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不爱雁南翔》姐是文盲姐怕谁

13、秋猎（一）

　　秋猎，是皇族与诸侯每年都会进行的大型活动。轩皇与各诸侯宗亲，每年都会在四方与西北二诸侯国交界的上岭一带逐野骑射，这既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传统。
　　又到秋猎时期，一队华贵的车辇从四方开向上岭。轩冕披着金甲，护卫在轩傲的御辇旁。最近边疆不平，流寇四起。他本是建议轩傲今年秋猎不必亲自出行，可是，身为天子，这个时候彰显的需是威严与勇气。南阙已亡，要稳定其他诸侯，轩傲需要躬亲。
　　他往向后方另一辆车架，他还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那里面的两个人。
　　轩昭何其兴奋，这是轩傲破天荒第一次带着她出行，当然也是她苦苦哀求的结果。她总是对一切都显得好奇。
　　宝瑟也是第一次参加秋猎。还在南阙的每年这个时候，她的父王就会率大批的猛将和勇士北上。那是一个男人和权力的世界。她没有轩昭那般的好奇和兴奋，她知道，这只是轩傲赐给她们的一次散心。
　　上岭是四方、北汗、西凉三边交界地带，多莽野森林，兽类繁多。其实它距离四方城中也不算远，因四方城通向四周的路途平坦，轩傲一行不消几日便到达，而各地诸侯早已恭候甚久。
　　在众人跪拜相迎的时候，车内的轩昭正扒着车帘子向外看。
　　“真难得，原来又这么多宗亲和诸侯都在，这真是比每年的朝贡还热闹呢。”轩昭啧啧叹着，她自小长在深宫，确实很少见到这般兵甲齐聚的仪仗。一一望着，突然，她瞧见了一个人。
　　“他也在！”她的声音惊讶细柔却透着掩不住的欣喜。
　　宝瑟跟着望去，那是个她熟悉的身影，黑甲蟒袍，策马执剑，是赫连溟。一众诸侯跪迎轩傲，唯他安于马上，鹰一般的目光，环视着四周。他不是参加围猎的，他是统领北汗军，来为这次秋猎担当护卫工作的。看到他，她没有如轩昭那般的讶异，她已经看到过他这副样子了，他一直就是这样，英武，强势，却有一股不可亲近的冷傲。
　　迎接的仪式结束，一行人都安顿了下来。上岭一带为秋猎建造了许多的行馆，每年还会在围出的猎池前搭起营帐。猎池便是人工在上岭布防围出的打猎区域，有珍禽异畜投放，更有专人在边区守防，这就是贵族的消遣。
　　轩昭和宝瑟被安排入了几乎是离猎池最远的一处行宫，并被轩傲下令告之“只许观光踏游，不准参与围猎”。
　　“父皇只是借此机会带你们出来散心，围猎是各诸侯王公参与的。你们不可以加入。”轩冕面无表情得向她们解释着这道命令。
　　轩昭却闹腾得厉害，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又是一场盛大的围猎，她可不想仅仅是观花赏鸟踏青那么简单。
　　“上岭参将宋小犬前来报到！”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进来。”轩冕一声允后，一个身着武官服、黝黑精壮的年轻将领入门叩见。
　　“起来吧。”轩冕对他说到。年轻武官起身，硬挺地站着，恭敬地瞧着三人。他的眉宇间有一丝行伍之人特有的敦定，可那张脸，有几分俊，却又几分野。
　　“上岭参将宋小犬，他是你们这几日的向导。”轩冕对轩昭和宝瑟说完，又吩咐宋小犬：“这几日你就跟着二位公主，千万别让她二人涉险。”说着话时，他特意看了一眼轩昭。
　　“遵命！”
　　轩冕随即离开。轩昭显然被这道命令弄得很不开心：“明明就是派人看着我们，不让乱跑。”
　　“昭儿，不要让这位将军为难。”宝瑟瞧着有几分拘谨的宋小犬，劝了轩昭。
　　“你是这里的一名参将？”轩昭瞟了眼宋小犬，问到。
　　“是，小犬是大岭前门关的一员参将。”宋小犬回答。
　　“此番围猎，你们不用去猎池当但护卫吗？”
　　“回禀公主，每年围猎时期的护卫工作，都是由北汗军亲自担当的。今年，更是由北汗世子赫连溟亲率统卫，自然我们这些驻军就轻松了许多。”宋小犬说到。
　　一提到北汗世子，轩昭的脸上原本的愠怒就消去了一些，“北汗军有那么厉害吗？”
　　宋小犬憨憨地笑了笑：“公主有所不知，北汗地处荒蛮莽原，那里的人都特别能打仗。围猎这么重大的活动，各国军侯都在，护卫工作非同小可。在北汗军面前，我们这些小卒，自然轮不上了。”
　　“你说各国军侯都在，为何北汗只见世子，不见汗王呢？”
　　“听说汗王身体抱恙，今年不参加围猎。世子是担当护卫统帅的。”宋小犬说。
　　“可惜了。”轩昭喃喃，不能上猎池，不是看不见他……
　　宝瑟读懂了她脸上的失落，“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四处走走看看一样消遣啊。”她回头对着宋小犬，眼眸如水：“这几日就劳烦参将了。”
　　宋小犬瞧着她的脸，突然一怔，她……有点熟悉，可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可能见过她，这是怎么回事？
　　宝瑟觉得宋小犬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异样在哪儿。
　　连着几日，踏青，外游，宋小犬领着两人走走看看了许多，他是觉着自己已经累坏了，可轩昭一直都是兴意阑珊。
　　远处猎池的枪炮马蹄号角声隐约能传至他们的耳中，轩昭每每听到，都向往地看着那个方向。宝瑟注意到，宋小犬也是如此。他是一个武官将士，想必，侍奉公主也非他本愿吧。
　　“公主，你们想不想看看围猎？”宋小犬趴在山岗之上，对正在下方绿地上乘凉的二人说到。
　　“当然想了，可是他们不让我们靠近猎池啊。”轩昭忿忿地说。
　　宋小犬指着前方的山岗：“那儿是前门关后岗，虽然离猎池较远，但应该能看到整个围猎的场面！”
　　轩昭一下兴奋地跳了起来：“你能确定？”
　　“小犬自小在大岭长大，巡视过这里每一寸地界，不会有错！”
　　轩昭即刻发令：“还不带路！”
　　“等等！”宝瑟叫住了她，同时示意了下身后。轩昭这才意识到身后几十个侍卫宫婢，本来就是想偷偷去，决不能带上这么多人，人多口杂，万一传到轩冕那个冷面太子耳中，不知道会怎么说她这个公主不成体统。
　　“你们都等在原地，本宫不喜欢闹腾，想自己随处看看，赏赏风景。”众人唯唯诺诺中，轩昭拉着宝瑟随宋小犬进入绿林之中。
　　经过几条暗路和树洞，三人面前赫然显现一个不大的高坡。宋小犬顺着高坡上垂下的一条长藤攀上，这显然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轩昭与宝瑟也蹒跚地顺着藤攀了上去，虽然有些吃力，但攀上坡的二人不乏惊喜。
　　宋小犬果然没人骗人，此地虽然离猎池很远，且高坡面向猎池一方有茂林隔阻难以靠近，但在之上确实能真真切切看到围猎全景。
　　马阵啸啸，剪羽齐鸣，猛兽的哀吼隔着很远传来，已是轻声切语。“确实威风啊！”轩昭赞叹。
　　“你看，那队黄衣猎军，他们是西凉王的队伍，他们的马队总是冲在最前面！”宋小犬手指向的方向望去，一长线黄色的身影确实是快速移动的马队最先。
　　“西凉人的马真快，在密林之中还能这样疾风追逐，他们的战马和围猎军士一直都是这么厉害吗？”轩昭问。
　　“非也！”宋小犬回答着，眼睛始终盯着猎池方向，“西凉人善长用箭，所以他们一马当前，先惊动林中的飞禽，便于射猎。而且以前南阙人不喜猎杀，只会随队而动，凑凑热闹。东泽国人惯用网猎火攻，自然不会冲到队伍前列，不然就对其他人有羁绊了。北汗大军每年派来的人最多，不过他们主要负责轩皇陛下的护卫工作，从不真正参加围猎，不然，以北汗人的骁勇和骑射功夫，哪儿还有其他诸侯什么事啊！”
　　一听到宋小犬夸着北汗军，轩昭不住得伸长玉颈使劲往猎池又望了望，可惜地界儿实在太远。“虽然能看见整个场面，但还是不够清楚啊。”轩昭略有失落得说，其实有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北汗的统领，赫连溟也在猎场上，可惜，她在这儿看不见。
　　“公主莫急啊，虽然这里是看得不够清楚，但是围猎的大致场景，各处兵马的分布还是能看一个真切的。猎场如同战场，诸侯王公的强弱一览无余。”
　　宝瑟见他对围猎似乎颇有研究，心下觉着这个小小参将有些不简单，再看宋小犬的样子，不只是在看热闹，好像是在仔细研究猎场上各家的排兵攻守，似乎还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表情，看得出对马上的较量，他有一种向往。在南阙时，宝瑟也常听父王讲起围猎的事情，除这一年一次的四方诸侯奉天子命秋猎，偶尔也会有轩氏皇族的消遣游猎。宋小犬是一名守关的小将，以他的级别，是无法参与任何一项在猎池的活动的。再想到这处高坡，常人难以发觉，应该是宋小犬独自发现的地方，而且看助他们攀上高坡的这条长藤，应该是他早就绑设在这里的，相必他常常来到这处不为人知的高坡，观察围猎，不仅是观察，更是一种学习。“看他如今军阶尚低，但许假以时日是个将才。”宝瑟心头暗暗想到。
　　“怎么有些奇怪？”宋小犬往着猎池，似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怎么了？”宝瑟问到。
　　宋小犬抬头看了四周和天色：“此时光线未暗，时日正好，林中的飞禽也应该被惊起不少了，咱们在这儿也看了一会儿了，怎么没见西凉人射猎呢？”
　　“隔着这么远，你能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宝瑟有些讶异。
　　“二位公主有所不知，小犬天生视力过人，看得比常人清楚些。”宋小犬憨憨一笑，随即又疑惑地往向猎池，“我曾看过三四场围猎，西凉人是射猎飞禽的高手，每发必中，且马队会迅速寻找射落的猎物，他们每场必争头雁。刚才已经有一队南雁经过，他们的马队进行虽快，却不像是奔着猎物去的，由此我猜想，他们至今还未发箭。”
　　听宋小犬这么一说，宝瑟也疑惑了起来。秋猎是诸侯王公比试武力讨赏功得的大好机会，如果不是为了争猎，又会有什么目的呢。她循着宋小犬描述观察着西凉人的大致行动路径，一朵疑云也渐渐在心中升起。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离开太久，其他侍从们会起疑的。”宋小犬说到。
　　轩昭不太愿意，“我还没看够呢。”宝瑟贴心地劝说：“阿昭，父皇命令我们不得靠近猎池的。若去回去晚了让人发现了，明天再想偷偷溜过来看可就没机会了。”
　　“不如我们去求父皇，就准我们跟着一起去看他们打猎吧！”轩昭回过头乞求似的往着宝瑟，她明白，在父皇眼里，宝瑟比她成熟懂事得多，如果她肯与自己一起向父皇开口，父皇没准能答应。
　　宝瑟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杀戮的场面，也许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觉得好奇。看着轩昭眼中流露的期盼，其实，她何尝不懂这个小公主的心事呢。
　　“好吧，回去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