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天堂》龟心似贱

5、第四章 月圆

　　【heaven one】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不让江云纵出事，康缇居然跑到训导处自首，承认电脑是自己偷的。
　　消息是唐弋告诉我的，他当时正在训导处帮老师整理东西，就听身后“咚”的一声，康缇推门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老师，电脑是我偷的，我错了。”
　　浩洋跟沈开面面相觑，一脸莫名其妙，再看唐弋，脸上一副“臣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的表情，我心情复杂地冲他喊了句：“有屁快放！”
　　唐弋立刻言简意赅地开“放”：“训导老师们不怎么相信是她干的，随便问她几个问题都答得挺不靠谱的，就让她先回去，随时接受调查。”
　　我不禁苦笑，唐弋的马屁拍了这么多年，居然不明白，现在影响我心情的，不是“康缇会不会受到处分”，而是她居然愿意，为了江云纵顶替罪名。
　　她说过，要是学校报警，江云纵就完了，可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去跟学校承认过犯，她的下场就好得了哪里去？
　　我想不出，除了在乎，还能有什么原因，让她为了江云纵舍生忘死。
　　可是，犯贱的还是自己，心里再酸，再不是滋味，还是没法看着她受苦受难。回头看看浩洋跟沈开，两个人立刻会意，冲我点头：“行了，哥们知道怎么办！”
　　说完，立刻就出去行动，我当然相信他们办事的效率，反正最后浩洋让他爸捐了学校三十台电脑，这桩盗窃案就算不了了之了。
　　我本不想去找康缇，局面已经弄成这样，去找她摆明了想邀功。坐在教室里假装淡定，屁股却像长了刺一样翻来覆去，唐弋看不下去，拍拍我肩膀好心提醒：“哥，咱再扭就腰间盘突出了！”
　　“一边待着！”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才发现他眼神直往外丢，顺着一望，康缇正站在我们班门口。
　　还是高高瘦瘦的模样，人却不像以前那样爽朗了，我心里一紧，忽然觉得之前一味矫情计较所谓的得失太没品了，立刻走到她面前，笑着说一句：“你来啦！”
　　她关心谁在乎谁真的那么重要吗？不，一点也不，她能永远潇洒明朗，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
　　【heaven two】
　　还是学校的西操场，几天前还构思了一个完美的清晨，几天以后，却让女主角哭倒在我肩膀上。
　　我身体僵硬，笨拙得竟然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不知道到底该落在哪里。
　　她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是脸上？
　　在我还在思索这个棘手的问题的时候，康缇却忽然抬起头，冲我做了个鬼脸，笑了。
　　然后，我认识的那个，满不在乎的康缇又回来了，她伸手胡乱抹了把脸，接着冲我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蹲局子呢！”
　　嗯。事实上，她要是真想去蹲，我可以说服浩洋他爸搞“诈捐”，拒绝兑现三十台电脑。
　　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重，我不由自主地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康缇看看我，终于叹了口气：“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
　　话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我们俩沉默着走到旁边的单杠上，肩并肩坐在上面，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我可不想再在她面前干什么傻事了，再说一次“我喜欢你”这种话，也太没有眼力架了。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我可不是滕浩洋，摔完了干脆厚脸皮躺在坑里不动了。
　　也不知道就这么沉默地坐了多久，反正，微风一直吹着，草丛里的蛐蛐一直叫着，在我以为这样安静的瞬间似乎要迈进永恒的时候，康缇慢条斯理的声音，缓缓地淌进了我的耳膜。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在康缇念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某个班一次失败的化学实验课，造成了殃及整个楼层的火灾。学校老师立刻紧急输送所有师生，而当时，康缇她们班在操场上活动课，她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留在教室看书，却昏昏沉沉睡着了，等到鼻子闻到浓烟被呛醒的时候，火势已经把她困住了。
　　她当时还算清醒，立刻脱了校服蒙住口鼻，却实在找不到出口逃出去。而这时，在外面清点人数的班主任知道了她还在教室里，立刻不顾拦阻冲进了危险的教学楼……结果，最后她得救了，班主任老师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你不知道，当我四周都是大火的时候，那种感觉有多可怕，它们越来越靠近，好像死亡也越来越近。我害怕得连哭都忘了，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做梦，一场噩梦……然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救我。江老师进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什么都不害怕了，听着她的指挥，往前跑……可是，我真是蠢啊，怎么就没看到老师被柱子砸到了呢？……我跑出去的时候，看见蓝天白云，看见同学们，忽然觉得噩梦都醒了，可是同学却都在问我：江老师呢？江老师呢？……”
　　……
　　如果，这个故事不是康缇亲口跟我讲出来，我会以为，它永远只会出现社会新闻“见义勇为”的那一栏，被夸张地包装，被疯狂地歌颂。
　　可是，当这个看似矫情的故事，亲身经历在那个坐在你旁边的人身上，你就会深深的感受到，有时候，一种无畏的善良，往往都不经任何功利的思索，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很容易就会被唤醒。
　　而我，也在康缇的泪水中明白了。那个因为她而失去生命的“江老师”，跟江云纵的关系匪浅吧。
　　【heaven three】
　　“江云纵是江老师的儿子。”康缇擦了擦眼泪：“我们江老师一个人带着她儿子。可能是做老师的人，把心血都投给了学生，自己的儿子反倒是最不好教育的。”
　　所以，因为自己间接害得江云纵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康缇主动接近江云纵，想要帮助他走向正途。只可惜，江云纵散漫惯了，对康缇又满怀恨意，根本不理她的好意，后来，慢慢就成了个小混子。可是，他越是不长进，康缇就越自责，只好更殷勤的守在他身旁，为了不让他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她干脆宣称是他的女朋友，只要是他接近的那些女孩子，都被她赶走了。
　　江老师去世了三年，康缇就在江云纵身边守了三年。
　　“我知道，自己挺不自量力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江云纵走下坡路啊……你说，这次的事，假如学校报警，他肯定会被开除的。江老师在天上，该有多伤心啊……”
　　康缇还在止不住的哭。我知道，江老师对她来说，是给了她重生的人。而她唯一的儿子江云纵，却也成了她未来道路中，最无法坐视不理的道德牵绊。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看到康缇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眼底深藏着一股隐忍的挣扎，想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深深的亏欠当中吧。
　　哭泣的康缇依然像个倔强的小女孩，痛恨自己不够强大。我实在不忍心她这样责备自己，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靠在我身上。
　　这一次，不需要困惑，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
　　当她决定把这些事都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说明她足够相信我。
　　而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相信？
　　当我第一次傻乎乎走到她面前说喜欢时，她不屑，甚至有点鄙夷，恐怕心里还在反讽：“你知道什么呢？你的喜欢能负荷多少责任的重量？”
　　那时的我，的确不懂，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却需要意想不到的勇敢。
　　勇敢地走向她，勇敢地告诉她：“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没有鲜花不要紧，没有钱买漂亮礼物也没关系。可是，你必须要有一颗坚决温柔的心，去保护她的过去，承担她的未来。
　　我想了想，以最轻松的方式，请康缇做了一道选择题。
　　“现在，你的问题就是，帮助江云纵。A：你自己帮他；B：我陪你一起帮他，然后我的几个好兄弟都可以充当助理。”
　　鬼都知道哪个划算，可是康缇小心谨慎，反问：“B选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呵呵，被识破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嗯，你做我男朋友，或者，我做你女朋友！”
　　说完，发觉有点不对，想改口，康缇却已经笑得快抽筋了，咯咯地问我：“代价太惊悚，我能考虑考虑么？”
　　将错就错，我铁面无私：“不能，逾期不候！”
　　康缇耸耸肩：“那好吧，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