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之城[麒麟正传之方进]》西子绿

10、02

　　几天后，市公安局关于本年度部队转业干部具体岗位落实到位，方进毫无悬念地分到了刑警大队。当然，方进不知道，原本他在局领导那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留在特警支队，但是周天成怎么也搁不住何建国连续一个多星期的软磨硬泡，从办公室到家里，何建国以发小兼老同学身份对周副局实施了诸如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卖嗲耍娇等等行为，最后连周夫人都跟着吹枕边风，无奈之下周天成只得大手一挥：“人给你，但擦屁股的事儿我可不管，秦悦那儿你自己想办法对付。”果然不出所料，转业干部如期去各岗位报道那天，秦悦咬牙切齿地抓着一份木已成舟的红头文件，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分局刑警大队，作战靴把楼道踏的腾腾直响，一脚踹在何建国办公室门上，人未进门一团煞气先扑了进来，整座办公楼从上到下都听到了秦队长那声暴吼：“何建国你个松货！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拿枪杆子朝死抡！”何大队什么人物，他能留在这里乖乖等秦悦来收拾么？绝对不能啊。所以任凭秦悦如何路见不平一声吼，迎接他的都是程卫华那张甜的腻死人的笑脸。何建国一连几天带着方进在辖区内熟悉情况，直到把秦悦身上的刺儿磨的差不多了，才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和秦悦谈判，谈判的最终结果是方进每周利用一天时间去特警那边进行格斗教学。方进对这个结果毫无异议，点点头应了，反正擒拿格斗对他来说和家常便饭一样。

　　分局刑警大队下设三个中队，一、二中队均有实职中队长、副中队长各一名，三中队是由队长老黄独挡一面，副中队长的位置一直空缺。老黄年近五十，干刑警的黄金时期马上就要过去，却迟迟物色不到合适的副手人选。何建国这个人，根红苗正的人民警察一名，一直强调刑警队不是养祖宗的地界，不入他眼的人根本进不了刑警队的门槛。现在成功地把方进挖到自家地盘上，和教导员孟千里、副大队长程卫华私下一商量就把方进放到了三中队，这仨人的目的相当一致：一旦有调整干部的机会，让方进先顶了那个副中队长的空缺，过两年老黄调离后方进正好提上去。至于对方进是否能干好刑警这差事，何建国自信满满的，话说他挑人可从没失过手啊。

　　没几天，方进的工作能力就让老黄刮目相看，于是老黄开始手把手地教，案例分析、案情摸排、疑犯审讯、案卷笔录一样样从肚子里掏出来，恨不得穷尽毕生所学，摆足了一副提点关门弟子的架势。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年底，西安城已是北风凛冽的寒冬。陈曦小朋友在苗苑肚子里折腾了又折腾，终于在2014年的最后一天呱呱落地。元旦那天，苏会贤、方进、程卫华、陶冶几个人提着一堆婴儿用品到产科病房探望苗苑母子，看到号称冰山死神的陈默满面笑容以捧珍宝的姿势抱着一团娇嫩的娃儿，不说方进，其余三人一起震惊了，苏会贤抿嘴一乐没说什么，直接奔苗苑床头问寒问暖。程卫华和陶冶两个人互掐脸蛋，以疼痛程度来确认自己是否眼花，得到确定答案后，陶冶几乎是雀跃着奔到陈默眼前，“陈队长，让我瞧瞧你家小子帅不帅？”陈默一闪身退出几步，眉目抬起时已恢复往常的冷清，“小心别吵着我儿子，他睡觉轻，动静大了会吵醒。”陶冶缩到墙角又是委屈又是受伤，撅着嘴一下一下地揪程卫华袖子，原来，陈默这笑脸是有主人的，生人勿近啊。后来程卫华问方进见陈默笑过几次？方进认真想了想说加上今天这次一共三次。程卫华一连声地感叹自己是有福之人，有生之年能见陈队长如此温柔一笑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那天几个人离开医院后，陈默沉思了一会儿给苏会贤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说最近很忙，拜托苏会贤多照顾一下方进，方进在会贤居的吃喝费用记在苗苑帐上就好。苏会贤笑着说大家都是朋友，方进经常过来帮忙，几顿饭还管的起。其实陈默早就知道，这段时间方进没少打扰苏会贤，当然方进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打扰别人，他的性子历来如此，见到自己喜欢的投缘的人就不管不顾地贴上去，一张热情洋溢的万能狗皮膏药，百粘百灵，连陈默当年都被一贴即中，何况苏会贤乎？在陈默内心里，隐约感觉到方进对苏会贤的热情与往常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呢？陈默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在大脑中圈定了一个答案，只是他不想点破，等到方进彻底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一切都会浮出水面。那么现在，陈默想，既然苏会贤不反感方进，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方进也喜欢粘着她，不如顺其自然吧，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自从方进到刑警队之后，私人时间明显下降到半年来的最低点。原因有二，首先他得值班，三个中队分成六个组轮值，每隔五天要上一次二十四小时全天班，也就意味着方进每个月有五天是二十四小时在岗，其余的工作日在不加班的情况下，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其次是公安工作有个特性，每逢年底年初格外忙碌，尤其是一线警察更是天天加班加点，为什么呢？新闻节目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话：“为了使广大人民群众过上一个祥和的春节，XXX日夜奋战在工作一线……”警察就是这个X，此时，他们必须昼夜在岗、加强防范，工作力度比平时增加一两倍，目的是为了减少发案率，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从而保证全民平安度过节日。

　　对于这样忙碌严谨的工作方式，方进不以为然，相比从前在麒麟的日子来说还算是轻松的。他总是能找出时间去会贤居，比如下午五点半下班，六点钟左右他一定会出现在后厨。如果值班他会提前打个电话，免得刘师傅抱怨烧好的东坡肉没人来吃。万一赶上个幸运的周末，不用值班也不用加班的话，干脆一大早起来提着腊汁肉馍和豆浆去敲苏会贤的门。苏会贤也习惯了方进随时随地的存在，面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男人，不必化上精致的眼妆，不必踩上八公分的高跟鞋，像对待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窝在沙发上打打游戏，玩玩扑克，买买菜，做做饭，还有什么能比这种简单纯净的生活更美好呢。

　　进了二月，除日常工作外，分局又接到一项维护铁路夜间安全的任务，全分局轮班值守，刑警大队排到六个班，即每个中队在铁路驻守点值两次夜班。轮到三中队值守那天，五点半一下班，老黄就带着队里的马明和方进开车直奔驻守点。所谓驻守点并没有什么明显标志物，距离铁轨几十米远的一块洼地而已，全部活动空间除了自己开来的警车就是那片寸草不见的洼地。寒冬腊月，北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三个男人只能窝在车里闲侃。

　　方进在车上给苏会贤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在铁路上值夜班。苏会贤问吃什么？怎么休息？方进说带了碗面和热水，还有被子，车上随便凑合一宿就过去了。苏会贤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挂了电话，想了几分钟，到后厨让人做了一锅羊骨汤面，又拿了十几个洋葱牛肉馅的大包子装进专用保温盒，再拿上筷子汤勺碗，一样不拉全都放到车上，这才给方进打电话问清了具体位置，一加油门向城北开去。

　　苏会贤出现在方进面前的时候，方进乐的足足露出了十二颗大白牙，“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苏会贤笑着下车招呼老黄和马明一起吃饭，老黄连声说着感谢的话，拿了包子端着面碗用眼神示意马明回自家车上去吃。老黄边吃边感慨万端：“这娃命真好，没结婚的小媳妇比咱这有家有室的都知道疼人。”马明嘿嘿笑：“黄队，那你给我也找这么一个呗。”老黄瞅他一眼说你小子没那命。

　　苏会贤看着方进大口大口地喝汤吃包子，问好不好吃，方进连连点头。她又说以后不要吃泡面，那个对身体不好。方进再点头答应，空调的温度和汤面的热气一起扑到他脸上，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苏会贤顺手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方进低头喝了一大口汤，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你送饭我真的很高兴，但明天还是不要来了，这边位置偏僻，天黑的又早，你一个人开车回去我不放心。”苏会贤听了微微一愣，你不放心，因为你在担心我吗？转念一想又释然，他对陈默和苗苑也是这样吧，因为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所以凡事才心心念念地惦记着。

　　临走的时候方进再三叮嘱苏会贤明天不要来，苏会贤说好。车开出去几十米，突然在后视镜中看到方进在后面追着跑，苏会贤赶紧松档踩刹车停下，方进没有上车，示意她把车窗摇下来。

　　“怎么了？”苏会贤问，一阵寒风吹进车里，她不禁缩了下脖子。

　　方进站在车外，伸过手去把羽绒大衣上的帽子给她戴好，“咱俩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一定要这会儿商量？”苏会贤笑，两只眼睛又弯成好看的半月亮。

　　“平时你叫我什么？”方进问。

　　“还能叫什么，叫你方进呗。”苏会贤笑着答道。

　　方进一嘟嘴，“那我叫你什么呢？”

　　苏会贤失笑，“这个，好像你从没叫过。”的确，方进似乎从未称呼过她什么，客气的“苏老板”，亲切的“苏苏”，还有苗苑和陶治叫的“苏姐姐”，方进都没有喊过。苏会贤意识到这是个值得商量的问题，“要不和永宁一样叫苏苏？”

　　“不好，”方进一口回绝。

　　苏会贤又笑，眸中流光轻盈，睫毛一上一下微微颤动着，“那你说叫什么？”

　　“贤宝！我叫你贤宝好不好？”方进浓眉扬起，双眼明亮，似夜幕中闪闪发光的星子。

　　“啊？为什么？”苏会贤有点傻了，这称呼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小暧昧？

　　方进看她面露惊讶，给出一个简单的理由：“我觉得好听，就这么叫了。”说完转身挥挥手向警车跑去。

　　苏会贤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消化掉这两个字，最后她在心里说，好吧，随你怎么叫，反正只是一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