉身份。
赵彦声面沉如水,一字一顿地说:“沈冬官如此抬爱,却之不恭,那就七日后,东校场见。不过沈冬官可要当心,仔细孱瘦的身子骨。”
明眼都能瞧出赵彦声的不喜,范钦若在桌下拉了拉赵彦声的衣袖,赵彦声便撇过头不再与沈沐多言。
沈沐兀自笑了笑,对赵彦声的威胁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