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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总对生活有不适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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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班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秦池真的好帅啊!”
“听说他家里条件好像也挺好的?”
“是啊,不过他好像对谁都挺好的,有点中央空调诶。”
“才不是呢,他对池早早就不一样,你们没发现吗?”
那些窃窃私语飘进池早早的耳朵里,让她脸颊微热,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生怕被别人看穿,更怕被他发现后,连现在这种可以偶尔说说话、借借笔记的关系都维持不住。
那时的喜欢,是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是连在日记里都不敢轻易写下的名字,是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说笑时心里泛起的、微不可察的酸涩。她像一只谨慎的蜗牛,只敢在安全的壳里,偷偷窥探那片过于明亮的光。
不知怎么,会一而再想起从前,池早早叹口气,饭后,颜姝姝接了个工作电话,咋咋呼呼地先走了。剩下颜宋和池早早两人,沿着寂静的巷子慢慢往外走。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池早早的发丝。
她拢了拢外套,沉默地走着。
“入职后,有什么具体的教学计划吗?”颜宋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总是能找到一些安全又不显突兀的话题。
“初步有一些想法。”池早早回答:“可能会开一门关于城市记忆与艺术表达的选修课,结合我的创作方向。”
“很好的切入点。”颜宋表示赞同:“抚江市正在推进城市更新,这方面的话题很有现实意义,如果需要相关的城市规划资料,我可以提供。”
“谢谢,暂时还不用。”池早早婉拒了他的再次帮助。
她需要一些空间,靠自己来站稳脚跟。
颜宋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抗拒,没有再坚持。
走到巷口,他的车停在那里。
“我送你回去。”他说。
“不用了,”池早早这次拒绝得很干脆:“我想自己走走,不远。”
颜宋停下脚步,看着她。路灯的光线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让他眼神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好。”他没有坚持,只是叮嘱道:“注意安全,到家发个消息。”
“嗯。”
池早早看着他坐进车里,发动,驶离。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然后转身,走向与回家相反的方向。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理清纷乱的思绪。
沿着夜晚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颜宋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点开,是她刚才站在巷口路灯下的背影,光线朦胧,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颜宋】:抓拍了一张,觉得很美。
池早早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这种带着隐秘关注和欣赏意味的举动,比直接的言语更让人心悸。她看着那张照片,手指在回复框上停留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回,按灭了屏幕。
她走到江边,扶着冰冷的栏杆,看着对岸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江水中,随着波纹晃动,破碎又重组。江风很大,吹得她头发飞扬,衣衫猎猎作响。
方茴的话,颜宋的温柔,秦池消失的谜团……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早已停用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回抚江了,在抚大做老师。你……还好吗?”
明知不会有回复,她还是发了出去。仿佛这只是她与自己过去的一场对话,一个仪式性的告别,或者……一个不甘心的试探。
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时,屏幕突然亮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却带着明显醉意的男声,背景嘈杂:“是……池早早吗?”
池早早皱起眉:“你是?”
“我……李望啊!”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激动的情绪:“抚大那个……学弟!学姐,我……我看到你回国的消息了!你……你在哪儿?我能……见见你吗?”
池早早的心猛地一沉。
李望?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国内号码?
还在这种时候,以这种状态打来?
“对不起,不方便。”她冷下声音,准备挂断。
“别挂,学姐,我要找到你,我一定要找到你!”李望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在加拿大就……可是……可是颜宋他……他凭什么!他有什么了不起!”
池早早愣住了,李望怎么会知道颜宋,还如此有敌意?
池早早握紧了手机,江风似乎变得更加刺骨。
“你喝多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早点休息吧。”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果断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号码拉黑。
站在江边,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颜宋的温柔呵护,李望的醉后真言,方茴的意有所指……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她不愿深想的方向。
颜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做了什么?
他看似温和的壁垒之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掌控欲?
这场名为“暖灶”的庆祝,最终以她心底涌起的阵阵寒潮告终。
回到李阿姨家的小房间,她收到颜宋的消息。
【颜宋】:到家了吗?
看着那简单的四个字,池早早第一次没有回复,对颜宋构筑的那种无处不在的、温和的关切,她表示了抗拒。
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李望醉醺醺的、充满不甘和指责的声音,与方茴冰冷讥诮的眼神,还有颜宋沉静如水的面容,在梦境里交替出现,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凌晨时分,她再次从那个充斥着玻璃碎裂声和消毒水气味的旧梦中惊醒,额角渗出冷汗,心脏在寂静的房间里狂跳不止。
窗外,天光未亮,一片沉沉的灰蓝色。
她坐起身,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那种熟悉的、被无形之力拖拽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回到抚江,似乎并没有让她逃离什么,反而像是主动跳进了一个更加复杂的漩涡,还有颜宋虽然看起来温柔而强大,却带着未知的危险。
她需要呼吸,需要站稳。
接下来的几天,池早早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入职准备中。
她仔细研究颜宋给的那些资料,虽然对他这个人充满疑虑,但不得不承认,他提供的帮助是切实有效的。她开始撰写详细的课程大纲,准备教案,联系学院行政办理各种入职手续。她用忙碌填充所有时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人和事暂时屏蔽在外。
颜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刻意疏离。他没有再发来日常的问候,也没有突然出现。只是在她正式办理入职手续、拿到教职工公寓钥匙的那天,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颜宋】:恭喜入职。公寓那边如果有需要维修或添置的东西,可以联系这个号码。
【附件:联系人张主任电话】
信息客观、实用,不带任何私人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同事或朋友基于信息的善意提醒。
池早早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只回了一个字:
【池早早】:谢。
她搬进了学校提供的青年教师公寓。房间不大,一室一厅,带个小阳台,朝向很好,晴天时阳光能洒满大半个客厅。她花了一天时间打扫、整理,将从加拿大带回来的少数几件物品和书籍摆放好。当那幅小小的、她自己画的《缝隙之间的光》系列中的一幅素描被她挂在客厅墙上时,这个空旷冰冷的空间,终于有了一点属于她的气息。
独立生活,远离了李阿姨过度的热情和母亲无形的压力,让她稍微喘过了一口气。
开学前的日子平静而充实。她偶尔会在校园里遇到颜姝姝,颜姝姝依旧咋咋呼呼,拉着她分享各种八卦,但似乎也被她哥提醒过,不再刻意撮合她和颜宋。颜宋本人,则像从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暂时隐退了一样。
直到开学第一周的教职工大会。
池早早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找了个靠后排的位置坐下,陆续有老师进来,彼此寒暄。
她作为新人,大多不认识,只是安静地坐着。
会议快开始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她抬头望去,心跳骤然停滞了一瞬。
颜宋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打着领带,金丝眼镜链垂在胸前,神情严肃而专注,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学院的王院长和另外几位领导模样的人,几人低声交谈着,径直走向了前排的主席台。
池早早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和院领导在一起?
旁边两位年轻女老师的窃窃私语飘进她的耳朵:
“哇,那就是颜宋?比照片上还帅!”
“听说他可是我们院特聘的客座教授,还是新艺术中心项目的总顾问呢!年轻有为啊!”
“怪不得王院长那么看重他……”
客座教授?
艺术中心顾问?
池早早的大脑有些空白,她从未听颜宋提起过,他一直只说在抚大有“项目”,她以为是普通的商业合作,没想到是这种深度参与的身份。
会议开始,王院长首先介绍了本学期新入职的教师,点到池早早名字时,她站起身微微鞠躬,能感觉到前排那道沉静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她没有回望。
随后,王院长重点介绍了新艺术中心项目的规划和进展,并隆重请颜宋上台讲话。
颜宋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前。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扫视全场,沉稳自信,带着一种属于专业领域的强大气场。
“各位老师,下午好。很荣幸能作为抚大新艺术中心项目的顾问,与大家共同参与这项有意义的工作……”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冷静,逻辑严密,阐述着艺术中心的定位、设计理念以及与教学、科研的结合点。
池早早坐在台下,看着那个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光芒内敛却又无法忽视的男人。这和她印象中那个会在深夜给她送云吞面、会在雨巷里默默为她撑伞、会因为她不回复消息而保持沉默的颜宋,判若两人。
台上的他,是颜宋,是优秀的建筑设计师,是受院方倚重的顾问。而那个对她展现出超乎寻常关注和温柔的颜宋,似乎只存在于她有限的感知里。
这种割裂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像那次模考结束后,也有这样的感觉。
池早早捏着手里那张成绩单,数学那一栏刺眼的分数让她眼眶发酸,她躲到了空旷的天台上,冷风吹着她单薄的校服,却吹不散心里的沮丧和委屈。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她慌忙擦掉眼角的湿意,没有回头。
秦池走到她身边,靠在栏杆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陪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么清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安慰:“一次没考好而已,下次努力呗。”
池早早低着头,没吭声。
“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到她面前:“擦擦。丑死了。”
他的话依旧有点笨拙,甚至算不上温柔,但那种不追问、不说教,只是默默陪伴和递上一张纸巾的举动,却比任何华丽的安慰都更能触动她。她接过纸巾,攥在手心,心里的难过好像真的被风吹散了一些。
那时的秦池,或许不够成熟,不够细腻,但他的关心是直接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需要她去猜。
“你饿了吗?”秦池问:“不饿我饿了,走,陪我去吃饭。”
那是她第一次翘课,但吃了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他们一起走了好长一段路,她像只猫一样,在路上慢慢的走,不停的晒暖,好像可以驱开所有黑暗。
颜宋的讲话结束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他微微颔首,走下台,回到王院长身边的座位坐下。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池早早这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