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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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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持续下降,波士顿眼见着像是要被淹没,车流并着环城公路,无尽延伸,灯光一幕幕、一层层地攀向夜空,满城金色于雨夜中极具风致地飘摇。
很奇怪,这是头一回他们能如此和平地共处。
从博伊尔斯顿大街驶出后,托尼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像才想起来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他单手推了下卢西恩,说前面就是地铁站,让卢西恩在那里下车。
卢西恩伏在副驾台上,只露出了头发、耳朵与后颈,他还没缓过来,酒精仍起着作用。
卢西恩依旧什么话也不说,于双臂包围中摇了摇头,从车内后视镜看,他的萎靡可以一览无余。
仿佛能看见这个人自包容、温和的年长躯壳中剥离开来,袒露一种分外稚嫩的怯生。
连托尼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痛快从他心底滋生开来,他握着方向盘,以不在意的语气说:“随你吧。”
但别指望小斯塔克先生会有多体贴。
他载入最喜爱的AC/DC乐队光碟,由于沿街有不少冒雨行进的抗议人群,将手中托举的伞当成武器,向夜空挥扬,大喊着要把变种人赶出他们的社区,一些青年人趁乱偷窃,冲散人群,托尼收回偶然投注的目光,将歌调到《Highway to hell》,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他握回方向盘,继续散漫地望着前路。
极少有什么事值得托尼·斯塔克认真对待。
他从四岁时独立做成电路板起,就从大肆报道的新闻媒体和近乎沸腾的赞扬里得知,自己是远超平常人的天才,或者应该不自谦地以普罗大众给他安上的名头自称——“当代达芬奇”。
鲜少有人知道,当四岁的他对着录像机举起电路板时,怀揣着怎样一个想法,难道轻而易举就能做成的事,值得那么多人的欢呼和惊讶?会不会有人跳到他面前,对他说,他没什么了不起的,有人在更小的年纪就能比他做出效能更好、结构更复杂的电路板,他在前方会遇见真正使他费心力的事情。
老管家贾维斯能觉察出,小孩在万众称扬的包围下,有何种兴奋与期待,那种不安又如何逃脱了众人视线的捕捉。
他给了小孩一个在当时被毫不在意的拥抱。
此后,小孩一路风光无限地长大,赞羡如潮涌,不断堆叠,越来越高。
在托尼·斯塔克十二岁那年,他撬开邻居家的车库门,将那个讨厌邻居老汉莫的跑车开上环山路,老汉莫气极了,叫齐巡警和记者,在他身后追逐,他那时候笑得好高兴。媒体记者抓拍了他下车时的笑容,第二天早间新闻即为照片附着标题——“天才还是疯子?”,托尼只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的。
对于八卦媒体和好事群众而言,托尼·斯塔克简直是一座永远挖不尽的富矿,科研界与军方也紧紧地注视着他。
他好像什么都拥有了,所有于未来所企图之事物,也会齐齐向他奔涌,甚至把他淹没。
巨浪,持续高叠,小斯塔克先生站在上方,什么时候会跌进浪里头?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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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入了一片阴郁当中,继续向前行驶,转了几道弯,城市独有的光亮才重新出现。
这里聚集了不少医院,跑车迅速通过的引擎轰鸣被救护车的出警鸣笛盖过,但它很快把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抛在了身后。
没过多久,车子被拦了下来。
托尼·斯塔克原本是要一路驶去莫霍克山路的,那里是能把速度开到最快的好去处。
事实上,托尼发现自己的车开进了一个大泡沫里,假如他非因疲劳驾驶而精神错乱的话,他还看见在昏暗路灯下,那层透明的膜璧流动着光。
又有人来敲他的车窗,托尼没有理会,把变速杆调到最快的档,看上去有种不管不顾的态度,车子猛地发力,撞向前方的泡沫璧,然后被反弹回原处。
泡沫继而紧缩,服帖地黏住了车身。
有人砸坏车门,将托尼和卢西恩拽出了车。
他们的半边脸被摁在车前盖上,面朝对方,由于双手也被人于身后扣住,托尼勉强抬起脚,踢了卢西恩一下,企图让他醒过来,但卢西恩仍合着眼,全无意识地任人摆布。
明明四周的欢呼和口哨声是如此泛滥地逼进了耳。
托尼想起卢西恩上一回同样有过醉到昏厥的状态,他在心里盘算着将卢西恩一同带离的可行性。
这不是托尼第一次被劫持,他有经验。
但在以往,他只需自己脱身。
雨势已经减弱,但仍在浇注,青年们围绕着拦截下的车,举着啤酒瓶,热烈地欢呼,如同古希腊战士列队欢迎自己的战利品。
他们将人拉扯下车的动作迅捷,近乎野蛮。
为首的是个光头,臂上肌肉虬结,他取出一把刀,拿刀背去剐托尼的脸,像在给托尼擦脸上的雨水。
托尼感到一阵恶心上涌到喉咙,由于脖子也被那人的手紧紧地箍着,呼吸更加困难。
“眼光不错,这辆车的最高时速可以飙到340公里一小时。”托尼拉扯出笑容的模样有些狰狞,他眨着眼睛,想把雨水挤出眼眶外,他模糊地看见自己的车钥匙被那个光头收入裤袋。
托尼希望这群抢劫犯最好第二天就大摇大摆地把车开上马路。
这款迪亚波罗于年初上市,因为价格高昂而销量有限,他可以黑进市区的监控系统,由这辆车追踪到他们的行动轨迹。
在此之前,托尼仍跟他们开着玩笑:“你们的泡沫是新型材料吗?我该叫你们什么?魔术师团队,怎么样?”
托尼急促地呼吸着,但仍有那种轻松的声调。
他惹怒了光头,整个人被扭转,背摔向坚硬的车前盖,雨水直接朝他眼睛里滴落。
“你们这样无所事事的上层人,剥夺了我们正常工作和生活的机会,我们只是把我们应得的东西拿走一份。”光头说得很缓慢,一只手却以粗重的力道压住托尼的胸腔。
托尼双手被松开了,但愈发难以呼吸,他攀住那只如同树根的手,企图将它拔起,但无法挪动半分。
有人往他脸上倒喝剩的啤酒,他们说这是回礼。
这份回礼灌入了鼻腔和眼睛,托尼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斯塔克”,那个窜上来的声音激烈、焦急,说斯塔克可以换回被变种人纠察队关押的妹妹,托尼的意识还很清晰,他觉得自己大概要被带走,他想起仍昏迷不醒的卢西恩,如果被丢在马路边,会有车驶经而将卢西恩活活压死,雨夜里不乏这样的交通事故。
托尼用尽气力地去拔那只胸腔上的手,他急于说些什么,却只能将近窒息地涨红了脸,因为那只手又加重了力道。
在托尼快要休克时,桎梏才突然消失。
那只手被折断了指骨,五根齐断。
那个他们以为昏迷的人,无端地醒了过来。
在看到那个人将他们奉为临时头领的西班牙佬一脚踹到吐血后,啤酒瓶当即碎了满地,这群青年极识时务地逃散,尚未跑几步,变种人同伴便被打晕,于是他们跑得更利索了。
卢西恩的头脑仍在隐隐作痛,他是因为托尼遭遇危险,才被警示魔咒强制唤醒的,他年纪已不小,受时间所害累,无法像那些青年人一般,宿醉后仍能保持敏捷的动作。
夜晚的雨势很反复,暴雨开始向下冲刷。
托尼后肘撑着车前盖,尽意地呼吸,卢西恩半跪在旁,向那个西班牙裔男人挥拳,直到无声。
事情结束得挺快,卢西恩一手提着西班牙裔男人,另一只手拎着变种人男孩,打算将他们放置到路灯下。
灯光极尽幽微,托尼才发现这个社区的照明系统十分落后,他隔着马路,目睹卢西恩将那两个人拖过长段黑暗,他从不远处喊卢西恩,卢西恩回过头时的模样也被蒙在夜色中,兴许卢西恩是如同往常那样,没说什么,只是对他微笑。
车子重新起动,安稳地开过一段距离后,托尼问卢西恩:“如果你被控防卫过当,我会充当目击证人,毫不犹豫地指认你杀人,你知道这一点,对吧?”
卢西恩拿大衣擦头发,他平静地说:“你差点被他们杀死。”
“是的,我感谢你救了我。但他们只是地痞,你刚刚像什么?简直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特工,对着你,他们没有还手的力量,而你就这样轻易地把他们屠杀,然后曝尸在马路边。”托尼泊停了车,他转头,无法避免的视线在向卢西恩压迫。
卢西恩很喜欢托尼的眼睛,多数时候,他只从中看见轻松与谑笑,但现下,那双眼睛载着严肃的意味。
卢西恩有点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们只是晕过去了。我当然不会杀人,除了上帝,没人能拥有褫夺生命的权力。”
一阵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
他们都很疲倦了,卢西恩开口说:“你刚刚经过的是罗克斯伯里社区,治安一向混乱,我应该提前醒来制止你的。”
还没等托尼说什么,卢西恩就下车了,他示意托尼也下车,车门已经毁损,再开,只会带来危险。
所幸托尼有随车带工具箱的习惯,他们各自修好一边车门。
夜雨还继续下着,托尼连打了几个喷嚏,卢西恩把他推上副驾驶座,不顾托尼的反抗,拿大衣套住了他湿漉漉的头发。
“最好别让记者拍到现在这个场景。”托尼恢复了那种惯是玩笑的语调,他透过车前镜,瞥了一眼被雨水打湿上身的卢西恩。
这没关系,卢西恩笑说。
他把托尼头发擦干后,自己坐去了驾驶位,他想去纽约州,托尼打了个呵欠,说随你吧,向车窗那边翻转身,裹着大衣便合眼睡了,看样子是任由卢西恩把车开到墨西哥,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