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宰相的职业生涯规划》吴羡鱼

3、第 3 章

　　看圭表移到了卯时，沈沐立马拍了拍衣袖走人，侍卫沈抟风早已驾了马车候在阶前。

　　沈沐早已不记得沈抟风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摸约记事起便在了。人原也不是这个名字，是八九岁上沈沐一日读了《庄子》，忽而起了兴致，依着“大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给改了抟风，意即借势而上。便是现在，沈沐也觉得这名好极。

　　“郎君，回府吗？”看到沈沐出来，沈抟风把马车驾得更近些。

　　“嗯”，沈沐爬上车，拿出屉里的梅花酥咬了一口，糕点入肚，沈沐又想起了赵彦声给自己的那一拳，顿时觉得膈应。“不回府，去汴河大街柳梢酒楼，我要吃猪肚鸡补补。”

　　汴河大街便是另一番景致，纵是严冬二楼探出来的娇娥也依然是露着手儿臂儿，也不怕被北风吹着。

　　来得不巧，今日酒楼雅阁早已满客，沈沐便坐了一处临江的位儿，用屏风隔了便自成一处小天地。

　　柳梢酒楼是京城的一绝，无他，从老板娘到跑堂后厨用的都是豆蔻少女。试想，谁人不爱佳人娉婷袅娜地端着菜盘子来，轻声细语地报出一个个菜名，就候着各位主子享用。

　　沈沐亦留了一个下来服侍，侍女麦芽布了菜便拿起琵琶，轻拢慢捻。沈沐也不着急，只吃了口茶润了润喉，朝麦芽笑问：“这儿我也来了多次，怎的每次见的人都不一样，又个个赛鼎赛的娇俏多艺？”

　　麦芽停下琴弦，温温柔柔地道：“官人不知，酒楼里在前堂的都是签了契的，又蒙教坊师傅倾心教导，是以才艺无需多说。来这儿的达官贵人若有瞧上，带走也是无妨的。”

　　“哦？那倒是都去了哪些府上呢？”沈沐起了兴趣，用随身带着的竹扇勾起麦芽的下巴。

　　“这，奴是不能说的。”侍女低眉宛转地看了一眼沈沐，却并不推开扇子。“只多不少，贵人买了送人也是常有的。”

　　“柳枝呢？上次伺候的便是她，今日也不曾见着。”

　　“她倒是还在这里，这会儿正在季翰林那边伺候着，季翰林最爱她的箜篌。”

　　沈沐还要再问，旁边却是一阵喧闹，听声音正是钦天监那帮子人。沈沐微蹙了蹙眉，也失了再问的兴致，只想早点吃完走人。

　　麦芽瞧沈沐瞬间冷了脸，知是不喜，便主动低声道，“旁边桌儿说话的应是钦天监的许夏官，在位上已满三年，按例便是要升监副。但监副只有一个，夏官与秋官两个却都已经到了年份，眼瞧着是要争一争的。”

　　沈沐讶异，一个酒楼侍女都能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事？

　　见沈沐重又生了兴趣，麦芽又说：“钦天监里的官都是世代相袭的，祖祖辈辈做的都是观星这一条，也不得去他处，与宫中御定的工匠也无甚差别。上回五官监侯瞧上了我们酒楼里的曼姊姊，却出不起银钱，倒让曼姊姊遭人嘲笑呢，最后还不是让王提督打发了。”

　　沈沐目光微深，把这一席话都听进了脑子里，又引着麦芽谈了许多官场上贵人的逸事。

　　酒过三巡，夏官脸上已经醉意熏熏。“我表丈人原是吴越那边的人，你们瞧怎么着，我丈人说沈小子的爹就是个知州，家中也没人当大官，你们道这荫恩是如何来的？”

　　众人自是催他快说，夏官酒意上头，十分得脸，果然不卖关子。“说起来，沈小子来头可大得很，他堂祖父是沈元，南越国国王，不过是个孬种。五十年前各国纷争，南越国也是不大不小极为富庶的，但大丈夫不想着逐鹿中原，只是对着北边各国卑躬屈膝以求苟安一隅。这不太·祖定了天下，沈元就巴巴地带着贺表纳了土。太·祖也是圣人气度，封了个节度使便安顿了沈氏。不过沈氏的子孙也不争气，这么几十年过去也就出了个知州。”

　　俗话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未曾见过沈元当年风采，这些个小人物也敢品头论足，极尽奚落。虽然沈元当年交了权，实则在钱塘那地儿，沈氏那便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乡野妇人不知上头坐的是谁，却认得沈氏如今是谁当家。

　　“照这么说，那小子荫恩靠的还是堂祖父？这血脉得凋零成什么样，让出了五服的人袭了位。” 五官挈壶正顺口提溜了一句。“这还是圣人体恤，要我说啊，这种人就该拘着，哪知他心里是否有不臣之心。”

　　“这可不能乱说，不过瞧他没个真本事还趾高气扬的样子，就该知道沈氏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了。”夏官打了个酒嗝。

　　沈沐听那边猛然谈及了自己，也不着急走了，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赏夜色江景，壁角听得光明正大。直到那边落了幕，收起妇人长舌那一套，摆起官架子走了才嗤笑，倒是说谁没见识呢，三五句里也没一句是对的。

　　麦芽一曲《望江吟》接着一曲《玉楼春》，指尖都弹红了。沈沐心疼，朝侍女勾了勾手。

　　眨巴了眼睛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麦芽停下曲子，舒了口气，正襟危坐，“奴不知，爷是打京外来的吧。”

　　沈沐凑近了呼出一口气，亲昵道：“我名沈沐，不才正在钦天监谋了个小官。家在钱塘，南越国王沈元是我亲祖父。嘘——小秘密，不要和别人说。”沈沐伸出食指虚虚按在麦芽唇上，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七分的颜色也成了十分。

　　麦芽微愣，沈沐已出了门，留了一支素银钗在她头上。麦芽取了发钗，喜不自胜。

　　回到府上，沈沐兴致勃勃地问：“抟风，我们来京路上救的小娘子呢？”

　　路过黄州地界时，沈沐被人抢了钱财，一时不忿，让家丁一路抄了盗贼的老家，没想这些小贼不止小偷小摸，还干拐卖幼童的营生。余的都送回去了，只一对孪生子无人认领。沈沐看双子有趣，样貌姣好，便心里一动一同带来京城，想当个迎客的福娃。不想两人瞧着精细，实则粗手笨脚，很快沈沐便厌倦了丢至一旁。

　　抟风一时也不知道，还是管家文德回在后院浣衣呢。

　　“小姑娘家家的，浣衣伤手，不美，让她们两个到这来。”文德知道自家郎君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把人唤了过来。

　　小娘子怯生生地站在堂前，沈沐瞧了，真是一模一样，有趣。“我救你们一命，本应以身相许。但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们以后自会遇见疼爱你们的郎君。我便送你们去读诗书学艺，护你们长大如何？只往后别忘了滴水之恩。”

　　两个小娘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茫然，但总归觉得应是好的，便一齐点了点头。

　　沈沐高兴，让人下去再给她们裁两身衣裳。“抟风，把她们两个拾掇拾掇，想个法子送去柳梢酒楼。往后人牙子那里也注意些，若有好的便也买下，养熟了都送去，以后也都护着点。”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