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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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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云移。
“触怒贵亲,你就不怕掉脑袋?”慕容恪侧目睨她,开玩笑般地不徐不慢道,双目活脱地清明澈亮,天绿心头开始犯慌。
此际,远处狩猎的号角连天,战马半空腾蹄嘶鸣。
命还是挺重要的,天绿干笑着想说话,却在张口时,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那明亮的号角声都会掩盖一切。
幸亏慕容恪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叹息,与她并肩坐下,同望天边。
狩猎的马蹄声逐渐由近至远,慢慢地趋于宁静。
“将军的夫人如何失踪的?”林天绿转移话头。
慕容恪转眸,看了眼天绿,人仰天躺下,讥笑道:“你还……真是怕死。我先你猜个谜: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猜对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天绿傻眼,苦想了许久终于认输,直接询要答案。
慕容恪摇头不肯给,神色凝重。
“你是不是体内又残毒发作了?”作为他家寄居的食客,天绿很有责任地探问。
“只是呼吸困难了些而已。”慕容恪转眼笑容畅怀地回道。
清脆的马蹄声渐近,天绿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喧闹的人群逐步回转的信号,忽地她耳边一道风轻啸而过,天绿惊叫地忙缩颈,却只觉留唇角温热。
“这样,没人敢保媒了,林师傅,你该谢我。”这笑,真是举世无双,天绿懵愣。这种厚颜的劣笑绝对地——举世无双!
意外被人轻薄了,事过几日林天绿居然还真有些感激。
因为真的没人为难她了。
原本慕容恪府上,包括族亲那边的下人,也不敢对她有所特别的指点;现在连带着宇文部,段部就算敢偷偷打量她,也不敢当她面多说半字。
还有慕容恪,亲她的时候没半点尴尬;回府后,也没再多过火的举动。
果然被她说中了,慕容恪只是一时糊涂,才一厢情愿地想将她当作影子、替代品。
入夜,天绿躺在床上,得意了一会后,心里又开始发闷,开始偷偷地可惜自己没那种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好命。
她伸起自己的左腕,对着窗外的明月,细瞧。
在她的左腕戴着被丝丝红线缠绕的只镯子,线缠得细密无缜,使外人根本看不出镯子的本质。
“这红线不能弄断啊,否则会招来厄运的。”天绿默默地重复着村里人也再三告戒。
这镯子,她一直没怎么离身。只是现在——
天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红色的丝绦质地,和编织的手法却好象与慕容恪的相同,一旦被慕容恪发现,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端。
天绿嘟嘴借着月光看手镯,镯子在红线的缝隙中映闪出微弱的光,时白时碧。
天绿左看右瞅,还是猜不出,自己镯子的用料,眼皮此时也渐渐沉重,她索性翻到床的内侧入睡。
朦胧里,好象有人猛唤她名:“林天绿,林天绿!”
天绿惊声坐起,同时门“轰”地被撞开了。
她与闯入的人,当即都错愕当场。
“慕容恪,你冲进来做什么?”天绿警觉地将棉被拉高。
“我是从兵部议事回来,刚好路过这里。听到你在里面大哭大叫,所以很好心地多做了某事。”慕容恪没好气地扫视了下破碎的木门,切齿磨牙地回道。
“是嘛?我好象做了噩梦。”天绿不好意思擦掉脸上冷却的泪水,吐吐舌头。
“记得是什么梦吗?”这位慕容将军可能会占梦,所以比较关心这个。
“我一直做梦的。有好的,有坏的,可是一梦醒来,全都不记得了。”她记性一直不怎么好。
慕容恪哦了声,道:“好习惯。”
林天绿哑然,不知道该不该对他的夸奖道谢。
“林天绿。”慕容恪轻唤。
“什么?”
“门被我撞坏了,你想过下半夜,怎么过吗?”银月下,慕容恪盯着她看,万分“焦虑”地问。
林天绿回瞪他,不说话。
夜沉沉,月色溶溶银光,风吹叶动,闯门的人笑着舒出一口气后弯腰,手支扶残破的门棂,“我刚才用力过度,扯坏伤口了。”
林天绿磨蹭了半支香的功夫,终于穿戴好一切,悻悻地下床。
因为经过深思后,她决定帮助慕容将军叫人送他回房。
慕容恪也不阻止,背靠在门框等她。
“我应该向哪边求助?”外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风呼呼一吹,让她觉得背脊有点发毛。
“你怕一个人出门,就扶我回去。”慕容恪抬头,看着行为有些笨拙她建议。
合理的建议,天绿却酝酿了好一会,终于在她发现慕容恪衣服的肩胛处隐出了血渍,她才恍然道:“将军真是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好说,如果在战场上,林像师如此远虑,我会死的。”
天绿吐舌,心里只当冷嘲做补药,伸手扶他。
“将军似乎没什么怕的东西哦。”春夜寒,她缩紧身子慢走,边搀边带路。
慕容恪用很平板的语气回道:“有啊,我也怕黑,不过是白天怕黑。”
“那正好……”天绿话到一半,干咳了几声,将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白天黑夜,正好配对是吧?”
林天绿继续咳嗽。
“内子也喜欢把什么事情都配对成双。”
“慕容将军,我与你家夫人是两个人。”天绿不悦地提醒。
“我知道,你们是两个人。”慕容恪深吸了口气,好似肩伤口开始作痛。
天绿闭眼,微笑道:“慕容将军,你卧房到了。”
慕容恪点头,却未松开她的手,拉着她推门进屋,点上灯后,又若无其事地要求她找到屋内的医药箱。
天绿索性回头殷勤地问他:“要在下代将军你包扎吗?”
慕容恪狐疑地望了她眼,笑问:“你会?”
“我手粗,只会雕木刻石,其他一概不会。不过如果将军坚持的话,我会尝试。”
慕容恪忙摇首,称不用。
“我还想上战场,自己能行。”
天绿目的达到,得意地想退出。却还是被慕容恪叫住:“林像师,你忘记你的屋门已经坏了?”
天绿原本坚定的步伐开始迟疑。
“你可以住隔壁内子的房间。那屋一直有人打理清扫,随时能住。”慕容恪褪下一边的衣裳,开始包扎。
天绿停滞。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那里的东西相信你会很有兴趣。”慕容恪随口补充。
天绿抬头开始考虑,住他隔壁……
“林像师,怕闲言碎语?”
“这个……”
“还是怕我饿狼扑食?”
说实话,比较有看头,让人色心大动的是他。
第一次见慕容恪,林天绿就觉得他虽貌不惊艳,却让人赏心悦目,而后接触让她逐步发现他这人极为耐看。
反正她也吃不了什么亏,外加那屋内的宝贝对她的诱惑委实不小。
“好。住了隔壁,万一发梦吵到将军,可别怨我。”天绿豪迈地离开。
门关上好一会后,慕容恪终于抬头,喃喃:“是当影子啊。”
慕容恪府的下人,应该被乐潜管家调教的很好。
任凭谁对天绿的搬家都没什么异议。
慕容恪第二天,照常归军场练兵,看来伤口并无大恙。
林天绿办事也挺卖力。六只大雁的草图绘制得已经差不多了,她自认十分满意。
完成那日,慕容恪还是不在府中,她只好将草图卷好,让管家代为上呈。
然而令林天绿恼恨的是下一步要——书录,慕容恪的战功伟绩自然有朝廷专人载记书传,天绿只要弄几句平时他生活的小传就成,而她在府中忙活收集了多天,得到最多是歉意的回答:“将军那时候在打仗。”
她不死心地偷溜出府门,小范围地盘问寻常百姓,却满耳朵直被灌输鲜卑语,只能在一知半解中失望而归。
不问他的手下将士是不成的。
天绿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向慕容恪开口,与他一起到校兵场一趟。
可慕容恪一直很忙,早出晚归。
面都难见到一次,更别说打招呼呢。
听说燕兵要向南攻,他一直在商量什么囤积粮草的问题。
天绿嫌着无事,干脆整理慕容夫人屋子里她心仪的摆设。
那天眼熟的石像被她翻出,当时熟悉的感觉依旧,却实在想不起哪里见过了。
石像并不单一,好象是一套,一套七只,刻的该是八部天龙,而少了只,她怎么也找寻不到。
不得以,林天绿询问乐潜。
乐潜低头皱眉想了很久,“那大概是弄丢了吧。”
林天绿郁结。
乐潜歉意地笑回道:“我们迁过都,这里东西是从棘城搬过来,主人的院落也是仿原棘城的样子造建的。”
林天绿丧气转身,回屋前经过慕容恪的房屋,雕阑木窗是开着,天绿一见就瞧见自己设计大雁的那卷卷轴,依然卷着案放在墙角一边的案几上,捆绑的丝带足以证明从未展开过。
慕容恪回府,面带浓浓地倦意。正要回房,雕檐廊下却意外地瞧见林天绿盈盈笑意,负身站立面前。
“将军回来了?”
“恩。”
“请问将军对六雁图,满意否?哪里要修正?”林天绿和颜悦色地问。
“图?”慕容恪愕然。
“石像师是天绿的职业,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惟独就计较这个。如果,将军只想敷衍了事,你们请错了人。”
“你……”
慕容恪话未说完,林天绿已从身后抽出一卷轴展开,闭眼,将其奋力一扯,。
帛裂当场。
什么都不计较,惟独计较这个。
惟独会为这类事发火,她就这点脾气。
“林天绿!”慕容恪低吼,想要靠近。
“你从不问我进展如何。”林天绿将图丢下,眼有点发热,愤愤地退后一步。
慕容恪叹气俯身,将卷轴拾起。
“卷轴放了那么多天,你连看都不看,坏了你倒想看得仔细了?”脾气发得越来越顺理成章,天绿冲过去想一把夺过画卷。
慕容恪没让她得逞,卷轴就这样被他们一人一头拉扯着,“林天绿,我这几天根本没回府过。”
天绿别眼,昂头。
慕容恪气结摇首:“你说这几天你见过我没?府中上下,如果有个见我这几天回来的,我慕容恪随你怎么处置。”
天绿闻言低头深思,觉出自己是太过冲动了,忙放手,人走近,大方地为慕容恪受伤的肩掸灰。
“我前面玩笑,将军莫怪。”
慕容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终苦笑道:“时间还早,不如我带林像师,去我未来的陵墓那里,听听你的规划。”
“不用,不用,大人休息要紧。”天绿摆手,准备跳离三界之外。
“走吧。”慕容恪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
是慕容恪要挟,她才来的。绝对不是她林天绿不近人情,绝对不是她的错。
竹林,蔼蔼苍烟。
林天绿滔滔不绝地发挥到一半,转身却见慕容恪坐在石墩上,将头斜靠着一翠竹竹竿,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该生气的,但是——
四天三夜没怎么阖眼的人,能硬撑到现在,算不算不易?
天绿侧目,细看慕容恪眼下暗影。
怎么会对达官贵族发那么大的火气,真是自己不要命了。
怎么会?天绿突然低笑,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点喜欢眼前这个人。
风紧一阵缓一阵。
她左手腕镯子在夕阳下隐隐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