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集》顾浅希

6、笼中之鸟（六）

　　此后一年的时间里，子安请了专业的医护人员替她调理身体，期间子苏曾多次向那些人求救，他们却无动于衷。

　　不单是因为子安给的酬劳十分丰厚，私下里他也曾提前告知，自己的妻子有些精神问题，总是会胡言乱语。英俊体面的子安，远比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癫的漂亮女人要有说服力的多。

　　再次怀孕时，子安派人给她做了详细的全面排查，最后终于确定，子苏怀上了健康的孩子，是对双胞胎兄弟。

　　尉锦苏和尉锦安出生在秋天，他们完美的继承了父母出色的容貌，可自出生那日起，母亲就没有抱过他们一次。

　　等他们稍稍长大些，可以自己走路时，一旦靠近母亲，就会看见她瑟瑟发抖，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

　　他们明明那样可爱，那样喜欢母亲，可是母亲却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呢。

　　父亲总是安慰他们：“妈妈受了刺激，精神不太好，你们要体谅妈妈，试着让她接受你们，好不好？”

　　兄弟两个点点头，更加用心的讨好母亲，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母亲都避之不及。

　　他们奶声奶气的喊妈妈时，母亲会捂住耳朵尖叫：“不要叫我妈妈！”

　　他们张着手想要扑到母亲怀里时，会被无情推开。

　　兄弟两个年纪虽小，心思却比常人细腻，被母亲这样对待，难免觉得伤心，经常躲在被窝里抹泪：

　　“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呢？”

　　“妈妈也不喜欢爸爸呢。”

　　“因为妈妈一直被锁着，不能出门玩吗？”

　　“不如我们帮妈妈一下？”

　　“不可以的，爸爸说了，一旦放开妈妈，妈妈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妈妈讨厌我，可我也不想离开妈妈。”

　　“我也是。”

　　他们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梦中又梦到了母亲，梦中她和颜悦色的笑着，温柔的抚摸他们的头顶，轻声叫着他们的名字：“锦苏，锦安。”

　　兄弟两个委屈的嚎啕大哭，紧紧抱住母亲，母亲也终于俯身抱住了他们。

　　五年后，子苏再次怀孕，这次生了个女儿，取名苏安。

　　苏安早产，身体比一般孩子都要孱弱，却生的肤白胜雪，五官像极了子苏，每每看到这个孩子，子苏都像是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她铁石心肠了这许多年，有了苏安却前功尽弃，十分宝贝这个孩子。

　　看到母亲对妹妹如此呵护，兄弟两个心里难受极了，不过他们已然长大，不会再轻易哭了：

　　“妈妈不喜欢我们，却很喜欢妹妹呢。”

　　“是呀，妈妈会给妹妹唱歌，给妹妹喂饭，每天都抱着妹妹。”

　　“谁让妹妹这么可爱。”

　　“是呀，妹妹太可爱了，我也喜欢妹妹。”

　　“可妈妈都不让我们靠近妹妹。”

　　“爸爸说了，因为妹妹还是个小宝宝，妈妈怕我们调皮。”

　　“我不会欺负妹妹的，我只想跟妹妹玩。”

　　“我也是。”

　　“不如等妈妈去洗澡，我们去看看妹妹吧。”

　　“好呀好呀。”

　　妹妹粉雕玉器，像个漂亮娃娃，看到哥哥们来看她，高兴的手舞足蹈，伸出小手要他们抱。

　　兄弟两个心都要化了。

　　“妹妹太可爱了！”

　　“真想跟妹妹一直在一起呀！”

　　等子苏发现两个儿子对妹妹有了执念，已经是许久以后。他们看向苏安的眼神，同年少时的子安一模一样。

　　子苏害怕极了，她不要女儿重蹈覆辙，经历这人间炼狱。

　　后来一旦发现兄弟俩想要接近苏安，她就会将女儿抱走，严词厉色的警告：“不许靠近苏安！离她远点！”

　　后来她每时每刻都要带着妹妹，阻碍了他们接近苏安的一切可能。

　　兄弟两个一连数日见不到妹妹，心情十分低落，偷偷潜入了母亲的房间。

　　深夜时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暗淡，并看不清。

　　他们只能隐约看到父亲赤裸上身，嵌着母亲的手臂，将她按在床上，抚摸她的脸颊：“姐姐，对，就是这样。”

　　父亲的声音有些奇怪，全然不似他平时说话的语调。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却是松了口气，幸好父亲背对他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妹妹独自睡在靠墙的小床上，他们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抱起妹妹出了房间。

　　门刚刚关好，妹妹就睁开了眼睛，他们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妹妹竟真的没哭，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们也十分高兴：“妹妹也想我们了是不是？”

　　“哥哥这就带你去玩。”

　　仓库里有很多他们小时候的玩具，他们全都拿出来放到妹妹身边，只不过玩了两个小时，仓库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母亲发了疯般冲到他们身边，狠狠扇了锦苏一掌，就当她想要去打锦安的时候，被身后赶来的父亲抓住了手臂：“冷静一些，他们还只是个孩子。”

　　母亲崩溃的捶打父亲，落下泪来：“孩子？什么孩子？他们跟你一样，他们会毁了苏安。”

　　父亲落寞的低下了头，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伤心的神色，不过父亲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抱起妹妹，扶着母亲回了卧室，安顿好一切之后，又回到了仓库。

　　兄弟两个果然还在那里，看到父亲，他们委屈的冲了过去，抱住父亲的腿哇哇大哭。

　　他们着实被吓坏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母亲的爱，也不被允许跟妹妹玩耍，明明他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为什么母亲要这样对待他们？

　　父亲弯腰将他们抱住，耐心的哄了许久，终于止住了哭声。

　　“锦苏，锦安，不要怪你们妈妈。”父亲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只是……她只是担心你们会伤害苏安。”

　　兄弟俩并不理解：“我们怎么会伤害妹妹呢？”

　　“我们最喜欢妹妹了。”

　　父亲神色复杂的看向他们，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姐姐，也不曾想到日后伤她最深的会是自己。

　　太过浓烈的爱如果得不到回应，早晚会变成伤人的利器。

　　他要想办法终止这一切。

　　三个月后，刚刚升入小学的兄弟俩被送入一所寄宿学校，哪怕周末回家，也只能见到父亲。

　　失望的次数太多，也就变得习以为常，他们不再执着的哀求父亲，不再想方设法见到妹妹。

　　随着年岁渐长，他们的性格越发冷漠，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令人捉摸不透，子安察觉到自己似乎养出了两只怪物，只觉得触目惊心。

　　原来变态的血液也会遗传。

　　假以时日，他们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自己却不再年轻。到时候他要如何保护苏安？

　　还是要早做打算。

　　升入初中的那个暑假，尉锦苏和尉锦安被送上了开往澳洲的飞机。

　　临行前父子三人都很平静，全然没有分别的伤感，子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最后叮嘱道：“锦苏，锦安，你们长大了，要去更广阔的世界里看看，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已经快要同父亲一般高，再也不是小时候爱哭的可怜虫。

　　即将要过安检的时候，父亲再次叫住了他们：“锦苏，锦安，答应我，永远不要伤害妹妹，不要强迫她。”

　　背对父亲的兄弟二人嗤笑一声，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做了最后的道别。

　　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他们做到？

　　到了澳洲之后，他们得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生活费，很快就雇佣了私家侦探，可以定期收到妹妹的照片。

　　无论何时何地，什么角度拍到的妹妹，都是这样可爱，很快她就可以拥有与母亲比肩的美貌。

　　他们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真想快些见到妹妹啊。”

　　“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

　　“妹妹很快就要长大了。”

　　他们继续翻看照片，看到了一张合影，苏安被父亲母亲牵着手，笑的十分开心。

　　他们眼神一暗：

　　“妈妈真是碍事。”

　　“否则爸爸也不会把我们送走。”

　　“这样说来，爸爸也很碍事呢。”

　　“我们只需要妹妹就足够了。”

　　“是呀。”

　　“不知道妹妹还记不记得我们。”

　　“真是令人期待的重逢。”

　　“在那之前，就让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吧。”

　　成长到足够强大，他们就能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