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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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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渡从浴室出来时,身上带着温热的水汽和清爽的沐浴露香气,穿着简单的灰色丝质睡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小片锁骨和胸前尚未完全擦干的水痕,新修剪的黑色短发被毛巾随意擦拭过,显得蓬松而凌乱,几缕湿发贴在额角,削弱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居家的随意。
客房只开了床头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将房间笼罩在一片静谧朦胧之中。
凌芸已经先她一步洗好,穿着一身象牙白的真丝吊带睡裙,裙摆只到大腿中部,露出光洁的背部线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正背对着浴室方向,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吹风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栗色的长卷发,发丝蓬松丰盈,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听到林渡的脚步声,凌芸没有回头,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最后一缕发丝也彻底干透顺滑,她才放下吹风机,起身。
她转身走向大床,睡裙的丝质面料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般流动,贴合着身体曲线,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起伏,她掀开自己那侧的羽绒被,姿态优雅地躺了上去,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躺得舒服些,然后便合上了眼睛,似乎准备入睡。
林渡站在原地,毛巾还搭在脖颈上,静静地看着床上已然准备就寝的凌芸。
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凌芸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的侧脸线条优美,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在睡眠般的静谧中依然饱满诱人。
家世显赫,容貌昳丽,身材曼妙,能力出众,手段狠辣……
这样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完美的女人,如果不是被那纠缠万载的因果、被那份偏执到疯魔的爱意裹挟着,此生恐怕根本不会与自己……
她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或许在某个商业场合有过短暂的、礼貌的交集,然后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元华的执念,是凌芸的疯狂,将两条线强行扭结在一起,打成了死结。
林渡的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被凌芸步步紧逼、以血脉相胁的厌烦,有对凌芸处心积虑、打破自己万年平静的怨怼,但在此刻这片静谧的灯光下,看着这个卸下部分锋芒、准备安睡的女人,一丝近乎荒谬的感慨悄然浮现——如果没有那些前尘往事的沉重包袱,仅仅是作为今生的凌芸和林渡相遇,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沉的疲惫所覆盖。
没有如果。
她们都被困在了这个由执念、疯狂和妥协共同构筑的局里。
林渡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也躺了上去。
床垫因她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盖一被,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所带来的温度和气息。
凌芸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一动不动。
林渡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上被壁灯晕染出的模糊光斑,毫无睡意,右手纱布下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耳畔是凌芸清浅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与自己同款、却又因体温蒸腾而透出些许不同韵味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她惯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水尾调,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
凌芸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向林渡的侧卧姿势,她没有睁眼,只是无意识的调整,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伸了过来,搭在了林渡的腰侧,手掌轻轻贴覆在她睡袍微凉的布料上。
林渡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袍,清晰地传递到皮肤上,她没有动,也没有推开,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如同她此刻晦暗难明的心绪。
凌芸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确认掌下躯体的真实,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的呼吸依旧平稳,仿佛这只是一个睡梦中的习惯性动作。
黑暗中,林渡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腰侧的手掌传来的温热,以及凌芸身体散发出的、带着睡意的暖意,这份温暖,对于她这具总是泛着凉意的身体而言,本该是一种慰藉。
她就这样僵硬地躺着,任由那只手搭在自己身上。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最终,极度的疲惫还是战胜了紧绷的神经,林渡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感知也逐渐变得迟钝,在那沉入睡眠之前的混沌边缘,她腰侧的那只手又收紧了些许,将她往温暖的方向带了带。
凌晨两点。
林渡再次从睡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急促的喘息卡在喉咙里,带来一阵灼痛,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和背后的睡袍,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又是那个循环往复的噩梦。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破碎的画面——母亲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苍白脸庞,父亲在混乱中将她推开,自己却迎向那道寒光,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时的灼烫。
还有……还有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的人,在她怀中身体一点点变冷、变轻,无论她如何哭喊、如何紧紧拥抱,都无法留住那逐渐消散的温度……
死亡与别离,像深不见底的寒渊,一次次将她拖拽下去,让她在窒息的恐惧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手臂却感到一阵沉甸甸的束缚和温热。
林渡僵硬地低头。
凌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的另一侧,整个儿窝进了她的怀里,她的头枕在林渡的臂弯里,脸颊贴着林渡的颈窝,呼吸均匀而绵长,睡得正沉,一只手甚至无意识地搭在了林渡的腰侧,呈现出一种全然依赖和占有的姿态。
她们的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热和柔软的曲线。凌芸身上那清浅的、混合着她自己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林渡的鼻尖,与噩梦中那血腥冰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
林渡的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怀中的温暖和柔软,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她。
刚刚从尸山血海的梦境中挣脱,立刻坠入另一个由活生生的人构筑的、无法挣脱的牢笼。前尘往事的惨烈与现世逼仄的纠缠,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荒谬的平衡点。
她想推开她。
手臂已经因为紧绷而微微发酸,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是,她能推开吗?
推开这个以“孩子”为名,强行介入她生命的女人?推开这个此刻在她怀中毫无防备、呼吸平稳,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微小生命的……凌芸?
父亲的鲜血,爱人的冰冷,与凌芸此刻温软的呼吸、平坦小腹下可能存在的悸动,在她脑中疯狂交织、冲撞。
那刚刚举起一丝力气的、想要推开的手臂,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便彻底卸去了所有抵抗的力量,她僵硬地维持着被凌芸依偎的姿势,胸腔里失控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着寂静的夜,也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给了怀中的人。
凌芸的呼吸节奏变了。
那均匀绵长的气息微微一滞,搭在林渡腰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刚醒时的迷蒙,在昏暗的壁灯光线下,清晰映着林渡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额角未干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凌芸异常肯定,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林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对上凌芸清醒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直抵她刚刚逃离的血色梦境。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干涩,一种被窥破最深处狼狈的愠怒涌上心头。
凌芸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低低的,像羽毛扫过心尖,“创生纪元可不是白拿经费的。”她慢条斯理地说,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指尖轻轻拂开林渡额角一缕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你的生理数据,心率、皮电、甚至是睡眠阶段的脑波异常……都在实时监测范围内。刚才你的数据波动,足够触发警报了。”凌芸的指尖停留在林渡的太阳穴附近,感受着那里皮肤下细微的脉动,“而且……”
她顿了顿,望进林渡带着惊悸未消的眼眸,“不只是数据。那些画面……你母亲,你父亲,还有……她在你怀里消散的样子,我也看到了。”
林渡的瞳孔骤然收缩。
“元华的记忆?”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个名字。
“是我们的记忆。”凌芸纠正道,指尖顺着林渡的脸颊轮廓缓缓下滑,“记忆正在松动,融合,这是预料之中的副作用。毕竟,强行转换并稳固如此庞大的前尘烙印,总要付出点代价。”她看着林渡眼中翻涌的震惊、抗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语气放缓了些,“不用担心,创生纪元那边已经在加速研究针对性药物了,旨在稳定记忆场,减少这种……不必要的干扰和痛苦。”
林渡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些因凌芸的话而再次变得清晰的噩梦画面驱散。
干扰?痛苦?
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那些刻骨铭心的失去,那些撕心裂肺的瞬间,对她而言,仅仅是需要被药物“稳定”掉的“副作用”吗?
“不必要的……”林渡低声重复,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对你而言,那只是……数据波动和记忆干扰?”
凌芸凝视着她,“对我而言,”她轻轻开口,气息拂过林渡的唇角,“那是让你痛苦的根源。而我,不喜欢看到你痛苦。”
她的手臂收紧,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剩多少的距离彻底归零,温热的身体紧密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睡袍,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肌肤的纹理。
“在药物出来之前,”她的唇贴上林渡的耳廓,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又藏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睡不着的话,我可以帮你……暂时忘记。”
她的吻,落在了林渡冰凉的唇上,堵住了她所有可能出口的拒绝或质问。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在那强势的亲吻中,林渡缓缓闭上了眼睛,如同沉入一片无力挣扎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