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线》樵音迷觞

2、第二章

　　被强行扔进车内，莫影并没有反抗，他反而希望他们能带上他一起走。毕竟这帮人的来路尚未明了，虽然看上去苏梓然似乎与他们认识，且他们还称苏梓然为“少爷”，对他毕恭毕敬，但莫影仍从他们身上感到隐隐的危险气息，他们绝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一路上，莫影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生怕会有变数。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默，汽车行驶约三十分钟以来，他们只打了一通电话，与所谓的老爷汇报情况，便不再有任何交谈。苏梓然痛得已经昏迷过去，他们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加快了车速。而莫影则在心中暗暗计划着逃脱路线，当然，这只是他最坏的打算。
　　汽车一路行驶至中央医院，至此莫影才稍微松了口气。
　　三人下车便直接把苏梓然送往急症室，莫影也不含糊，马上跟了上去。直到苏梓然被送进诊疗室，接受医生的治疗，莫影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

　　几小时后，莫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强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看着病房内安然躺着的苏梓然。想要进去，却被医生以夜晚病人需要休息，不宜探病为由给拒绝在门外。
　　正当莫影困顿之际，刚才为首的黑衣男子路经走廊，瞥见莫影，他难得的露出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闻声，莫影猛地一惊，瞌睡醒了大半，呆呆注视眼前的身影三秒钟，大脑才开始恢复运转。他飞速起身，焦急问道：“苏梓然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黑衣男子来回打量着莫影，说：“你跟他的关系很好？”
　　“是！”莫影连连点头，“现在除了我，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黑衣男子微微蹙眉，一言不发。
　　莫影见对方不信，又连忙补充道：“一开始我遇到他，以为他是个走失的小孩，可我们生活了近两个月，我都没有发现关于他的任何寻人启事。所以我猜测他或许是被父母遗弃了，也或者是他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才……总之，你相信我！他真的很需要我！”
　　黑衣男子静默半晌，道：“他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他确实是因为我们照顾不周，才会走失。之所以没有发布寻人启示，是因为家庭原因所致。这两个月来，我们一直在没日没夜寻找他的下落，他的父母非常担心他的安危，其他朋友亲人也不例外。所以，你并不是他唯一的依靠。”
　　莫影不禁怔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瞬间刺痛了他的心脏，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破烂肮脏的球鞋与对方擦得锃亮的黝黑军靴。动了动脚尖，无所适从之感油然而生，他握紧拳头，当是为自己打气，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变调，“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黑衣男子回头望了眼病房，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简单的急性肠胃炎，医生说他今天晚上吃得太多，外加天气过冷，衣服单薄，才导致病征看起来有些骇人，经过治疗不会有大碍。”
　　莫影暗自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又问：“你们真是他父母派来的……？不是来害他的人……？”
　　黑衣男子耸耸肩，说：“你觉得呢？如果要害他，我们至于千辛万苦把他送来医院么？直接让他死在路边不是更方便？况且，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于我们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莫影略做思考，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心中的不安究竟又源于何处？他没有与对方据理力争的依据，总不能说凭直觉吧？处于这样的境况，他在这里明显显得有些多余，虽然苏梓然让他们带上他，但这必定不是出于他们本意，他们完全可以找任何借口把他打发走。
　　莫影开始有些动摇，不知道是否应该留在这里直到苏梓然醒过来，但是刚才黑衣男子的话中分明带有排斥之意，举棋不定之间。黑衣男子率先开口了，“你似乎很想和他在一起？”
　　莫影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以老爷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你和少爷做朋友，更别说要收留你。就这样跟着他回去，你也必定会被老爷扫地出门。但是……还有一个方法仍可以让你和苏梓然保持联系。”
　　莫影心中一动，迫不及待问出口，“什么方法？”
　　“像我们一样，作为保镖服侍苏梓然，只是，这之前你必须要经过各种严格训练，成为一名出色的保镖，才能具有这个资格，可能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
　　莫影说：“那就是说这几年我都不能见到他？”
　　“前期训练不密集的时候，你想见他应该不是问题，但到了后期就不好说了。”
　　莫影看了看病房，又看了看眼前这人，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为什么肯帮我？”
　　黑衣男子莞尔，“我们正缺会誓死保护少爷，永不叛变的人。”
　　“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派人先把你送去训练基地，你不能与少爷同时出现在老爷面前，等过段时间你应该就能再见到少爷了。”

　　莫影很是不舍，趴在玻璃窗前看了苏梓然很久，才点头道：“好，现在走么？”
　　“恩。有人会在下面接应你。”
　　莫影又恋恋不舍看了几眼沉睡中的苏梓然，才转身迈开步伐。
　　这时，黑衣男子忽然叫住了莫影，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莫影。”
　　黑衣男子友好地拍了拍莫影的肩，说：“不错的名字。我叫凌珧，也可以喊我幽冥，希望以后我们会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谢谢……”
　　夜晚总是格外安静，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声清晰可闻，酣然入梦者不会听到这声音，梦乡是他的乐土，可仍旧清醒之人在深夜伴着钟声无法入眠，只有寂寞与悲伤。

　　苏梓然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他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幽冥一直候在旁边，见苏梓然醒了，帮他从包里取出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在床边，说：“如果你问的人是莫影，我已经安排人先送他回去了。”
　　苏梓然钻出被窝，自己穿起衣服，说：“为什么不等等？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幽冥说：“少爷，您应该知道老爷的性格。”
　　苏梓然轻轻“切”了一声，说：“回去吧。”

　　车窗外的景色千变万化，苏梓然手肘搭在窗边，手腕撑着脑袋，偏头默默注视着外面的景象。
　　汽车很快驶进了一片别墅区，很显然，这就是苏梓然的家。
　　苏梓然的家是这片别墅区内最大的一幢别墅，占地面积大约有5000多平方米，周围的别墅与它相比起来简直小的不值一提，仅仅只能作为一个陪衬。
　　五层楼的别墅在别墅群中显得尤为突出，淡蓝色的墙壁给人安静祥和之感。房屋前面是芳草遍地，鲜花盛开的巨大庭院，庭院中间伫立着一尊希腊神话中的哈迪斯的雪白雕像，整个庭院呈现出欧式园林的对称风格。房屋的旁边是一个游泳场，碧蓝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房屋的后面是一个足球场和一个网球场，整幢房子没有一处不显示着它恢弘的建筑规模。

　　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五六个女佣一拥而上，为苏梓然打开车门，待他下车以后，又井然有序围在四周，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吩咐。
　　苏梓然看也不看她们，径自朝别墅大门走去。女佣和保镖立刻跟上，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尽量不令他感到不适，又可保证其安全。
　　停在门前，不用说也会有人为他打开大门。进门张开手臂，两个女佣上前为他脱下黑色小夹克，转身，室内拖鞋已经送到脚边。对于这一切，苏梓然表现得十分理所应当，默不作声地享受着久违的少爷待遇，终于可以和捡破烂的日子说拜拜了。
　　苏梓然环顾四周，除了女佣、保姆和保镖外，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影子，就问：“其他人呢？”
　　女佣马上会意，说：“老爷出去谈合作案了，晚些会回来，让您先好好休息，晚上再为您接风洗尘。大少爷跟着学校组织的冬令营去玩了。”
　　“哦”苏梓然敷衍答了句，挺着小胸膛，目中无人地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苏梓然躺在kingsize的极尽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他表现得再怎么心高气傲，说到底仍旧是一个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孩。父亲告诉他要放高自己的身段，不要和那些低层次的人混在一起，否则会失了自己的品味，他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不与任何外人亲近。而知道他家背景和势力的人往往都会敬他三分，他觉得这样挺好，因为他们怕他。
　　但是这次小小的意外让他又觉得，有一个能够不畏惧他，与他平起平坐，甘苦与共的朋友，生活似乎会更加容易和有趣。只是这一切还不等他细细感受，对方已不知被人带去了哪里。
　　他坐起身子，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脚丫半晌，最终按响通信器，招来了幽冥。

　　幽冥站在床边，相比起之前，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嘴唇的线条也显得十分柔和，他问：“小然，有什么事么？”
　　幽冥在苏梓然很小的时候就作为他的贴身保镖，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料理，时间长了，苏梓然在他面前也就放下了少爷的架子，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苏梓然也不介意对方对自己的称呼。此时的幽冥不像是仆人，倒更像是苏梓然的长辈。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莫影？”在他面前，苏梓然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小然，你应该知道，外人想进苏家的大门，只有两条路，一是有足够的财力与实力，能让你爸爸看上眼的人；二是苏家的仆人。但无论哪个方法，都不是短期内就能达到的。”
　　苏梓然撅起嘴巴，郁闷的倒在床上，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把他送去哪里了？”
　　“一个朋友家，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也要回到那座天桥底下。”
　　苏梓然把双手枕在脑后，颇有些不甘道：“你说我去求求我爸，他会不会同意收留莫影？毕竟这两个月以来，都是他在照顾我。”
　　幽冥摸着下巴思考了会，说：“说不定有可能，你爸爸虽然苛刻，但一直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你晚上吃饭的时候和他商量商量吧。”
　　“恩。”

　　苏明刚回到家，把衣服扔给女佣，就忙着上楼，满是喜悦地叫道：“儿子，快出来给爸爸看看有没有瘦了，我差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苏梓然闻声跑出房间，苏明看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笑眯眯地把儿子抱了起来，感觉重量轻了不少，左看右看，略有担忧地一个劲儿问：“儿子，没伤着吧？有没有遇到坏人？被人欺负了吗？”
　　看着父亲的面庞，苏梓然撇着嘴，两眼闪着泪花，最终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只小手搂住苏明的脖颈，鼻涕眼泪一涌而出，蹭得苏明一身。
　　苏明被吓了一跳，轻轻拍了拍苏梓然的后背，故作沉稳地安慰道：“乖，儿子不哭，乖。受了什么委屈跟爸说，老爸帮你去出头！保证让那些小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苏梓然哭得更甚了，苏明一直强颜欢笑安慰着他，但内心早已斯巴达了……他奶奶的，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儿子，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过了半个小时，苏梓然的哭声才终于平息，吸了吸鼻子，红肿着双眼看着苏明。苏明一阵揪心，顿时父爱泛滥，他用拇指擦去了苏梓然眼角的泪痕，轻抚着苏梓然的额头，声音温柔亲切得如同天籁，“儿子，不哭，你最勇敢了，来告诉爸爸，出什么事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比女性还娇柔数倍，不禁让周围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然，苏梓然也不例外……
　　苏梓然打了个寒战，小手一巴掌按在苏明门面上，推开一些距离，说：“没事。”
　　苏明皱眉，“怎么会没事！？从小到大我还没见你哭得这么凶过！”
　　苏梓然别过脑袋，漫不经心却略有委屈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不要你？！”苏明怎受的了这种误会，几乎失声喝道。
　　“我连张寻人启事都没见到……”
　　“儿子哟，你也不想想老爸现在是什么地位？贸然让外人知道你失踪的消息，遇到好心人还好说，要是遇到居心不良的人，你的小命就该交待在外面了。”
　　苏梓然闷哼一声，挣了挣，从他老爸怀中跳下，自个儿走下楼梯，又是大少爷的语气，“我肚子饿了。”
　　苏明一听，这是巴结儿子的好机会啊！忙踹开站在旁边围观的女佣们，嚷嚷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吃的！把我儿子饿坏了有你们好看的！”自己则追赶上苏梓然，把他抱到自己肩上坐着，笑呵呵道：“乖儿子，马上就有吃的咯。”
　　苏梓然抿紧薄唇，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体贴，不禁鼻子又是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