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焚珂

7、Chapter 7

　　“咱们，要不要先吃饭？”落落小心翼翼地举筷示意。
　　洛非莫名其妙：“你饿了你吃啊，我和悟空吃饱了。”
　　空无更是直接，随便拿了一个馒头塞进了落落的嘴里：“饿了就吃。”
　　说罢视线一转，看向坐在门边宛如门神的方墨身上：“你也别客气，多吃点。”
　　方墨抬起脸：“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些菜都是我点的。”
　　空无点点头：“这样，那我们就不奉陪了。”
　　方墨眼神掠过他，直直落在洛非身上：“小非，坐。”
　　“我坐什么啊，”洛非简直要被他们弄疯了，“我和悟空都吃完走到门口了，硬是被你们拉了进来，点了菜也不吃，要我伺候你们吗？”
　　空无的眼神扫过来，落落登时跟羊癫疯一般抽搐着摇起头来。
　　方墨沉默了一会，主动把椅子移开了一点：“你们走吧。”
　　空无嗤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洛非站起来犹豫着把手伸出来探向方墨的额头：“你没生病吧……”
　　方墨把他的手拦下来，偏过头不让他碰到自己：“没事，你走吧。”
　　“哦。”洛非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墨。事实上，他能在方墨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久大都是因为方墨的纵容。虽然方墨嘴上不说，但是他一举一动都表现着对洛非的善意，无论是游戏里尽心尽力的拿蓝抗塔还是容忍他生活里的小毛病，这些都给予了洛非潜意识里的安全感。
　　方墨也没有对他冷言冷语，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却比初次见面还要遥远。
　　洛非很慌，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独自守在一塔的苦逼中单，而自家打野却在野区闷头发育。他战战兢兢地补兵，生怕对面打野就蹲在草丛里磨刀霍霍。
　　“小非，走了。”门外空无倚在墙上喊了一声。
　　洛非应了一声，小声道：“那我走了。”
　　方墨没反应，洛非就径直从他身边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方墨本来奔涌的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就好像有谁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倒入一大桶冰水混合物，还没来得及涌出就熄灭了。
　　方墨闭了闭眼，拿起了筷子，食不知味地嚼着。
　　他瞥了一眼委委屈屈缩在角落里的落落：“愣着干什么，过来吃啊。”
　　落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ink……你，你不开心吗？为什么啊？”
　　方墨过了好半晌才回答他：
　　“你就当我是发神经吧。”

　　洛非心不在焉地跟着空无在外面逛。
　　两个大男人，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宛如游魂一般飘荡在热闹的街市里。
　　洛非先忍不住气，出声问道：“悟空，你叫我出来干什么啊？”
　　他脚底痛得很，现在只想回宾馆睡觉。
　　空无沉思了一会，终究选择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转会到我们DN来。”
　　洛非吓了一跳：“什么？”
　　“如果这次来的是萧冉，说不定我还不敢直接跟你这么说，”空无笑笑，“你是国内少数几个让我看得上眼的中单，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愉快——而且，就刚刚来看，你跟方墨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吧。”
　　洛非默然。
　　他想说不是的，虽然我单方面对方墨坏但是方墨对我单方面好。
　　但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对方墨坏呢。
　　空无点了根烟：“方墨以前是OP的吧，高午那事，他有没有插手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知情者之一，就冲这一点，你肯定会对他有所顾忌。”
　　“游戏就是战场，你不应该把后背交给一个你不信任的人。”
　　洛非低头不语。
　　“萧冉是厉害，但他毕竟老了，操作意识都比不得当年……这样说虽然不太恰当，但是退役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吧，剩下的原流何封，说实在的我看不上，一个纯粹的献祭流上单，一个只会团战的团队型AD。”
　　“你一个人扛到现在也挺累的，”空无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扔在脚下碾了碾，“良禽择木而栖，我们的时间都太短了，错过一次可能这辈子都摸不到那座奖杯。”
　　“别忘了你最初进这个圈子的目的是什么。”
　　空无俯下身吐出一口烟，那刺鼻的味道让洛非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的目标是那个位置，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我希望你能来助我一臂之力。”
　　洛非抿唇：“荆棘不好么？”
　　荆棘是DN的现任中单，一个曾经为DN立下汗血功劳的老将。
　　可惜了，美人白头，英雄迟暮，老将老将，老在前，将在后。
　　空无又抽了一根烟点着：“他很好，但是还不够好。”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洛非：“我要最好的。”
　　洛非闭上眼：“我不是。”
　　空无显然没指望过一天就能把洛非拐回家，闻言只是耸了耸肩膀：“DN有没有这个实力去竞争那座奖杯，这个春季赛你就知道了。”
　　他比了个“请君入瓮”的姿势：“随时欢迎你来DN基地报道。”

　　洛非一人浑浑噩噩地沿着街道走。
　　脚底钻心的痛，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洛非有种错觉，估计到酒店他就能发现自己的脚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恍恍惚惚地想，小鱼人也不容易啊，下次就不要用它打比赛了，不过虚拟的人物会痛吗？
　　虚拟的故事里，哪会有那么多是是非非，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永远黑白分明。可是现实不是啊，有分不清的是非和纠缠在一起的感情，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泥潭，但还是要忍着痛走下去——坚持不了还咬着牙不敢哭。

　　如潮的车流在马路上来来往往，路灯和远处的霓虹交相辉映，映照着漆黑的天幕格外温柔。洛非茫然地坐下，摸了摸口袋，只有一个手机。他想叫一辆车，可从他身边驶过的出租车无一不标着“有客”的灯。
　　洛非捏着手机，犹豫半晌还是拨了号码出去。
　　“在哪？”电话一接通，那头的人就毫不客气地问。
　　洛非摇摇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于是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对面应该是被这个智障儿给气到了，咬牙切齿道，“那发定位会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路边坐着险些睡着的洛非只迷迷糊糊觉得有什么在面前停下，然后眼前一黑，一个身量极高的物体挡在他面前。
　　“起来，”方墨黑着脸，“要睡回宾馆里睡去。”
　　“嗯。”洛非揉揉眼睛，一瘸一拐地走上车。
　　方墨看着他奇怪的姿势，没说话，依旧黑着一张脸。
　　洛非上车了就开始睡，到了宾馆才被方墨推醒。
　　方墨先拉开车门走下去，然后半蹲下，双手向后伸。
　　还没睡醒的洛非被吓了一跳。
　　“愣着干什么？”方墨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赶紧上来，我背你回去。”
　　洛非挪过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方墨啧了一声：“就你那脚……”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背上一重，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随之而来的是某人把脸闷在他背上发出来的近乎嘟囔的声音：“那就麻烦你啦。”
　　方墨一声不吭地将人背起来往酒店里走。
　　洛非的睡意逐渐消退，五感也渐渐敏锐起来，他甚至能闻到方墨身上一股若隐若现的薄荷味。不重，却很清冽好闻。他无意识地深呼吸了几口：“你吃了薄荷糖？”
　　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方墨背着他，惜字如金：“嗯。”
　　洛非想一出是一出：“我也要。”
　　“没有了。”
　　“儿子！”
　　“孙子！”

　　方墨没告诉他，深夜里的车有多难打，最后还是他动用家里的关系才从军区紧急调了一辆车来，在等车的时候他独自站在夜露深重的夜里抽掉了一整包烟，然后吃了半袋子薄荷糖才勉强压下去那股子烟味。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萧冉对他说，小非不喜欢烟味。
　　而他竟然也真的在这一个月里没有碰过香烟。

　　说什么身边的人都惯着洛非，看不懂这个骚操作，方墨把洛非扛到门口，心里自嘲，明明他现在才是惯得最厉害的那个。
　　他单手搂着洛非，一只手去摸房卡开门，洛非两只手圈在他脖子上，一路上来都没说话。
　　“方墨。”他突然出声。
　　方墨还以为他睡着了，听到便问：“怎么？”
　　“你是一个好打野。”
　　对于突如其来的赞美，方墨被折腾了一晚上的心情的体现就是翻了白眼，这个白眼蕴含了千言万语，但洛非看不到。
　　方墨：“你知道就好。”
　　洛非又不说话了，仿佛诈尸。
　　开门的那一瞬间，方墨把洛非往大床上一放就准备去开灯。
　　“别开灯，”洛非躺在床上，脚底还留存着绵软的疼痛感，他一只手捂住眼睛，“别开灯方墨，我有话想跟你说，开了灯我怕说不出来。”
　　方墨站在黑暗里，抱臂道：“你说。”

　　“我，我在进这个圈子前，有两个朋友。”
　　“一个叫高午，一个叫姬辰。”
　　“他们一个悄无声息的走了，一个我至今依然不敢面对。”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懦弱无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