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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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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难得的暴雨之后,天气算得上凉爽宜人,夏侯瑾轩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梧桐树青翠欲滴的摸样,心情大好,一边练字一边感慨着皇甫家果然家大业大,在颐和路上这样的一幢独门独院的洋房,真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
皇甫家过去是河南地区的军阀,但皇甫一鸣早在讨袁时期就加入了中华革民军,算得上国民党里的老牌高级将领。皇甫家的长子在北伐战争中不幸阵亡,如今皇甫一鸣职位虽高,膝下却只剩下次子皇甫卓。
皇甫卓二十岁的时候被父亲送进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接受了三年正规的德式军官教育,半年见习结束之后,留任南京,进了禁烟缉□□。
外人看来,这是个依靠父兄的关系拿到如此肥缺职位的二世祖,殊不知皇甫卓自在军校当学生的时候就一直表现突出,是八期生中的风云人物,更在毕业前期由于庐山政训班的缘故,相当受政训班主任贺衷寒的赏识。
自从大儿子阵亡,皇甫一鸣就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坚决不送儿子上战场。待到儿子见习结束,一听说缉□□和他要人,便积极把儿子送了进去,一边乐呵呵地把颐和路上这所房子给了儿子,方便他上班,一边嘱咐着各位老朋友老同事在工作中对皇甫卓不许特别关照。不过这样的世家子弟,又算的上真有能耐,皇甫卓还是在一年之中像是三级跳一般,直接坐到了副处长的位置。
皇甫卓在陆军军官学校期间,正是夏侯瑾轩就读于国立中央大学的时候。夏侯家在上海,而夏侯彰又一直以来与皇甫一鸣交好,于是夏侯瑾轩在南京的这几年,十分不客气地把皇甫家当成了半个自己家。他与皇甫卓自幼相识,只不过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南京,见得不多,直到念大学时才算是能见得频繁些,无奈军校纪律森严,不似中大那般自由就是了。
“夏侯少爷。”夏侯瑾轩还在回忆两人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岁月之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他,回头看见皇甫卓的管家刘言站在门口,“夏侯少爷,快四点了,少爷今天临走特意吩咐我早点提醒你,让你早些去福昌饭店。要不您换换衣服?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我一会就下去。”
打发走了刘言,夏侯瑾轩看看衣柜,挑了一套西装出来换上,又把给欧阳倩准备的礼物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欧阳倩乃是欧阳英的二女儿,欧阳英时任国民党组织部副部长,与夏侯家和皇甫家均交情甚笃。今天是欧阳倩二十岁生日,恰逢夏侯瑾轩回国,欧阳英便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在福昌饭店办了个酒会,要给两个小辈庆祝一下。
夏侯瑾轩虽然对这类的社交应酬向来兴趣不大,但是今天的事情,怎么说他也是半个主角,于情于理还是应该认真参与。再加上欧阳倩表兄姜承与他和皇甫卓也是自幼熟识,回国后还未曾见过,趁着今天的机会去见见也算很是不错。
福昌饭店是南京城内最高的建筑,南京眼下只有两部手摇电梯,福昌饭店就有一部,另外一部在政府办公大楼里。欧阳英今天把酒会地点定在这里,倒是气派十足。夏侯瑾轩看看门口停着的车,不禁吐了吐舌头,早知道应该再早点来才对。果然才进大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皇甫卓。
“怎么才来,欧阳世伯都已经到了。”皇甫卓还是一身军装的模样,估计是从办公室直接就来了。
“我看到他的车了。今天出门晚了些,也没想到欧阳世伯会这么早到。”
皇甫卓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所以我说你今天学校有事要办,事情一办完就会赶过来。其他客人还没来,赶紧去打个招呼吧。”
“知我者皇甫兄。”夏侯瑾轩笑了笑,加快脚步跟着皇甫卓上楼。
欧阳英与两年前没什么变化,欧阳倩倒是更加亭亭玉立了,接过夏侯瑾轩递来的礼物,忍不住掩口笑道:“倩儿还未给夏侯世兄学成归来道贺,倒是先收了礼物,真是失礼。”
“二十岁是重要日子,哪来失礼之说。几年不见,二小姐越发漂亮了。”
欧阳英笑得十分开心:“瑾轩都留洋回来当上中大的□□了,我们真是不能不服老啊。你父亲和二叔还好么?”
“都挺好的,谢谢欧阳世伯关心。”
不等欧阳英再说点什么,旁边走过来的下属和他说:“老爷,龙家两位少爷来了。”
“哦?那瑾轩,你们先聊,我过去一下。”
看夏侯瑾轩在欧阳英离开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欧阳倩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夏侯世兄还是和过去一样呢。待会等表哥过来,你们可以好好叙叙旧。”
“龙家公子,可是又在新街口开了新洋行的龙家?”站在一旁的皇甫卓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估计就是了,他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听说这两天龙二少爷的大哥回来了,爸爸昨天还说要去见一见。”欧阳倩点了点头。
“姜兄还未到么?”夏侯瑾轩并不认识那龙家公子,四处看了看,还是不见姜承的影子。
“是啊,从早上开始就没见人,只说了要晚点来。眼见我就要开学回北平了,爸还总让表哥忙个没完。”欧阳倩语气里还是微微有点抱怨的意思,想来她今天二十岁生日,姜承却不在,终归心里有些不开心。
“姜兄如今在组织部工作也很忙,我们之中,大约只剩下夏侯一个富贵闲人。”皇甫卓看了看夏侯瑾轩,语带调侃。
夏侯瑾轩想了想,无从辩驳,只好冲皇甫卓做了个鬼脸。
酒会开始后姜承仍是未到,皇甫卓被一群穿着军装的同事拉走去喝酒,无奈之下只好向夏侯瑾轩摊了摊手,随着他们去了。夏侯瑾轩端着高脚杯,看着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一块精致的小蛋糕放进嘴里,正想着这巧克力做得不错,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夏侯兄。”
回过头看到姜承站在他身后。
“姜兄。”初见故人,倒也称得上喜不自禁,“大忙人你可算来了。”
“夏侯兄取笑了。”姜承从小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摸样。如今想来,他本就比皇甫卓和夏侯瑾轩年长一些,加上自幼跟着舅舅,父母不在身边,比起同龄人,自是多了几分稳重成熟,“知道你今天也在,我这不是赶紧就过来了。”
“你哪是为了我来的。”夏侯瑾轩打趣他倒也是得心应手,“二小姐早就抱怨过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刚才和她见过了。”姜承微微一笑,“总跟在她旁边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夏侯瑾轩不解。
“我与二小姐名分未定,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我一直在她左右,自然不妥。”姜承回答得一本正经。
夏侯瑾轩摇摇头:“真是服了你了,这名分,难道非要等结婚了才定下么。”
姜承竟然点了点头,夏侯瑾轩摸摸后脑勺,心中倒是觉得几年时光,大家都还没怎么变,甚是温馨。
“夏侯兄此番归来回了中大任教,我还不曾给你道贺呢。”
“姜兄,别人说这话也罢了,你知道我回来不过是助教的头衔,借着这个职位,躲两年家里的生意琐事而已,这话可不是取笑我么。”夏侯瑾轩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又拿了一杯酒递给姜承。
“话虽如此,但文史一路,也终归是你心之所向,值得道贺。”姜承接过杯子,冲夏侯瑾轩举了举,“恭喜。”
夏侯瑾轩笑笑,与他碰了碰杯子。
“姜兄,夏侯,原来你们在这里,倒让我好找。”语音未落,皇甫卓已经到了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
夏侯瑾轩看了一眼觉得面生,姜承倒是先开口打了招呼:“凌秘书。”
看来他们几个倒是熟人,夏侯瑾轩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皇甫卓。
“我来介绍,夏侯,这是凌波小姐。”皇甫卓说完,压低声音对夏侯瑾轩说,“这是教育部长的机要秘书。”
“凌秘书,幸会。”夏侯瑾轩听得是教育部的人,倒是先生出三分好感,便放下酒杯,伸手和她握了握。
“听闻夏侯公子在中大中文系执教?我还有个在中大上学的妹妹,说不定要拜在夏侯公子门下了。”凌波笑不露齿,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端庄风范,倒是和夏侯瑾轩想象中的机要秘书的形象略有出入。
“凌秘书太客气了,我在中大只是助教头衔,讲师而已,哪里敢自称还有什么门下。”
“哪里,胡教授对夏侯公子推崇备至,称自己门下弟子中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公子太谦虚了。说起来,孟真先生也到了南京,她新婚夫人便是曾教授的妻妹,公子在牛津的时候,想必也见过曾夫人吧。”
皇甫卓和姜承听着这一连串的人名,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生出一种文盲的无力感。
夏侯瑾轩倒是顿时来了精神:“不错,我离开英国前,曾夫人刚入学,还见了一面。”
凌波笑了笑:“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即将从上海迁来南京,孟真先生急需人才襄助,夏侯公子此刻归国,将来只怕是逃不开呢。”
“迁来南京?”夏侯瑾轩看来倒是十分惊喜,“我倒不曾听说此事,那么——”
还未等他说完,那边就听见了欧阳英的笑声:“瑾轩,来来来,让我介绍龙公子和你认识认识。”
只见欧阳英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双方一照面,夏侯瑾轩咦了一声,不禁感慨起来,世界真心小。
“原来你就是夏侯瑾轩。”被称为龙公子的人先开了口。
“哟,龙大少,你们认识啊。”欧阳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夏侯瑾轩解释道。
“这倒是巧了,”欧阳英看来心情十分之好,“龙大少他们家的生意,和你们夏侯家可谓常来常往,瑾轩,你日后接管家里的生意,可要现在就和龙大少好好亲近亲近。”
那人向夏侯瑾轩伸出了手,“鄙人龙溟,夏侯公子,幸会。这两位想必是皇甫处长和姜先生了吧。”龙溟和众人打了招呼,最后目光落到了凌波身上,这次轮到他“咦”了一声。
凌波也笑了笑:“龙先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