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白璧微瑕 ...
-
第十七章白璧微瑕
依稀还记得，当初小夜曾经向我介绍过冷墨的师父，好像是叫石清迈什么的，以及云生门的一些简况。只是自己的脑容积就是比较小，因为当时根本没想到将来还有机会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石大侠石老前辈，所以有关云生门的事听听就算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本想问问冷墨，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云生门所在的从云崖，他也越来越沉默，有的时候甚至在发呆，连叫他都没有反应。这样奇怪的冷墨，让我心中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去了解，只能任沉默发展，连自己都变得有些忧虑起来。
一直到路途的最后一天，明明只要再多赶一个多时辰的路就可以上山到云生门了，冷墨却忽然在山脚下的小镇里多留了一宿，硬是把下午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放到了第二天早晨。
冷墨反常的表现很好地直接影响到了我，再加上第二天就要上山，去见等同于他亲人般的存在的人，充满迷雾的未来让我完全没有睡意，最后还是放弃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随手拉过一件衣服披上，想在客栈的院子里随便散散步。
刚踏进院子里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在亭子的一角，抱着寒天鸦默默地望天空。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去打扰看来想一个人独处的他，我放轻步子准备离开。
“为什么不过来？”他很早就听到了我走近的足音，向着我转了过来，“睡不着么？”
“我觉得，你好像不想别人来打扰。”我拉了拉衣领。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侵肤的凉意。“我去其他地方散步。”
“这个院子只有这么大，你能去哪？过来吧。”
即使现在也是那个很奇怪的冷墨，意外地多说话，语气温和，需要别人陪伴。我输给了他的柔和和自己的好奇心，终于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只是静静看我坐下，然后又开始望夜空。今夜并没有明月，所以星星的光芒很耀眼。我看不清冷墨脸上的表情，只能自己在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会有一堆问题要问。”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遥远，不像平时的冷静从容，却有一丝微妙的自嘲和轻蔑。
“我是有一堆问题想问，不过因为你不想回答，所以全部胎死腹中。”我很老实地坦白。
他看着我，像是轻轻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
想问你，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回去，像是被什么召唤一般？为什么明明如此急切，却在最后心生畏惧而原地停留？这一路你都在想着谁呢？为什么每次看你的眼睛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浓重寂寞？
这些问题却一个也无法问出口，即使问了，冷墨也无法回答。我望着他在黑夜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身影，只能叹了一口气。
“算了，或许以后我就知道了。”
不想也不忍心逼你。现在的我只能静静等待，说不定这个在感情上总是笨拙又固执的男子，将来某一天能告诉我全部的事实。
黑暗中能感觉到冷墨的视线，安然而舒缓，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的弧度。在一阵短暂却不尴尬的沉默后，他身体微微前倾，伸过一只手来。
“手给我。”
“做什么？”我有些迷糊，听话地把手放在他手心。
意外的不冰冷。有些粗糙的皮肤，常年练剑留下的结实的老茧，宽大的掌心，骨节有力。冷墨握住我的手，慢慢收紧。
“很冰。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他有些埋怨，“你不是很容易生病。”
“谁很容易生病啊，我又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有时候你还是别把我当女孩子看比较好。”这是真心话。
“我确实很少把你当女人看。”虽然同样是真心话，为什么他这句会让我有想拿东西砸他的冲动呢？“不过，幸好……”
“幸好？”幸好你没把我当女人看？你从这里面得什么好处啦！我心中不满，被他握着的手不安分地在他手中东抓西抓，“幸好什么，说！”
“幸好明天就可以结束借宿的生活了。”冷墨淡淡一笑，竟然说出了和前文完全无关，还很明显就在转移话题的话。我既冷汗又黑线，庆幸自己张着嘴被他SHOCK到的表情没有被人看见。
这个时候，叔叔阿姨和小杰，应该已经睡得很熟了吧？然而曾经如此熟悉的他们的脸，如今却已经模糊到了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地步。
原本的世界正以非凡的速度离我远去。一切的一切正在被眼下所渐渐熟悉的生活所取代。科技和现代文明对我来说只剩下概念上的意义，并不具备任何实用价值。我可不认为自己还能运用那点贫乏的理论知识来成为这个时代的科学家什么的，然而对过去十几年生活的开始陌生，总是让我不安。
因为深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在想什么？”冷墨大概察觉到我的分心，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没想什么。”我在黑夜中安心地微笑。
已经没有关系了，虽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可是现在的自己并不是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因为你如此说，所以以后我都不会再害怕自己没有去路。
谢谢你，冷墨。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一早就在前边的酒楼边啃包子边等人出现。
早晨的酒楼，除了打着呵欠的伙计在做开业准备外，并没有其他人在。透过大门可以望见外面的街道，只有少数小贩挑着担子经过。清晨的薄雾有一股清新的干净味道。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啃早餐，一边设想着一个多小时后的师徒见面。不知道那个石清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正如此想着，忽然有人踏进了门：“小二！”
正收拾的伙计连忙停下手中的忙活，殷勤地迎了上去：“客官，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我赶了一夜的路，肚子正空，你有什么吃的没有？”有些粗犷的男声，接着就听到了兵器落桌的声音。
“有有有，只是客官您要稍等一会儿，我们才刚开门呢！”
“那好，随便什么能填肚皮的都拿上来！”
“哎！”伙计答应着，立刻到厨房吩咐去了。他一走，偌大的酒楼中就只剩下我和那位客人。也不知是什么客人，竟然这么赶了一夜路？我不禁好奇地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长相和声音一样粗犷，周身弥漫着令人不自觉就肃然的气息。他一脸拉扎的胡须，双眼被杂乱的刘海微微覆盖，面带倦色。
他正给自己倒茶，察觉到我的视线，男人也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失手打翻茶杯，唰得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莫名地看着一脸不敢置信表情呆呆看着我的大胡子，满脑袋问号。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他刚张口吐了一个字，却停住了，然后又坐下自己忽然用力摇起头来，“不可能……不可能……”
实在被他搞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我正想开口好好询问他一下，大胡子忽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抓起自己的佩剑风一样地冲出了酒楼，那样子仿佛被蜜蜂蛰了还一路追踪，离开得火急火燎。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比丈二和尚还摸不着头脑。店里的伙计刚从厨房回来，也愣住了。
“姑娘，那位客官去哪了？”
“突然就冲出门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耸耸肩，遗憾地表示一无所知。
难道我的脸长得像他死去的老婆？话说我觉得我应该还不是大众脸吧，虽然不算漂亮还是有点自我特色的，他怎么那么容易就认错？还像见了挺尸的鬼一样落荒而逃……
咦？怎么觉得这样被人认错好像不是头一次了……可是……？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冷墨不知何时已经在我面前坐下了，“喂，怎么了？”
“……没事，没事。”虽然想起了上次莫名其妙地被人带走又被人成为圣女还被监禁的那一段剧情，但是应该不是每次都会和那个什么虚夜圣教扯上什么关系吧？但是如果和那没关系，也就意味着我真的长了一张这个时代的大众脸咯？
“我长得很大众吗？”我忽然问冷墨，他马上就被我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啊，忘了古代人应该不知道大众脸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长得和路上的甲乙丙很像，很容易就会被认错？”
冷墨看了我一眼，低头喝茶。
“如果人人都长你这样，那还得了。”十足的揶揄语气。
“……是啊，还不知道是谁要长成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的哦？”我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郁闷之火，笑眯眯反击。
哼，自己说了那么煽情的话就别怪我以后多加利用！地球的资源可是很宝贵很有限的哦。
“……快点吃了好上路。”他非常明智也非常没有挑战性地选择了沉默，并且还故意不看我写满脸的臭屁表情。
切，一点都不可爱。我低头猛喝几口豆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待会见到你师父，你准备怎么介绍我啊？”我手托着腮，看着他干净的眉眼，“是从青楼买来的，还是路见不平捡到的？”
“什么都不说。”
“什么都不说？那你是准备让我往那一站说一句‘你好我是苏月颜’就可以了？你会不会太不厚道了一点啊？”
“无论我说什么，师父认定的东西是不会改的。”
“……请你说得再明白一点。”
“就是说，你是从青楼来的还是我捡来的，这都不是我或你说了就可以决定的。”他终于抬头，脸上露出难得的谐谑笑意，“所以，好好努力吧。”
好好努力，是指要我好好努力扮演大家闺秀这样的意思吗？
一直到下了马站在云生门大门前了，我的脑子里还转着这个问题。
别紧张别紧张，好好想一想原天琳的一举一动……呃，笑不露齿？眼波传情？奇怪了，大家闺秀到底都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啊！！
“师父，二师兄回来了！”立刻就有人通报了进去。我于是立刻看冷墨。他显然把我惊惶失措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接收到我的求助信号时，居然还冲我非常温柔地一笑。
不要冲我笑啊啊，虽然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我想，只要微笑就可以了”，但是这种情况一点都不适用啊啊啊！你倒是快点告诉我该怎么办啊！难道我就注定要在“青楼里买来的”和“路上捡来的”选择一个吗？
那那那还是路上捡来的好了……就在我异常紧张的时候，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帮弟子相我们走了过来。
“墨儿，你终于回来啦！”还隔着几米，石清迈就笑呵呵地喊开了，“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
冷墨大步走上前，表情也难得的开朗了些。
“师父。”
“欢迎回来，二师兄！”跟在石清迈身后的闲杂人等（我只能如此称呼他们）个个都是笑颜逐开。不善言表的冷墨只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却也以足够表达再见同门的喜悦。
我站在原地等待着，心下惴惴不安。怎么看都感觉自己是个完全的外人，是青楼还是捡来的，哪一个都好，快点给我敲钟定罪吧！
“哎呀，这位是？”关切过自己的得意弟子，石清迈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身后七嘴八舌询问冷墨近况的一干人也忽然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全盯着我看。
黑线。一瞬间什么大家闺秀啊青楼啊人生啊的全都忘光，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地露出一个应该能让人印象良好的笑容。
“您好，我是——”
“你就是苏月颜苏姑娘啊！”自我介绍只说了四个字就被打断，我吃惊地看着石清迈大步走到我面前非常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欢迎欢迎！”
“诶？我——”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日子来墨儿承蒙你照顾了。”他非常和蔼地笑着，然后有些同情地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我已经听天廷说过你了，你可真不容易啊。”
“不容——”易和问号根本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再次被人华丽打断，“有你在墨儿身边，我就放心了。”
原·天·廷！你到底和石清迈说了些什么啊！什么叫做真不容易还有什么叫做“我就放心了”啊？你到底是怎么解释我和冷墨之间的关系的啊？
“石前辈，我和冷墨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了避免再次被这个老头打断自己的话，我用非常快的语速迅速回答，“你误会了。”
“我知道，女孩子家总是不好意思的，没关系没关系。”他竟然还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按自己的方式理解下去，“你放心，我不会多说的。你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需要顾忌太多。”
……我终于明白冷墨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石清迈果然是个只坚持自己认定的东西绝对不听反对意见的人。简言之就是固执和自我中心。可是因为他的脾气好为人又容易亲近，所以在江湖上的人缘和名望都很好。而且他的坚持己见是因为他事先就看清了全局而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并不是武断的个人意见。虽然这些都是在和他相处久了以后我才知道的。
而当时，我当然也没想到，他对我的偏爱，日后竟然大大地帮了我的忙，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时，我只是一脸郁闷地看着他重新转向冷墨，笑呵呵地对他说：“你一路赶回来不要紧，苏姑娘是女儿家，又没习武，一定累坏了，怎么也不知道多体谅人家一些？”
没有听到前面我和石清迈对话的冷墨有些讶异地看看我，再看看他师父，显然没反应过来。
“红袖，你先带苏姑娘去梳洗下换身衣裳。”
“没关系，我不累。”当然不能说冷墨为了拖延时间故意多休息了一个晚上的事，我只好干笑，“不用费心照顾我了。”
“那怎么行。”他以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远来是客。更何况是墨儿带回来的客人！这样好了，你和墨儿都休息一下，午时再到惊云堂来，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看冷墨，他点头同意，于是我也只能同意，让一个叫红袖的女弟子带着我到客房去。
“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二师兄的？”刚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红袖就快人快语地问开了，“在哪里怎么认识的？”
“冷墨到原天廷那儿的时候我正在原府做客。”我实在无法解释那一串穿越了灭山寨了被买青楼等等一连串事件，只好这么说。
“这样啊，那二师兄为什么会把你带回云生门？你们非亲非故，孤男寡女一路同行岂不是遭人非议？”
或许是从小被刺激惯了，我对别人话里的敌意总是异常敏感，况且红袖所言已经不能算是无心之谈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犀利的眼眸，静待下文。
“我丑话可先说在前头，二师兄人好，所以才会对你好，你可不要因此就想入非非，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认识二师兄比你多十几年，比你更了解他，他才不会对你这种人有什么其他想法。”她不无得意也不无恶意地如此警告，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我还是没有吭声，依然静静跟在她身后。
“二师兄在所有师弟师妹中最疼的就是我了，我才不会让你这种既无姿色，来历不明，又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女人接近他。你给我小心点，否则我要你好看。”
红袖确实漂亮，并且是和原天琳不同风格的美丽。瓜子脸，大眼睛，华肤秀发，一身轻便又惹眼的红装，身段娇小轻盈。我承认她是个美人，我也承认我对美人总会比对其他人更好一些，但我可不是HELLO KITTY，被人这样刺激还在那装滥好人。
“到了，进去吧。”她带着我东转西转，最后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记住我说的，否则你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我推开房门，回头冲她无比温柔无比优雅地一笑。
“红袖姑娘，原来你这么喜欢自作多情，冷墨怎么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你呢，真是让我相见恨晚啊。”
“你——！”
“啊还有，不要以为我是那种受了什么苦还什么都不说乖乖让你宰割的好女人哦。我是不介意打小报告，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而且我的本性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锱铢必较。你二师兄到底有多喜欢我，你就自己去试验看看吧？多谢带路，不请你进来坐了。”
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关门，冲到桌旁就是一阵不顾形象的狂笑。小丫头，你想让我气得跳脚还嫩了些～！从小就在阿姨白眼下长大的我，难道还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泪光盈盈不成？
啊，虽然倒数第二句是瞎扯的。要是红袖真对我做了什么，估计冷墨顶多袖手旁观，不损我一两句已经算好了。
这人也真是，桃花朵朵开啊，怎么到哪都有人不要命了一样地喜欢。这也就算了。如果我真的喜欢冷墨或者冷墨真的喜欢我，那这种敌意我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眼下我只觉得十分无辜。
“叩叩”，有人敲门。难道还是那个小姑娘？
“哪位？”
“苏姑娘，我给你送热茶来了。”很清澈的少年嗓音，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我放下防备，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和声音一样清秀的少年。
“谢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少年笑着把手中的茶壶放下，“听说二师兄要带一个姑娘一起回来，我老早就想见苏姑娘一面了。”
有红袖在前面做反面教材，我对这个少年的好感度立刻往上直升：“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月颜就可以了啊。你叫什么？”
“我叫北落。”北落羞涩地摸了摸头，“那个，刚才，真是不好意思，红袖她……”
“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看在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份上，就不和那小丫头片子计较了，虽然我大概也就和她差不多大……
“苏姑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和我想的一样，你果然是个好人。我真为二师兄感到高兴。”
……慢着，难道全云生门的人都和石清迈一样误解了我和冷墨的关系？不过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确认。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名声什么的就算了……
“那，月颜，”他红了脸，退出房间，“你好好休息，午时我再来找你，带你去用午饭。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你对门。”他指了指隔着一个小花园的对屋，笑着关上了门。
“好吧！”我用力击掌，长长地松了口气。最难的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现在开始，要好好加油，放心生活！
我环视这间宽敞明亮的卧房，心情欢畅地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十七章 白璧微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