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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总比礼貌多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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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池到底经历了什么?
连名字都不要了?
方茴又知道多少,她和秦池,现在还有联系吗?
忽然想起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同学聚会时,他们在KTV包厢。
包厢里光线迷离,音响震耳欲聋,同学们吵吵嚷嚷,喝酒、唱歌、玩骰子,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结束前最后的放纵气息。
池早早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没怎么动的橙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群中心的秦池。他正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吼着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唱得投入,脖子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脸上是肆意飞扬的笑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方茴那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校园歌手,穿着一条亮片短裙,妆容明艳,坐在点歌台旁边,目光也时不时地落在秦池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势在必得。
中途,秦池摆脱了围着他的朋友,拿着一罐啤酒,走到池早早旁边的空位坐下。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蓬勃的热意。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去唱歌?”他侧头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池早早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唱歌不好听。”
“怕什么?”秦池仰头灌了一口啤酒,喉结滚动,然后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笑道:“开心就好呗!来,我帮你点一首,你肯定能唱!”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点歌,池早早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不用了!”
她的动作有些急,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池早早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脸颊绯红。
秦池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重新坐稳,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些。他身上的气息混杂着啤酒的麦芽香和少年干净的汗味,将她密密包围。
“池早早,这儿好吵。”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啤酒浸泡后的微哑:“等去了抚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就我们俩。”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褪去了。池早早的心跳如擂鼓,只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那双眼睛里映出的、小小的、慌乱的自己。
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
那是他们之间,最接近承诺的瞬间。
“面试结束了?”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池早早沉沦的回忆。
她猛地回头,看到颜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依旧穿着挺括的大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似乎没有错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未散的波澜。
“你怎么……”池早早下意识地问,随即想起他之前提过在抚大有项目。
“刚好在附近开会。”颜宋解释了一句,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身后:“感觉怎么样?”
池早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方茴带来的混乱情绪中抽离。“还好。”她顿了顿,补充道:“遇到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哦?”颜宋眉梢微挑,似乎有些兴趣:“熟人?”
池早早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直接问他,是否认识方茴,是否知道方茴和秦池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确定颜宋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接受那个可能更加复杂的真相。
“不算熟。”她最终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一个高中的学姐。”
颜宋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李阿姨家的路上,车厢里依旧沉默。
池早早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成一团麻。方茴的出现,像一道裂痕,让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关于“过去”的认知,开始崩塌。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正在开车的颜宋。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而清晰。
如果……如果他真的和秦池有更深的联系,如果他真的就是……改了名字的秦池,那他为什么要用“颜宋”这个身份接近她?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表弟”的故事?
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如果,他真的只是颜宋,只是秦池的表哥,那他又为何对她如此关注?
仅仅是因为颜姝姝的拜托,或者是一点好感吗?
无论哪种可能,似乎都隐藏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车子在李阿姨家楼下停稳。
“谢谢。”池早早低声道谢,准备下车。
“池早早。”颜宋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她。
“抚大艺术学院近几年的一些内部学术交流资料,还有王院长几篇未公开发表的论文摘要。也许对你的入职有帮助。”
池早早愣住了,没有立刻去接。
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提供帮助,理由充分,姿态自然,让她连拒绝都显得不近人情。
“你……”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为什么对我……这么照顾?”
颜宋握着文件袋的手没有收回,目光沉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反问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需要特别的理由吗?”
他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池早早与他对视着,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深海下,窥探到一丝真实的情绪。但他隐藏得太好,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用这种温和而疏离的面具来面对世界,也包括面对她。
她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谢谢。”
“不客气。”颜宋微微颔首:“好好准备。我相信你能胜任。”
他的信任,听起来如此真诚,不带丝毫杂质,池早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拿着文件袋下车,看着黑色的轿车再次驶离。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转身上楼。
她站在湿冷的空气中,看着手里那个装着“内部资料”的文件袋,又想起方茴那句冰冷的“他连名字都不要了”。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颜宋的温柔周到,像一层温暖的壁垒,将她与外界那些尖锐的、充满恶意的窥探隔离开来,可这层壁垒本身,是否就是由最大的谜团构筑而成的?
她低头,看着文件袋上遒劲有力的“颜宋”二字签名。
这个名字,这个人,到底是谁?
而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准备一份工作,更是要亲手,一层一层,剥开这重重迷雾。
回到小房间,池早早打开文件袋。里面的资料果然如颜宋所说,非常详实且有价值,许多是外部难以获取的一手信息。他甚至在几篇论文的关键处做了细致的批注,字迹与他签名一样,沉稳有力。
这份用心,远超普通“朋友”的范畴。
她坐在书桌前,开始认真阅读这些资料,既然决定要争取留校,她就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个人的情感纠葛,一定不能影响她职业的道路。
然而,当她铺开画纸,准备为面试可能的试讲环节准备一幅即兴小品时,画笔落下,勾勒出的,却依旧是记忆深处,那个靠在窗边、眼神疏离又干净的少年侧影。
有些印记,早已深入骨髓,不是轻易就能覆盖的。
面试结果在一周后公布。池早早收到了抚江大学艺术学院的录用通知,岗位是讲师,秋季学期开学后正式入职,收到邮件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至少,职业的道路算是初步稳定下来。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明显的喜悦,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中心思想无非是“总算安定下来了”、“以后就在身边了”,以及隐晦地再次提起李阿姨儿子,暗示她该考虑个人问题。
池早早敷衍着,挂了电话。她也将消息发给了颜姝姝。
颜姝姝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声音兴奋得几乎要冲破听筒:“啊啊啊!太好了早早,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城市啦,必须庆祝!我跟我哥说,让他安排!”
“不用麻烦……”池早早下意识地想拒绝。
“麻烦什么,我哥肯定乐意!就这么说定了!周末,地点我定,发你!”颜姝姝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周末晚上,颜姝姝定的地方是一家颇为雅致的私房菜馆,藏在老城区一条更深的巷弄里,白墙黛瓦,闹中取静。池早早按照导航找到时,颜姝姝已经等在门口,看到她立刻扑上来一个熊抱。
“恭喜我们早早老师!”颜姝姝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往里走:“我哥已经到了,在里面点菜呢。”
走进包厢,颜宋果然已经在座。
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衬得他气质温和了几分,见到她们进来,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池早早脱下的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恭喜。”他看着池早早,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浅浅的笑意,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实感。
“谢谢。”池早早低声道谢,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桌面是古朴的原木,摆放着精致的青花瓷餐具,环境清幽。
“我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颜宋将菜单递给她:“再看看想加什么。”
“不用了,你决定就好。”池早早对吃的不太挑剔。
颜姝姝在一旁挤眉弄眼:“我哥可是把这家店的招牌都点遍了,生怕饿着你。”
颜宋淡淡地瞥了妹妹一眼,颜姝姝立刻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但眼里依旧满是促狭的笑意。
菜很快上齐,果然色香味俱全,颜姝姝是个活宝,席间气氛基本靠她带动,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媒体遇到的趣事,吐槽遇到的奇葩客户。
颜宋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插一两句,或是给池早早的杯子里添上茶水,动作自然。
“对了早早,”颜姝姝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入职以后,宿舍安排了吗,要不要搬出来住?我认识个朋友,有套公寓正好在抚大附近想出租,环境超好!”
池早早还没来得及回答,颜宋先开了口:“学校提供的青年教师公寓条件还可以,先住着适应一下也好。外面租房,手续繁琐,也不一定安全。”
他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颜姝姝撇撇嘴:“哥,你也太小心了吧,那小区治安很好的。”
“小心点总没错。”颜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池早早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异样,颜宋对她生活的介入,似乎越来越具体,从接机、送资料,到现在连住宿问题都给出了建议。这种过度的保护,让她在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同时,也升起一种被无形掌控的不适。
这个人做的,总比礼貌多一点,但又无可指摘。
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轻声说:“我先住学校公寓吧,方便。”
颜宋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低下头,莫名想起高三的一节体育课。
池早早坐在双杠上,晃着腿,看着远处篮球场上秦池奔跑跳跃的身影。他刚刚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引来一片欢呼,他自己也扬起手臂,笑容比阳光还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