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探谷入城难寻踪 ...
-
黑风谷，死寂无声。
祭坛的残骸在阴冷的风中矗立，碎裂的令旗布帛了无生气地散落在地，曾经的煞气与血腥味，已被谷中的寒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除却那毛发上覆盖了一层薄薄冰晶的白魈尸体，和化作灰烬的尸兵之外，其余两军士兵的尸体都已被各自带走安葬。
文霆蹲下身，捻起一撮焦土，指尖萦绕的雷光微微一闪。
“没错，那股冲上天界的煞气，源头就是这里。”
他站起身，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慕白。
慕白一身月白大氅，与这阴森之地格格不入，倒不像是仙人，更像是哪家出来游历的富贵公子。
“看来我没算错地方。”
慕白缓缓踱步，点点星芒在祭坛中时隐时现，勾勒出天上星图的模样，“只是……此地残留的气息太过驳杂，竟连回溯之术都无法施展。”
“或许更有归墟的影响。”文霆道，“归墟之力，能抹除落入其中之人的因果，此地大概也已被扭曲，所以才无从探查。”
慕白点点头，面上却并无惊讶或失望之色，反而饶有兴致地凑近那白魈的尸体：“能打开归墟，想来是个有些本事的妖物。可它最后，竟是死在了几个凡人手里？”
“看来，那位出手封闭归墟的魔神，当时也在此地。”文霆沉声道。
“就算是归墟，要抹除掉一位魔神的全部踪迹，恐怕也没这么简单。”慕白点点头，“文天尊，既然牵扯到凡人之事，我想，我们还是入城打探一番为妙。”
两人在附近城中打探了数日，一则“燕亲王大破北狄妖师”的传闻，很快就传进了他们耳朵里。
酒楼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将燕亲王慕晞描述得神乎其神，引来满堂喝彩。
慕白饶有兴致地听着，还给自己斟了杯北境特有的烈酒，浅尝一口，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
“若当真有魔神越界，九幽神怎会毫无察觉？”文霆皱眉，“这位魔神隐匿身份进入人世，究竟意欲何为？”
慕白没有接话，颇有兴致的看着手中的风物志。
文霆见他这副悠闲模样，心中不耐，只冷冷抛下一句：“我再去周围看看。”
他寻了个僻静处，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些许束缚着那缕煞气的雷法。
那煞气立刻活跃起来，忙不迭的撞向西南方。
这么说，与此事有关的人，已经离开了此地？
“文兄，在看什么？”慕白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文霆没有回答，面不改色地收拢手掌，将那缕煞气重新禁锢，随后快步上楼。
慕白也没多问，合上手中那本风物志，慢悠悠道：“比起追查一个不想让我们找到的魔神，不如，去找找那位能从魔神手下活命的凡人亲王？”
“嗯？”文霆不明所以，但一想京城所在倒是在那煞气指出的方向上，于是也没有反对。
见文霆看过来，慕白又笑道：“正好，我听说那位燕亲王慕晞大胜回朝，正赶上老皇帝寿诞，全城同庆。”
“如此盛会，一定十分有趣。”
…………
京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文霆不习惯热闹，才靠近京城便要隐身查探，直奔主题。
慕白却觉得，人间做事不比天界，更何况他们此次是要找凡人了解情况，若是随便用神仙的身份和威压露面，对方难免心生惶恐，未必会说真话。
“有我在，还怕区区凡人不说真话？”
“文兄自然有好手段，但这手段，可不是能用在凡人身上的。”
慕白抬眸，眸光遥遥看向皇城，声音渐渐没了往日的懒散和笑意。
“自天帝下旨，让龙族常驻人间后，龙族的命运便和人间皇族天命密不可分。”
“若文兄直接以真身降临皇宫，将那位亲王，或者与其有关的人员吓破了胆，扰了凡间帝王的命数，龙族定不会善罢甘休。”
见文霆眉峰紧锁，慕白又安抚道：“文兄，说句不好听的，若将来天宫垂落，你我可都要在人间常驻，不如早些入乡随俗嘛。”
“查案不急于一时，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从长计议。”
文霆无奈，他虽是执掌刑罚的雷部天尊，却也深知天道因果。
尤其是与皇族龙脉相关的，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哼。”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慕白的说法。
两人在城中寻了间客栈住下。
文霆对人间的喧嚣热闹毫无兴趣，一入夜便盘膝打坐。
可他越是想静心，藏在体内的那缕煞气就越是躁动不安。
数个时辰后，煞气的躁动终于被雷光渐渐压制，文霆长长呼出口气，睁开眼，还是决定先入宫查探一番情况。
未待行动，忽然，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动从天际传来——
有人擅自召请天雷？
他目光一凛，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
…………
京郊，寒山寺外。
文霆赶到之时，恰逢一道引雷神咒的余威在天地间消散。
他循着气息落下，正看到两个年轻人被一道诡异的黄符牵引，神情呆滞的在山道上行走。
“放肆！”
文霆一声冷喝，指尖一道电光弹出。那悬在两人面前的符咒“噗”地一声，瞬间化作飞灰。
两个年轻人身形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文霆正要俯身查看两人情况，忽然面前一阵疾风突袭，一道五彩流光从林中暴射而出，不由分说地朝着他的面门狠狠撞来！
“叽！”
好个凶悍的小东西！
文霆掌心雷光一闪，却在击出的前一瞬硬生生收了回来。他看清了，那是一只五彩灵雀。
此鸟乃天地神物，天生能辨善恶，非大奸大恶之辈绝不会主动攻击。
“叽叽叽叽！”
小灵雀一击不成，见他没有还手，便绕着倒地的二人盘旋，翅膀张开，摆出守护的姿态，喉中发出急切的警告。
眼见小灵雀这副模样，文霆道：“你认识他们？你在保护他们？”
“叽叽叽叽！”
可惜文霆却无法听到小灵雀的语言，只能凭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
看它这幅激动的样子，自己刚刚大抵是猜对了。
“那么，你知道是谁操控的他们吗？”
“叽！”
小灵雀扑腾着翅膀，嘴巴朝白昴宿的后背点了点。
文霆检查两人后背衣物，未见异常，但见衣衫似乎有些凌乱，于是脱下了白昴宿的上衣，看到了江世初画的血咒。
“这似乎是茅山的咒法？”
但却又和寻常茅山的法术不尽相同。
文霆轻轻蹭下一点血迹，凑到鼻下轻嗅，微微皱眉。
这血中灵气充沛，，并无邪念。
这么说，绘咒之人并无伤害这二人的心思。
“叽叽叽！”
小灵雀又凑过来啄文霆的袖子，似乎想要扯着他往山上去。
“山上还有人？”文霆不解，“等我先救下这二人再说。”
“叽叽叽！”
小灵雀嘴上却更加用力。
文霆只得依它，给两人用雷法做了护身后，一转眼来到山中庙内。
“叽！”
一入寺门，小灵雀便迫不及待地冲向大殿。
文霆却以雷法护身，走的谨慎无比。
魔气。
灵气。
血腥气。
雷光随他的心念放出，在寺庙各处跃动，照亮了此地惨状。
断壁残垣，焦黑的枯木从地底刺出，宛如鬼爪。
小灵雀绕了一圈又飞了回来，“叽叽”叫的更加焦急。
文霆此时已经走过大半个前院，从地上横生出的各种枯败枝干中，再度感受到了魔气和灵气的交织。
刚刚驱使那两人下山的那个修行人，就是和此地之魔鏖战的那人无疑了。
看来那道天雷，也是他为了诛杀妖魔所引。
但此处却未见妖魔的尸体。
能够硬抗一道天雷的妖魔不算多。
文霆眉头皱的更紧。
若是在山野之中，倒还说得过去，可在京城……
他遥遥望向那京中最明亮之处——
真龙，你在做什么？
来到大殿之前，骤然浓烈的魔气令文霆止步在门外。
雷光在殿内跳跃，照出地上身首异处的小沙弥，和一柄断裂的木剑。
文霆抬头，见殿中大佛像半身遍布血迹，半张的眸子正看向小沙弥的方向，却看不出那眼神中究竟是悲悯，还是冷漠。
“叽叽叽叽叽！”
小灵雀落在那断剑之上，仰头对着文霆不住鸣叫。
文霆用雷光将断剑卷到手上，感受到了和白昴宿二人身上符咒相似的气息。
仅凭一柄注入了精血的木剑对抗妖魔？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的契主应当是被人带走了。”
虽然听不懂小灵雀的鸣叫，但见它神情如此悲切，也猜到了几分。
略作感应后，文霆又安慰它道：“放心吧，从这剑上的气息看来，他应当还活着。”
只不过……
殿中浓郁的魔气，和院中草木上残存的魔气并不相同。
带走这执剑之人者，是魔？
文霆取出随身携带的那一缕魔气，稍稍放开禁制，那魔气立刻窜向庭院，最终停留在一滩焦黑的血迹之上。
这一缕来自归墟的魔气，却和这曾在庭院中的妖魔气息相近？
难道……是从归墟中逃逸出来的？
此事不可小觑。
文霆立刻写了一道符，要将事情上报天帝。
但发信之前，他却忽然犹豫。
想到天帝之前所说所做，想到慕白，想到太上老君的态度……
他终究将那到符和那一缕魔气，暂时都收了起来。
小灵雀落回他肩上。
似乎听到他说这用剑之人性命尚存后，它就冷静了许多。
一人一鸟重回山道上，文霆探了探那两人脉搏，暗道不妙。
这二人虽然得人护住心脉，又得五色灵雀之力护住神魂，但既身负重伤，又被魔气侵蚀，此刻经脉已经太过脆弱。
而他虽然灵力充沛，但灵力中蕴含的雷法太过霸道，若是直接输送给两人，只怕会让这两人当场魂飞魄散。
正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想起了太上老君那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葫芦丹药，天尊收好，或许能派上用场。”
对了，那丹药！
他连忙取出仙丹，给两人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两人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血色。
没过一刻，文霆再探两人脉搏，经脉果然已经恢复如初。
他不敢大意，缓缓渡入一丝灵力为他们洗涤经脉，良久，两人终于睁开双眼。
…………
“文……文霆天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顾不得虚弱，挣扎着便要下拜。
文霆抬手，二人动作立刻被一股莫名之力托住。
“不必多礼，我亦是下界查案，不便暴露身份。”
“不过，你们并非我雷部弟子，怎么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
“我是天一道门的白修，俗名白昴宿，这位是茅山道门的巫祝，俗名巫商陆。”
白昴宿报出两人真名，随后两人各自催动灵力，掌中托起一道半虚半实的符箓，上面详细写了他们的门牌、师承及辈分等等信息，“我们在教内见过您的画像，也曾在祭典上远远地见过您……”
文霆这才恍然，直接追问寺中之事，又亮出那缕煞气。
白昴宿和巫商陆脸色剧变：“这……正是将我绑来那人身上的魔气！”
见文霆不解，两人简短截说，将清屏山之事，以及进京后的遭遇和盘托出。
文霆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三教开启诛魔大阵却惨遭横祸时，他厉声喝断：“下界出了此等魔头，三教遭遇这等惨祸，我为何全不知悉？莫非你们未曾上表？”
见白修与巫祝不语，他又道：“莫非你们未曾燃纸上表？”
“绝不可能。”巫祝道，“师叔祖们行事谨慎，当时情况危急，断无不上报天庭之理！”
是啊。文霆心中一片冰凉。
就算他没收到，天帝也不可能不知。唯一的解释，便是天帝有意放任。
太上老君……是算到了这一劫，才将丹药给我，让我来还三教一个人情吗？
他想不明白，只能长叹一声，凝出两道神符：“此间事了，非你二人所能插手。回宗门去吧。”
二人收下神符，却未立刻启程。
白修拱手道：“禀天尊，还有一事，弟子想同您提前求个情。”
文霆抬眸。
“今日救下我二人那位散修江世初，若天尊刚好得见，还望天尊能看在我们两教多年侍奉的份上，稍作垂怜，保其性命。”
文霆点头。
“多谢天尊！”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再度拜别，转身离去。
天光熹微，山道上只剩文霆一人一鸟。他看向肩头的小灵雀，又望向京城的方向，目光深沉。
“并非我不愿去救你那契主，只是此刻他气息飘忽，似乎不在人间，且暂时性命无虞。”
文霆看向小灵雀，“眼下，倒是有另一个人，可能身陷险境。”
真龙。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探谷入城难寻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