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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飞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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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林仙儿身上,我有些迷惘。林仙儿仿佛惧怕我的目光,纤细的身子不住的往阿飞身后躲藏。
我不再看她,重新调整了精神,问道:“你们若只有这么点本事,我可就要走了。”
和尚们面面相觑,并不说话,到是有个俗人尖着嗓子喊道:“梅花盗,不过是个下三滥的淫贼,装什么秀才!咱们这还有才高八斗的李探花呢,有本事,你就接他的飞刀啊!”
我看了看李寻欢,微笑道:“又是才高八斗,又是飞刀的。那咱们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呢?”
李寻欢叹了口气,垂下头,没作回应。
一边的龙啸云拍拍他的肩,眼泪婆娑的叹道:“好兄弟,是做哥哥的错怪你了,我真没想到,这梅花盗,居然会是梅三先生。如今,能为民除害的,只有你了。”
李寻欢还是不答,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在他另一边的阿飞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向前挺了一步,却被林仙儿拉住。
我瞧着他们俩互相深情对望,眉目传情,真如一对依依不舍的小情人一般,不由得眉头一皱,既是钦佩林仙儿的演技,又是感慨自己对她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少。
她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这一时半会当真有些难以猜测。
小心的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很想从她的各种微小动作中得到一个隐约的提示,可惜她从头到尾眼里只有阿飞一个,那等脉脉含情完全容不下他人的存在。
我没得到什么指令,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一个分神轻咳了一声,虽及时捂住了嘴,依然能感觉到手心当中的湿润。
时间已然不多,等已是等不及了。
林仙儿此时的身份是阿飞的小情人,跟我这个大魔头又能有怎样的目光交流?
罢了罢了,既然你不与我互动,这戏,还是我自己编下去吧。
也许是我那几声轻微的咳嗽,让有心人想起了我身体不好这个事实,一时间有人鼓足了勇气跳了出来,五个俗人一个和尚,有的在兴云庄里见过面,有的刚在碑林中间大吼大叫,面对着我一脸杀气与嫉恨,偶尔看一眼林仙儿,十足十的雄鸟争风一般。
这算是你的私家军团吗?
我说你就打算拿这么几个歪瓜裂枣来杀我?
还是你想借我的手杀他们?
我怎么推测,怎么觉得第二个理由比较合适,于是在这群人挥舞着各种兵器杀气腾腾的冲上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这一群人,也许都算得上是山下的高手,单独拉出一个,跟刚才围殴我的那群和尚应该还能略胜上一筹,可人家和尚们长年累月在一起练功,一招一式都有了默契,一个顶一个,两个顶四个,六个人一起上,没摆阵也像是跟二十个人在一起玩耍。相比之下,这些个来自东南西北武功路数杂七又杂八的高手们,凑一起此消彼长的大概还损失了一点战斗力,比刚才那群和尚好对付多了。
在这五个人的围攻中,我基本就没动手,这样躲一下,那样闪一下,诱着骗着把他们的武器带向了自家卖力揍我的兄弟中。
转了一圈,一个人被抹了脖子。
又绕了半圈,一个人被捅了个对穿。
剩下三人动作小心了许多,不再如刚才一般招招不留余地,到是学起了和尚们的慈悲为怀点到即止。
可惜,这群人并不是刚才那群被我气疯了的大和尚。
和尚们没想要我的性命,我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然这一群人的杀气能逼出三里地外,我当然就得将他们灭得干净利落,来表现我身为一个神话人物的可怕。
所以,我当着一众人等的面,给他们解了一个梅花盗是如何杀人的迷。
早听闻如今的梅花盗不仅是个淫贼,还异常的嗜杀,杀人的手法呢就是在人的心口点上几个血窟窿,凑成一朵血梅花。
我不知道林仙儿是打哪受到的启发,得到如此的奇思妙想,但她既然做了,我自然也得像模像样的学习。
一朵梅花,团在指尖,倏忽弹出,旋转着袭向人心,在即将接触到人体之时,花瓣离芯,忽然的爆裂,没入体内,只在体表留下一朵梅花的血印。
这一招一经施展,已不由得让人不信服我梅花盗的确定身份。
扫平了这些自告奋勇做证明的蠢货们,我瞅瞅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嘲讽的一声冷笑,手上捻着一朵没射出的梅花,眼光再度扫过面前的每一张脸。
本以为,我此时的脸色应该已经十分不好了,没想到这群人的脸色比我的还差,这土灰土灰的,跟群死人没什么区别,看样子,是被我吓死人的实力骇住了。
我轻笑一声,朝向方丈一拱手,说道:“今日我不想在贵宝地多开杀戒,大师千万别再差人相送了。告辞。”
没人响应,我很是满意。转过身,打算坚持着把这段威风逞完,来个潇洒的离开。
可江湖中从来不缺乏年少气盛的愣头青。
阿飞终于又挺身而出,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谁那抢过来的剑,说道:“你的剑法,我已看明白了。我要再跟你比一次!”
我心肝肺一阵的酸疼,十分无力,回过头看看他,对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笑道:“我没兴趣跟手下败将浪费力气。”
他不知死活的直接挺剑刺过来,口中依然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比过,才知道!”
可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啊,骚年!
你不要太热血好不好,我老人家没力气陪你玩了,放过我吧!
我心里简直把阿飞的父母全咒了个遍,实难想象白飞飞那么能掐会算的妹子怎么能教育出个如此喜欢出风头的傻帽出来,并且沈浪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他这么傻白直啊。
阿飞呀阿飞,我说你真的是白飞飞和沈浪的娃娃吗?
别不是我认错人了吧!
经历了两场消耗,体内伤势越加严重,与阿飞这样以速度取胜的人比斗,已不如刚才那般得心应手。
身体不舒服,一口血堵在嗓子眼,想走又走不脱,不知林仙儿接下去的安排,所有的不适加在一起,令我非常的不耐烦。
没有心思跟阿飞玩,而阿飞又确实比刚才长进。
不得不说这孩子悟性极佳,站在一边就看了一遍,已大概摸清了我的行动轨迹。只不过,我会的武功实在太多,有时候有招可拆,有时候又无迹可寻,变化之繁杂,连我自己都懒得计算,他只在旁边看了个边边角,又怎敢豪言的说可破我的剑法。
与他勉强的应付了两招,我实在没有耐心再玩下去,逮住个破绽一脚将他踹出老远,冷不防人群里又冲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哭哭啼啼的直接往我怀里撞了过来。
我一个愣怔,由着她扑进我怀中,下意识的搂住了她,低头便去瞧她的脸。
她与我一个对视,目中竟然含着隐隐的关切,我心念一动,喉咙痒得忍不住,又是一阵轻咳。
血抑制不住的自指缝中细细溅出,我身子微微晃动,被林仙儿扶住。感觉到她扶在我后腰的手紧紧的揪住我的衣服,尚未为她的紧张而惊喜,她却又变了脸色,使劲将我往后推,哭道:“你别杀他!要杀就杀我!”
这什么情况?
我被她推的站立不住,后退了一步,她亦随着我后退了一步。
我依然还是搂着她,她依然还被我圈在怀里。
然而虽然与她离得如此近,我却还是看不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刺骨的杀意陡然撞击进胸腔,浑身的汗毛一紧,肌肉自发的收缩,带动尚未反应过来的大脑,作出了条件反射的紧张。
我来不及去分辨这可怕的杀意来自何方,只知真实的锐气以将我和林仙儿完全笼罩在内,竟感觉不到可以突破的方向。
一瞬间,犹如实质的尖锐,刺入肌肤,我知道这是对方即将攻击的一点,正正好好穿透的,居然是林仙儿的喉咙。
他要杀的,是林仙儿!
他要杀的,竟然会是林仙儿!?
我不允许!
真气陡然暴涨,凝滞住了身周的气流,不论是推开她,还是挡在她身前,都已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只有依靠自己浑厚的内力,去阻挡这躲不开的一击。
手掌护住林仙儿的咽喉,在内力凝成的气墙内,摸索到了这一线锐利的轨迹。两指如铁钳一般夹住一柄锋利的刀刃,在紧跟其后的飞刀袭来之前,争取到了一丝空隙,以内力的爆发,将林仙儿推进了阿飞怀中。
胸口一凉,所有的气陡然停顿,身体轻微的摇晃,却并没有被那一击的力道推到。
我十分庆幸今日穿着的是一件黑布的披风,遮掩住了披风下所有的狼藉,让我能完美的将戏唱到最后。
一手捏着接住的飞刀,一手紧紧的拢住披风,我只是对着脸色发白的李寻欢嘲讽的一声冷笑,便随意的扔了飞刀,提了最后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纵出了碑林,隐进了看不到边际的树林。
这口气,我不敢松,更不敢低头去瞧自己的披风下究竟是怎样一个透心凉的情况。
我只知道,在我还有力气跑的情况下,必须得有多快跑多快,一旦停下,死路一条。
从树上跌下来的时候,我是真没力气了,好在树下落叶够厚积雪够深,才不至于跌破了脑袋摔断了腿脚。
一塌糊涂的几乎把肚里能吐的血都吐了出来,憋在胸口的气总算是控了个干净,人虽舒坦了许多,可精气神也跟着被挤了出去。
我摊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两眼一片的漆黑,硬撑着没有晕过去,却还是一头扎在了雪地里。
冰冷的雪惊了滚烫的额头,人稍稍清醒了一点,眼里恢复了明亮,就觉得胸口像是冻住了一样,除了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胸口摸索着,不意外的戳着一把飞刀,没伤到要害,却要死不死的刚好订在那一条狭长的伤痕上,刺没刺着旧伤不清楚,血却是真实的流了一路。
我喘了口气,想试着自己点穴止血,胳膊颤抖得拿捏不住准心,浑身的内力也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无奈之下,我只能抓着雪往怀里揣,揣得身子几乎僵硬了,才扶着树干站起来,连滚带爬的继续赶路。
值得高兴的是,玲玲所在的茅屋,离少林寺后山并不算太远,而先前我又拼着一口气赶了一大半的路程,接下去就算是滚,也滚不了多久便到了。
玲玲真是个乖孩子,让她在家做饭,她就真的摆了一桌子饭菜,坐在门槛上撑着脑袋等我回来。
所以,从我看到她,到她惊慌失措的奔过来扶我,也不过就是一个眨眼。
被玲玲拖回了屋,她要扶我上床休息,我怕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便直挺挺得坐在了板凳上。
好在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玲玲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听到她似乎是在哼哼唧唧的哭鼻子,但打水拿药一系列的疗伤准备工作,依然做的是有条不紊。
我觉得我应该表扬一下她的临危不乱,嘴一张,一通咳嗽,血溅的满桌都是,浪费了一桌好菜。
我叹了口气,撑着桌子,怕自己从凳子上栽了下去。
一旁的玲玲已经端来了温水,药瓶也摆上了桌面,她一边解我的披风,一边抽抽搭搭的问道:“三爷,你怎么又弄成这样,这可怎么办才好,你可千万别死啊,我不知道怎么弄啊,你教教我啊。”
我喘了两口气,说道:“别怕,伤口已冻住了,死不了那么快。你把红色药瓶里的药倒两颗出来,掺在我平日里喝的药里,一碗水熬成小半碗,熬成糊就好。另外,先把那个蓝瓶的药倒三颗拿水和开了给我。”
玲玲按我的吩咐喂我吃了吊命的补药,又连忙的奔去厨房熬药去了。
我身上渐渐回暖,胸口的疼痛也越加的清晰,疼到后来已经在桌上抓出了几道指甲印,却还是不敢放任自己晕过去。
只要睡了,便永远都醒不了了。
“玲玲,跟我说说话,别让我睡了。”
我透过门缝瞧着外面的林子,好想再出去冻一冻。
玲玲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的问道:“三爷,你见到那位姑娘了吗?”
“见到了。”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脑子出现了林仙儿与阿飞深情对视的情形。
玲玲又问道:“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呢?”
“她……”我轻咳了两声,说道:“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玲玲顿了顿,又问道:“你身上的刀,是李寻欢刺的吗?”
我轻笑一声,咳出了血珠,直感到订着飞刀的伤口,又有温热的血渗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
玲玲自厨房伸出头,看了我一眼,红着两眼说道:“除了李寻欢,还有谁能用飞刀扎你!”
我轻笑道:“这也不尽然。”
她忽然尖着嗓子叫道:“不是他还有谁!?”
我听她动了真火,柔声安慰道:“其实,他射的未必是我。”
玲玲激动道:“这天下,从来就没有他射不住的人。难不成,他本要射别人,你却傻乎乎的跑去挡了一刀!可他的刀那么快,就算你想去挡,也肯定挡不住啊!他本就是要杀你!”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说道:“也许吧。不过若我是他,可能飞刀出手的,还要早一些。”他本就想杀林仙儿,却拿捏不准我跟林仙儿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看我旁若无人的搂着她搂了那么久,而她又明显的作出一副怕我怕的要命的样子,稍稍有点脑子的,都不难想象我们之间可供描绘的长篇故事。
然而,世间男子皆可能与她有着这样那样相亲相爱的关系,唯独我却与她始终清清白白。
可笑,可叹啊。
我叹了口气,自嘲的一声轻笑,不意外的又咳出了一桌血沫。
玲玲奔了过来,帮我擦了擦脸,抹着眼泪哭道:“三爷,你到底上少林干嘛去了?就算真的去救李寻欢,他又为什么会拿飞刀射你!?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身子往一边歪了歪,及时扶住桌子,喘了口气,说道:“不懂便不懂吧。你也别恨他,我和他,皆是棋盘上的棋子,身不由己罢了。”
玲玲摇头道:“什么身不由己!你肯定什么都知道!老爷都说你自己挖坑自己跳了,还说你明知道是坨狗屎还要去吃,你简直就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咱们一直呆在家里写写画画不挺好吗?干嘛要理什么狗屁李寻欢狗屁阿飞的!老爷说的太对了,一跟江湖上的人扯上关系,没完没了的屁事就都找上门来了!三爷,你对自己好一点行不行啊!”
我看着她,哭笑不得,想想自己办的那些事,确实是自己找罪受。
但因果缘分能逃得掉吗?
欠她的,就算这辈子不还,下辈子,一样得还。反正早晚都得受这趟罪,又何必将这乱糟糟的命理线,缠绕进来世?
自找苦吃又如何?
只要能让她开心,让她满足,让她消气,让她变回曾经的林若仙。
自掘坟墓?呵呵!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