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payaki

3、第三章

　　“原来凌秘书和龙先生认识得比我们都早。”皇甫卓他们三人站在一边，看着龙溟和凌波两人在一边寒暄，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从未见过凌秘书这般好兴致地和人聊天呢。”
　　姜承也在笑：“皇甫兄说的正是。”
　　夏侯瑾轩看着两位至交好友居然饶有兴味地关注着别人的私事，有些好笑，正想打听一下这凌秘书到底是什么人，忽然见皇甫卓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他：“夏侯，你在火车上遇到了龙溟之后，下车遇到了调查课的人？”
　　夏侯瑾轩早想过这个问题，但始终觉得这也只能算个巧合，点了点头：“是这样，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必然联系。”
　　“别把别人想得太好。”皇甫卓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把杯子举到嘴边却不喝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几米外和凌波说话的龙溟。
　　姜承看了看表：“皇甫兄，夏侯兄，今天等会……”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黑，音乐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还算整齐的一片惊叹。
　　“怎么忽然停电了。”夏侯瑾轩皱了皱了，探身看了看外面，“还只有这幢楼停了。”
　　皇甫卓眼明手快地拉着夏侯瑾轩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因为用力太猛，夏侯瑾轩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地撞在皇甫卓身上，脑门正好磕在皇甫卓军帽的帽檐上。
　　“好痛……皇甫兄你干嘛。”
　　“停电的时候站在窗口，你想给别人当靶子么。”皇甫卓说着从腰后抽出手枪，“站在我旁边，别乱跑。”
　　“皇甫兄，夏侯兄，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当心些，我要出去看看。”姜承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皇甫卓听着感觉不太对：“怎么了，今天晚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共产国际的人……”姜承刚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忽然听到门口的方向两声枪响，听起来是楼上的方向，大厅里顿时乱成一团。
　　“大家保持镇定！”欧阳英的声音响了起来，“先在原地别离开，我立刻派人是检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保证各位的安全不受威胁。”
　　大厅里的人群似乎安静了一些，姜承来不及再和他们两人说什么，举着枪往门口的方向跑，听刚才的枪声是从楼上传来的，早就安排好了人守在楼上，不知道这忽然的断电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按理说□□的人此时应该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楼上的人不得不改变计划，临时出手。
　　共产国际这次派来了新的军事顾问要支援苏区继续抵挡国民党的围剿，据说那人还携带了共产国际支援□□的巨额资金。那人从上海到南京的时候就没能抓住，线人来报说他伪装成富商住在福昌饭店，恰好欧阳英早就定下了这里给女儿过生日，于是顺水推舟地把行动定在了此时此地。
　　姜承一路跑到了楼上暗哨的地方，却没发现守在那里的人，外面的光线照进来，走廊里一道明一道暗，忽然斜前方虚掩的门内传来一点声响，姜承握紧手里的枪，慢慢走了过去。深吸一口气后一脚踹开，却只看到原本应该守在外面暗哨的人直挺挺地面朝地地倒了下来，砰的一声之后，只剩下大开的窗户和随风晃动的窗帘。
　　心说不好，又赶紧往楼下跑，那里是他们留给自己的卧底撤离的地方。

　　大厅里已经点上了应急的蜡烛，光线缓解了人们绷紧的神经，却没什么人敢说话。夏侯瑾轩站在皇甫卓旁边，寻思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姜兄他们借着二小姐的生日来抓人么，你事先也不知情？”
　　“我和他又不是一个系统的，自然不知。”皇甫卓说完，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回头看着夏侯瑾轩脸上略微有点惊讶的表情，自嘲似的笑了笑，“看来，他们是要对付国产国际的人，如果他提前告诉我，我应该也会协助他的。”
　　夏侯瑾轩看看四周，凌波他们二人还站在暗处，估计他们一个生意人一个是姑娘，断电后也没敢随便走动。想着就扯了扯皇甫卓的衣袖：“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夏侯瑾轩！”皇甫卓一着恼，声音便提高了一些，便有人回头看他，他只好又压低了声音，“你别胡闹，你出去能干什么，姜兄他们自然有安排，只是大约是计划里出什么问题，你这时候出去，危险得很。”
　　夏侯瑾轩看看他，叹了口气：“知道了。”

　　龙溟在黑暗之中辨认着方向，顺着楼梯一路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厨房后面有一道小门，可以通到一间已经几乎废弃了的饭店仓库，后面是连成一片的民宅，一旦进了那些七拐八绕的小巷，就再难找到人了。
　　听到楼上的枪声响起，他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挑，脚下加快了速度。
　　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近半年潜伏在南京的党小组活动一直很不顺利，几个同志连续出了意外，内部一直怀疑出了内鬼，却抓不到人。
　　他最近才受命回到南京，属于生面孔，于是去上海接回了共产国际的军事顾问，但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就被国民党盯上了。火车上巧妙地利用和自己装扮类似的旅客甩掉了国民党的盯梢，却没想到那人居然是夏侯瑾轩，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若只是他一介文人也罢了，可他身边一个皇甫卓一个姜承，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今天宴会上，他便一直能感觉到皇甫卓目光中审视的意味。不过事到如今，即使有什么后果，也只好日后再去补救，如今要先除掉这个组内的奸细。龙溟一边想着，一边从小门边拿出事先藏好的帽子，往头上一扣便闪身出门。
　　到了仓库门口，果然门是开着的，龙溟看了看四周，趁着没人赶紧进了小仓库。看到已经藏身在了仓库里的人，轻声问：“共产国际的顾问送走了么。”
　　“现在已经在去苏区的路上了。”那人点了点头，“我们的线人也安全。”
　　龙溟不再说话，两个人分左右站在仓库门的两边，等着鱼自己来咬钩。
　　这里今天是国民党留给他们线人的撤离通道，龙溟他们在国民党里的卧底费了很大劲才把这个消息送出来。既然这个线人今晚没能帮国民党那边抓到国产国际的顾问，那么差不多也该从这里离开了——换句话说，除了现在屋里的两个人，今晚来这里的人，必死无疑。
　　四下里一片静悄悄的，龙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着急。龙幽表面上早就和欧阳英告罪回家去了，事实上换上了和他一样的衣服，在灯灭的时候顶替他留在了大厅里。他们兄弟无论长相还是身形都极其相似，本来这个计划没什么破绽，可凌波成了计划中的未知数。他和凌波是几月之前机缘巧合下相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如今只能期望龙幽随机应变，不要给凌波看出什么破绽。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月色之下果然看到有人从龙溟刚才出来的地方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往这里走。龙溟嘴角一弯，勾出一抹冷笑，原来是你。
　　果然那人刚一进屋，就被两把枪止住了后脑勺，龙溟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行动代号。”
　　来人显然没想到还会有人在屋里，声音颤抖地答道：“我……我……夜……夜来香。”
　　“噗”的一声响后，子弹从装了消音管的枪膛中飞出，穿过来人的头颅，从他的眉心射了出来，来人没来得及哼出声，就断了气。
　　“选错了。”龙溟松开手，让尸体慢慢滑到地上，对另外那个人说道，“尸体放在这，当礼物送给马上要跟来的人，我们该走了。”
　　这个时候差不多假扮成他的龙幽也该快离开宴会大厅了，他得赶紧回去，龙大少爷需要和众多名流打个招呼才能离开，不然缺了礼数也不太好。

　　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夏侯瑾轩看见姜承匆匆跑了回来，到欧阳英身边说了点什么。欧阳英对着众宾客解释，表示刚才饭店中刚好发生了帮派寻仇事件，惊扰了各位贵宾，此刻宴席重开，愿意回家或者留下来都随大家乐意。
　　夏侯瑾轩远远地看着姜承凝重的表情，表示对欧阳英的话一句也不信。既知道了姜承是去对付共产国际的人，如今看他脸色也知道必然没有成功。看着厅中又开始欢歌笑语的人群，心情没来由得烦闷，于是扯了扯皇甫卓，皇甫卓会意，带着他去和欧阳英告了罪，先行离开了会场。
　　皇甫卓自己开车，夏侯瑾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皇甫卓几次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他也当做没看见。一路无话地到了家，皇甫卓把车停稳，却不下车：“今天这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欧阳倩自然会理解她爸爸和表哥，你却在这里烦恼些什么。”
　　夏侯瑾轩看着窗外长叹一声，没有回头，但终究是开了腔：“如今中国外敌当前，东三省沦陷，华北告急，国民党却只知攘外必先安内，一次次集中兵力只为剿□□|产|党。甚至连党内都是派系林立，各自勾心斗角……”
　　夏侯瑾轩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皇甫卓知他意思，无奈地笑了笑：“他们cc系听命于陈氏兄弟，与我黄埔系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暨南大学一事以来，两派根本剑拔弩张，都靠校长维系平衡。你用勾心斗角这四个字形容，真是用得太轻了。”
　　夏侯瑾轩用拇指和中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如此内耗，为何不花精神去打日本人。”
　　皇甫卓长叹一声，却不答话。
　　夏侯瑾轩转过身看着他，路灯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皇甫卓的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大约因为咬紧了牙的缘故，脸侧的线条显得十分明显。看着他这副表情，夏侯瑾轩后悔自己话说得有些重：“皇甫兄，我……”
　　“你说的不错。”皇甫卓转过头去也看着他，“说到底，大家都是中国人。国民党的腐朽，我们会去改变。我们的国土山河，自然也会由我们拼了命去守护。”
　　夏侯瑾轩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只盼姜兄也与你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