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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转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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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玲玲絮絮叨叨的数落,所思所想,渐渐全都成了林若仙。
从与她的第一次相见,到最后一次相见。
一幕幕,清晰的简直就像是刚刚经历过。
胸口的伤,痛得那么熟悉,让我有种错觉,好像那把飞刀原本就是她刺进我身体的手术刀。
回忆跳过了十年,好像度过了十年的空白,再见到她,她已经成了一个陌生的林仙儿。
我看不透林仙儿,就如她贴在我怀中,却虚无的触摸不到一样,感觉十分不好。
与林仙儿接触的不多,每一寸细节却又是那么清晰。
若她还是林若仙,我尚能相信她心中还有我,无论她与别的男人怎样亲密,她心中的人始终是我。
可她身上还存有几分林若仙的当年,我把握不住,越是猜测,越是难过。
就如她在少林设的这个局。
从头到尾再分析一遍,初时觉得这是她想借李寻欢的手取我性命,后来觉得是为了让我坐实梅花盗这个淫贼的身份,到现在我甚至怀疑她故意挑起我和李寻欢之间的矛盾原是为了逼我出手杀了李寻欢。
从李寻欢对她的杀意来看,她是真的惧怕他。
她勾结了能勾结的一切人,费尽心机,却敌不过他的那一柄飞刀,于是便想起了曾经身为梅花盗的我。
这些想法,到底是人死之前神志清晰的回光返照,还是昏迷之前意识模糊的胡思乱想。
我无法分辨。
只知,林仙儿于我来说,真真切切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如果这次能侥幸不死,活着回家,定要找到那个天机老头,将林仙儿的一切全部探听清楚。
透过门缝,外面的树林随风起伏,不住的抖落片片雪粒。门缝边横着一杆烟枪,仔细一看,还能看到阵阵的烟雾。
这老头……居然找到这来了!
我想站起来,没有力气。
我想说话,嘴一张便是一通咳嗽,呛得到处都是血。
玲玲熬好了药,端了过来,问道:“现在怎么办啊?”
我以眼神示意她前去开门,她擦了一把眼泪,忽的将门打开,不出意外的瞧见门槛边缩着的天机老人。
“啊!你怎么会在这!?”
玲玲惊呼一声,慌忙摆开架势,拦在我身前。
天机老人叼着烟枪,看着我呵呵一笑,说道:“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你都没死,看来这祸害活千年,还真没说错。”
我答不上话,只能咳嗽,玲玲气恼道:“你才是祸害呢!你全家都是祸害!”
天机老人笑道:“小丫头嘴还挺毒。你家三爷刚在那群大人物面前把梅花盗做的所有坏事,都揽到了自己头上,现在在天下人眼里,他就是个祸害,还是个无法无天没人能治得了的祸害。”
玲玲气的一跺脚,说道:“你胡说!我家三爷才不是什么梅花盗!”
天机老人自顾自的抽烟,幽幽叹道:“是与不是,你我说的,又算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让小红下山去接你大哥二哥了,他们脚程慢,上山要花点时间,你可有什么要让我帮忙的?”
我吐了一口气,用喘气一般的声音,说道:“在他们过来之前,别让我闭上眼,就好。”
“这个简单!”天机老人吐出一个大烟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走到我跟前,猛吸了两口烟后,喷了我满头满脸的雾。
这气味,刺鼻得就像硫磺大蒜洋葱的混合物,扎的满脑子都是刺,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我不住的咳血,越发的往桌子上歪,天机老人一边抽烟一边按住我的背心,暖融融的真力驱散了周身的冰寒,痛与冷飞快得过度成纯粹得痛,痛得我恨不得掀了桌子拿桌板将他拍出屋去。
你不懂不要乱给人输真气,我好不容易才用冰寒封住的伤被你三下五除二的化开,你别不是林仙儿派来给我补刀的吧!
玲玲看我咳得越来越凶,吓得连忙把天机老人推到了一边。
我看了看她端过来的药膏,又看了看自己胸口插着的刀,然后闭了眼,努力挺直了身子。
玲玲小心的剪开我的衣襟,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小心问我道:“刀拔么?”
我轻轻摇头,不再示意,听到她舒了口气,动作熟练的将药膏均匀的糊进了刀与肉的缝隙中去。
天机老人在一旁吞云吐雾,问道:“你想知道林仙儿的事吗?”
我看着他,轻轻的点了头。
他慢悠悠的说道:“林仙儿以前并不叫林仙儿,十年前,她的事你比我清楚,十年后的事,你也知道的差不多的。不过在这十年之内,她做的事,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十年前,她离开保定之后,一路南下,在苗疆呆了三年,勾搭上了五毒童子。你要知道,五毒童子是个侏儒,其丑无比,又常年豢养毒虫毒兽,从不在人前露脸,性子古怪至极,完全就是个怪物,而她林仙儿大好年华,居然也能从了这么个怪物,也真算是个怪物了。而这两个怪物,一拍即合,一个出卖色相到处勾引男人探听各种机密,一个就在背后下毒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他们俩生生把一个苗疆弄的乌烟瘴气后,林仙儿被五毒教的赶回了中原。之后,她又迅速跟尹哭混在了一起,拿走了他的独门暗器,便四处惹是生非。只要她看中的东西,不论用怎样的手段,都要弄到手。金银珠宝这都是小事,各大家族各大门派的镇派之宝,才是她的目的。别看她一个小女子弱不禁风,没什么武功,要那些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用,可拿着这些东西,再去勾搭男人,可就事半功倍了。”
他抽了口烟,说道:“比方说,她可以用陈家的剑谱,让无常剑对她唯命是从。她可以用五毒童子的秘方让心鉴对她百依百顺。她可以用崆峒的拳谱让百晓生对她百般宠爱。她更可以用数不尽的钱财,买通金钱帮,直接勾搭上上官金虹。”
又是一口烟,吐出,天机老人磕了磕烟枪,说道:“她小小年纪,已阅人无数,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她简直就是个行家。约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一同上少林看热闹,其一就是要让你变成真正的梅花盗,从此沦为武林公害,翻不得身。其二是想除掉知道内情的人,确定这梅花盗只会是你一人。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令你跟阿飞,跟李寻欢结上死仇,不死不休。”
他这番说辞,与我想的大致无二,在证实了之后,还是会空落落的疼。
什么其一其二其三,都是为了除掉李寻欢。
在她的心里眼里,李寻欢早已替代我成为了她目前唯一在乎的人。
不管这种在乎,是惧怕,还是痛恨,是爱慕,还是嫉恨,那个曾经被她刻在心里爱着恨着的梅三先生,已是过去式了。
我轻轻的咳嗽,只觉身体已被掏空,连多吸一口气,都累得紧。
那个向我举刀的林若仙,那个与阿飞含情脉脉的林仙儿。
来来去去在眼前交替着出现,闪得一片昏花,眼前始终没有昏黑,脑子里也始终没有断线,我总觉得我在意识清醒的想着她,而实际上我连自己是怎么回到保定的都不清楚。
林若仙和林仙儿一刻不停的在眼前晃悠,晃久了,竟会有些恐惧。
我到底在怕她什么?
我已连命都交给了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然一想到她再亭中对着我的柔情款款,就会莫名的失落。
也许,我怕的,就是她已不再爱我。
胸中的痛,抵不过心里的酸楚。
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长叹一声,只觉累得不想醒来。
人心善变,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体会多了悲欢离合,也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的变更,但没有一个人,如林仙儿那般变的这么的彻底,这么的决绝。
或许,她不是变了,而是,她已经死了。
早在十年前沦落风尘的那一刻起,林若仙,就已经死了。
我疲劳的叹了口气,胸中不疼不痒,如空无一物,吸一口气,穿堂风一般在胸中回荡。饶是如此的空旷,依然还能酸涩的牵动眼角,眼珠干的生疼,紧紧闭上,只能憋出一丝苦闷的笑,声音闷在腔内,堪比哭声。
今生唯一牵挂的姑娘,早已被我亲手杀了。
然而我却还一直傻乎乎的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还在生气。
一个死人,怎可能会生气?
纵使躯壳一样,林仙儿也并不是林若仙,虽有着同样的记忆,林仙儿却并没有林若仙的情。
如果说曾经的林若仙,还是个人。
那么现在的林仙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无心无情,有的,只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
我可怜的仙儿。
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她怎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我该拿她怎么办?
我又究竟还能怎么办?
一直趴在桌边休息的二哥被我的动静惊醒,奔过来摸摸我的脖子,问道:“胸口还疼吗?”
我心不在焉的应付道:“没心没肺,有什么可疼的。”
二哥叹了口气,说道:“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的性子二哥实在太了解,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自己去猜自己去想,很多事明明挺简单,你非要把他想的比什么都复杂,可这女人的心思,你就算想破了脑袋都猜不到,更何况林仙儿还不是一般的女人,人家见多识广还是太师家的千金,你怎么可能弄得懂。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把身体养好,然后自己去问个清楚。”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她现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我去问了,又怎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二哥说道:“就算你不是她的新欢,也算是旧爱吧。我就不信她对你半点感觉都没有了。这女人,靠的是哄。她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说得她心软了,自然就真情吐露了。你说你白长了这么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怎么应付女人的本事,还没你二哥强?你年轻的时候,都干嘛去了?”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报仇。”
他轻呸了一声,说道:“别他妈提报仇的事,这跟娶媳妇没关系。明明是你自己把事情搞砸的,找什么理由啊。你说你十年前把她带进家的时候,就娶了她,好好的管教管教她,说不定她现在早已给你生了一堆娃娃,安安心心做她的良家妇女了。你可到好,对人家不闻不问还一个劲的躲着人家,人家闹不清你什么态度,哪能不生气。现在好不容易又见面,前后说了不到十句话,你又自己东想西想想了一大堆,也不去问问她怎么想,就自作主张的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以为你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吗?你就不怕这中间又有什么误会?你就不怕你这样的态度,会让她更生气?”
我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是我错了。但十年后,她真的已不是林若仙了,生不生气,又于我有什么关系,能哄她逗她开心的人,多得是。”
二哥忽然一戳我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跟个娘们一样闷在这吃醋,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将她抢过来?哦,十年了!她都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你还不允许她变变心,想想别的汉子?就算她现在没以前那样喜欢你了,你就不能拾掇拾掇自己,讨好讨好她,让她再重新喜欢上你?”
说完,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我,啧啧摇头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蔫不拉几的德行,病秧子瓜一样,简直就是根烂面条,哪个女人会喜欢你这种病秧子。赶紧的,自己想办法把精气神都补回来!你要知道,不管你的名号是梅花盗还是别的什么,能接住李寻欢的飞刀,就已是武林神话,能让外面的姑娘们心甘情愿投怀送抱了,你看上的女人,谁敢跟你抢,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抢了。”
我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问道:“我不是淫贼吗?出去了,不会人人喊打吗?”
二哥眼珠一翻,说道:“从来都说成王败寇,就算你真是淫贼又如何,你赢了,你就是王,谁敢动你,不要命了吗?”
他顿了顿,一拍我后腰,坏笑道:“就你这少了一半的腰子,能淫得了谁啊,我就怕林仙儿真要嫁给你的话,你能不能满足人家,要让人家守了活寡,给你戴一大堆绿帽子,那可就精彩了。”
我脸上一烫,当即觉得腰酸背疼,一扭头,低喝道:“行了,滚出去,我要休息。”
二哥哈哈的笑着,又悄悄在我耳边说道:“别怕,哥哥这有好多好东西,能让你比谁都勇猛,少个腰子不是问题。”
我呸了一口,不耐烦道:“滚!”
二哥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开门出去了。我摸摸胸口,内里的充实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心脏砰砰的跳着,总算是能找着活着的感觉了。
翻了个身,浑身酸痛,闭了眼想再睡一觉,大哥忽然推门进来,手上提溜了一串铁链,阴沉着脸,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就给我套脚上了。
“你干嘛?”我想反抗,徒劳。
他上好了脚铐,恶狠狠的说道:“这次你若再跑,下次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别啊!大哥!”我讨好一般的求饶,他依旧不理,只是扒开我的衣服看了看我的伤,而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仰在床上喘了口气,动动腿脚,发现这铁链居然跟旁边的墙连在一起,他又是什么时候改造的房间,这么拴着我,就没考虑过吃饭穿衣洗澡方便吗?
我刚开始琢磨怎样坐马桶,就听门外的大哥吆喝一声道:“玲玲,烧点水,给老三洗澡!”
“啊?”我愕然,连忙扯嗓子反抗道:“你把这玩意取了成吗?我自己来!我保证再也不跑了行吗?”
大哥没答话,玲玲在门外没好气的应道:“谁信你的鬼话啊!”
我一扶额,说道:“大哥,不如你现在就把我的腿打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