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下的八秒钟》檐上雪

67、你和冯盼在一起了？

　　一家火锅店里，许惟与方怀生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口烟气腾腾的大铜锅。
　　中午吃火锅的人原本没这么多，但这家店在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期间，菜品一律七折，吸引来了很多既贪便宜又贪嘴的食客。

　　方怀生粗鲁地涮着牛肉卷，牛肉切得薄，烫一下就能吃，方怀生一口接一口，吃得满嘴流油，汤底涨开不到二十分钟，他一个人解决了两盘牛肉卷。
　　他舔干净唇周的油，用牙签剔牙，“这家店汤底不错，再上两盘羊肉卷吧！”

　　许惟二话没说，招来服务员，加了两盘羊肉卷，方怀生趁机加了毛肚和黄喉，让服务员再上两瓶啤酒。
　　许惟毫无怨言，方怀生再吃十盘牛肉都吃不穷他。

　　在方怀生又解决了一盘羊肉卷，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时，许惟开口了。
　　“你认识冯盼？”
　　提到这个名字，方怀生蓦然警惕起来。

　　他先是被人骗了钱，后被债主追得有家不能回，前两天警察突然联系他说有人举报他窝藏管制器具，倒霉得喝凉水都塞牙缝，所有倒霉事都是他去找冯盼后发生的，他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冯盼在掺和。

　　许惟非常清楚方怀生目前的处境，孟昊都告诉他了，并且额外暗示他，那群要债的可能是钟涛找来的。
　　他其实有些意外，原以为钟二只是打打嘴炮，不成想，真的会付诸实践，打定主意要给方怀生一个教训，不停找麻烦。

　　许惟帮他空了的酒杯里掺满啤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放轻松，我不是来抓你的，也不是来管你要债的。”
　　方怀生更为警惕，“你怎么知道有人管我要债？”

　　许惟微微一笑，“我神通广大。”
　　方怀生却完全没功夫陪他绕弯子，“找我到底想干嘛？”
　　“帮你解决麻烦。”
　　方怀生认真看他两眼，“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会这么好心？”

　　许惟坦然道，“当然不会。”
　　方怀生没生气，垂眸犹豫一瞬，再次抬起眼皮，“你要怎么帮我解决麻烦？”

　　许惟端起酒杯，方怀生犹豫了一下，也端起来跟他碰了一下。
　　喝完酒，许惟说，“我可以让你的债主从此不找你麻烦。”
　　方怀生眼睛里惊讶和期盼交织缠绕，“你要帮我还债？”

　　“你欠了多少？”
　　方怀生的表情立刻变得愤懑起来，一口干了杯里的酒，把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

　　“本来不多，一开始只借了五万，那帮孙子放高利贷，现在让我还五十万。”
　　许惟猜到是钟涛让人给方怀生下的套，骗的就是方怀生这种又贪又没文化的人，利滚利，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方怀生这辈子都别想还清。

　　当这冤大头给方怀生这种人还五十万，许惟可没这么好心。
　　他猜那债主和钟二应该是雇佣关系，要帮忙解决，不必非要还五十万，他答应得很干脆，“没问题！”

　　倒霉得差点去庙里烧香拜佛的方怀生不敢再相信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要掉，也掉的是陷阱。
　　“条件呢？”

　　谈好了报酬，自然该交换条件了。
　　“我听说你给冯盼看了一张照片，照片在哪里？”
　　方怀生异常警惕，“你先帮我把债平了。”
　　许惟笑了一声，“你不信我啊？”

　　方怀生不客气地怼他，“突然来个陌生人帮你还债，你会信？”
　　许惟没办法，拿起电话打给钟涛，“你的人是不是借了方怀生五万块？”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许惟失笑，“五万还五十万，你可真够黑的。五十万我替他还，你卖我个面子，就这么算了。”

　　挂断电话，许惟知道方怀生肯定还是不信自己，瞥了眼方怀生放在桌上的手机，“五分钟后，你可以打电话确认一下。”
　　方怀生半信半疑，等五分钟后，给光头黄打电话，光头黄说有人帮他还账，承诺以后不会再找他麻烦，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许惟，一脸不可思议。
　　面前这个男人的话竟然真的管用。

　　许惟问，“可以给我看照片了吧？”
　　给冯盼那张是洗好的，他洗了好几张，不过都没带在身上，方怀生只好把手机上的原图找给许惟看。
　　最初许惟只留意到拿呆滞眼神对着镜头的方雯，很快，他看见了方雯背后的人，只有一个侧面，但他确定那是云栀。

　　睫毛抖了两下，手也在隐隐发颤，他缓缓抬眼，“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安莱。”
　　许惟拿出手机在百度里搜安莱，是一个冷门的海边小镇。

　　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照片，仔细观察照片内的房间陈设，“看着像是一家医院。”
　　五十万的债务还清了，方怀生的状态松弛了不少，“我女儿住院了，除了医院还能是哪里？”
　　许惟指着背后的云栀，“这是你女儿的朋友？”

　　没想到方怀生的脸上会露出明晃晃的嫌弃，“谁会跟个神经病做朋友？”
　　许惟眯起眼睛，“这女孩儿精神有问题？”
　　方怀生看着他，“你看不出来？”
　　许惟没继续纠结，“那跟冯盼又有什么关系？”

　　方怀生眼神含满怨毒，“我女儿弄成这样，全拜她所赐，怎么会没关系。”
　　许惟没沉住气，“你仔细说说。”

　　方怀生不知道他关心这个做什么，但对方刚给自己摆平了一桩大麻烦，于情于理，他也不该隐瞒。只是，对方是敌是友，还得确定，他隐隐觉得为难自己的光头黄也和冯盼有关联，还是得小心为上。
　　“也没什么，她小时候跟我女儿是朋友，一起玩儿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我女儿从楼梯上摔下去，摔坏了脑袋。”

　　直觉告诉许惟不会这么简单，一定另有隐情，但这会儿方怀生对他非常防备，逼问也不一定能问出结果。加上从知道小镇名字那一分钟开始，他的心就难以定下来，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云栀。

　　“这样啊！”许惟淡然一笑，“能不能把照片发给我？”
　　好在这个要求方怀生没有拒绝，很干脆得把照片发给了他。消息打探到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许惟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起身准备去结账时，他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得警惕了起来。
　　隔壁位置上，一个皮肤晒成小麦色的男人左手涮着牛肉卷，抬起头来冲许惟笑了笑，八颗牙齿整齐而白皙。

　　许惟心里隐隐不安，来时并没有发现他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和方怀生的谈话又被他听去了多少？这个利欲熏心却又不怕死的刺头，为了抢头条，什么人都敢得罪。
　　刚刚没说什么信息量比较大的话吧？

　　许惟绷着笑寒暄，“张记者出外勤啊？这也能碰上，也太巧了。”
　　张绍眨了个WINK，颇有挑逗的意味，“都是缘分。”
　　许惟暗地里打了个寒噤，忘记这货喜欢男人，借口去结账远离这个危险的基佬。

　　趁许惟去结账，方怀生想要先溜，被张绍叫住，“这位大哥，听说你手里有一张和冯盼有关的照片，我很感兴趣，要不要找个地方聊聊？”
　　方怀生刚想拒绝，对方补了一句，“价钱好商量。”

　　离开餐馆儿，许惟打开交通软件订去文莱的票，如果下午启程，乘坐飞机转大巴，明天下午就能到文莱。
　　想着明天可能就能见到云栀，许惟等不及，正要提交订单，钟二的电话打了进来。

　　许惟十分不耐烦，“钟二，我现在有急事，有什么事待会儿说。”
　　“你在哪儿？”钟涛语气生硬，相识多年，从来没听他用这副口气跟自己说过话，许惟感到陌生，“我在万达广场附近。”
　　“你来我家一趟，我有事问你。”
　　“电话里不能”，没等“问”字出口，电话就被钟二挂断了。

　　许惟直觉不对，回拨过去，没接就被挂掉了。连打了几个，都被钟二挂断，没办法，他只能先买机票，下午五点四十的飞机，应该赶得及。
　　今天他车限号，他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赶到钟涛家，一进门，就闻到了呛鼻的烟味儿，宽敞的客厅内烟雾缭绕，许惟蹙紧眉头，“你到底抽了多少烟？也不怕得肺癌。”
　　意外的，钟涛这回没有同他插科打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客厅内的气氛骤然微妙起来，许惟不适应，刚想问他抽什么疯，钟涛开口了。

　　“你和冯盼在一起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许惟打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胡话？”
　　钟涛神情严肃，沉沉的目光下似乎藏着惊涛骇浪。
　　一张照片迎面飞来，打到许惟胳膊后落到了地砖上。

　　许惟看了看钟涛，随后收回视线，弯腰拾起那张照片。
　　照片里，穿着浴袍裸-露着一双大长腿的冯盼，正坐在他的腿上，而他，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虽然没有碰触她的任何部位，但照片上这一幕配上那晚冯盼家暧昧的灯光，仍引人遐思。

　　钟涛暗自握紧拳头，“你喜欢她，应该早点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