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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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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这么一出噩梦,我是彻底不肯睡觉了。从车上了高架起,我就贴在窗子上看外边,车流不息,来往穿梭着,让我心安了不少。
明知道是一个梦,却还心有余悸。
腓腓一副“没文化真可怕”的眼神看着我,说出了我心中的疑虑,“高架上是不装路灯的,只有反光板,张浅你是多久没出门才无知到这种地步?”
我又贴在车窗上一阵看,果然没有一根根高杆子路灯,更别提会出现梦里那个忽明忽暗的恐怖场景了。
腓腓目光全放在了时而娇嗔时而痴傻的韩剧女主身上,就算在心里骂了几句他也完全不搭理,钟思危一直专注地开着车,中间还不时地问了腓腓剧情进展到哪了,我闲的无聊,只得跟腓腓一块看剧。
那剧说的是二男一女三角恋的爱情故事,傻乎乎的女主死心塌地爱着才华横溢的男一号无果,阴差阳错结识了富裕的男二号,男二号苦苦追求——
“放到哪了?小苑答应小成没有?”钟思危这时候回头问道。我不自觉地和他对看了一眼,暗戳戳地联想到了剧情,几乎全能对上号呀,除了我身边的家伙是头禽兽外。
腓腓抱臂嗤笑,“恬不知耻。”
“那个,小钟啊,还有多久到?”我跳过他这一茬,去跟钟思危聊天。
钟思危低头看了眼GPS,努了努嘴,“大概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吧。”
我这才注意到钟思危两个眼圈深黑深黑的,乍一看像化了烟熏妆的朋克青年,两颊略凹,稀稀落落的青胡茬也没怎么用心刮掉。不像腓腓,天塌下来也要把脸给整干净。也许……这阵子真的很辛苦吧,那么大的集团那么多的琐事要解决,老爹又是个半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我想起那晚在电梯里说他是纨绔子弟,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钟思危开车的时候话不太多,腓腓那头的韩剧我一看就犯困,到最后只得靠在车窗上看外边的风景。大概又过了几个小时,车流量逐渐减少,天也逐渐黑了下来,钟思危开了车灯,放慢速度。顺着指示,我们开进了一个挺偏僻的小镇,正值晚饭时间,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吃摊都摆了出来,隔着窗子似乎都能闻到味道,腓腓提议下车去吃点东西时,我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了下来。
饭,我要吃饭。满怀执念的我们选了个就近的大排档坐下来,点了几个小炒。老板是个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非主流,看见钟思危的车,勺子都没放下来、抄起正搁在案板上放歌的山寨机屁颠屁颠地跑上去要求合影,钟思危不仅没拒绝,两人嘀嘀咕咕一番,居然把钥匙给了他,同意让他开着车在镇上溜一圈。没一会这小老板开着车回来了,副驾驶上坐了一妞,正常人家打扮,看着怯生生的模样。
老板把钥匙递还给钟思危,挤眉弄眼地对那妞介绍,“香织,这些都是我朋友。”
“你们好……”香织始终半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我们,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钟思危冲小老板眨了眨眼,又拆了一对消毒碗筷,和善地对她笑道,“你好,是嫂子吧,别站着,晚饭吃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小老板赶忙往围裙上擦了擦手,“等我再多去炒几个菜。”
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不明所以地吃了一筷凉菜,左看右看。腓腓鄙夷地看了不明就里的我一眼,夹了只红烧鸡腿在香织碗里,“我叫苏念谂,他是钟思危,埋头吃饭的那个饿鬼投胎叫张浅。”
香织抬头看了我一眼,捂着嘴笑了,我对着她呵呵傻笑,背地里补了腓腓一脚。
小老板说是多炒几个小菜,估计是把看家手艺全拿出来了,添了整整一桌,又抱来一坛子米酒,腓腓是个爱酒的家伙,平日里没的喝了,连炒菜用的料酒都可以嘬上一口,几杯下肚人就开始轻飘飘了,最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文文静静的香织,酒量出奇的好,只有钟思危端坐着,笑呵呵地看我们打闹成一片。
一坛酒马上就被喝完了,小老板喝的舌头都打卷了,搂过姑娘,“香织,我今天心情真好,认识了这么多有钱又爽快的朋友,来来来,再去买一箱,咱接着喝,去他妈的生意老子今天不做了,香织你愿意嫁给俺不?”
她羞红了脸,端着的酒杯放也不是,转过身跺了跺脚,“讨厌。”
腓腓眯着眼,搡了搡傻乎乎的小老板,“还没看出来?她是答应了。”
小老板执意要再喝一坛,腓腓和香织也明显是喝HIGH了,连道都不愿意走,于是买酒的任务就交给了还没喝芒的我。
镇子不大,走了几条马路就看到一家快要打烊的小超市,我搬了一箱低度的啤酒走出来时,碰到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出来刚讲完电话的钟思危,他接过我手里的箱子,“给你买些零食路上吃。浅浅,车里那会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话,是怕分神出事故。”
我只是听着,听他继续说,“很久没睡了……很累,所以不敢分神。”
其实我喝的也有些上头,不经脑子地问了句,“为什么不睡啊?”当然,说完我就后悔了,“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钟思危转身看看我,很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神,“不可思议。”
我以为他在嘲笑我蠢,像腓腓那样,没想到他却问,“浅浅,如果我说小时候就见过你,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信,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包括最不起眼的我都记着,玩伴里也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如果从小就认识他,也许同学聚会就不用AA制了。
“大约是小学的时候,父亲开车送我去上学,我突发奇想地从左边车门下来,后面冲上来一辆摩托车,”他回忆着,“然后是你帮我挡了那一下,我还记得你背后血淋淋的,父亲执意要送你去医院,你怎么也不肯答应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小钟啊,你今年多大?”
“27,”
“那就是说你上小学那会我还在托儿所里混日子……”
钟思危托了托箱子,笑道,“也许是我碰到了阿姨呢?对了,你们兄妹俩是在H市求学的吗?叔叔阿姨他们住在哪?有机会我想去拜访一下。”
思绪落进无垠的回忆里。
“怎么了?”
‘没什么,我和我妈长得不像,你应该是真认错人了。“我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忽然看到前面有个人朝我们这个方向跌跌撞撞跑过来,这条街上没有路灯,只有些收了摊的水果铺还挂着几个不明不亮的灯泡。钟思危侧身往我身前挡了一步,扶稳了大口喘气奔过来的人,小老板的未婚妻,香织。
“别急,慢慢说。”
她顺了几口气叉着腰指着小老板那个摊位,“不好了,钟先生,快去看看,出人命了!苏先生苏先生他……”
我的心咯噔一跳几乎要跃出喉咙口,不等她说完,撒腿狂奔。
腓腓好笑地看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搀扶着一个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的农村老太太,和他一块扶着老太太的还有个个头不太高的小妇人,衣着朴实,却长得十分漂亮,脸上还挂着明晃晃的泪珠,两人合力半天都没能把老太太架上已经被小老板发动了的卡宴,腓腓挑了挑眉毛,“还不快来帮忙?”
我赶紧上前托着老太太的身子,涨红了脸才把她给扶上了座位。这小老太太长得不胖,分量倒是一等一的沉。
钟思危和香织后脚赶来,小老板往副驾驶上一挪,“哥们,快来开车,我喝了酒不好开车,快,这小老太太好像不行了!”
不行了这三字刚说出口,小妇人马上一行泪掉下来,蹲在小老太太边上捂着脸大声哭泣。腓腓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地把蹲着的小妇人扶到后一排的座位,揽着她安慰道,别哭了,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一直站在车外的香织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拍着车窗问小老板,“你们钱包都拿了么?送这婆婆上医院。”
钟思危一轰油门,在场认识他的人几乎都把目光往他那聚集了,他点点头,不负众望,“带了,管够。”
沿途中腓腓简单交代了一下整件事的经过,他们正在喝酒的时候,拖着独轮车的小妇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就跪下给他们磕头,求他们帮忙用车把得病的婆婆送去医院,那时躺在独轮车上的老太太已经在翻白眼直抽抽了。
婆婆?我惊诧了看了眼正在哽咽的小妇人,车厢里比较亮堂,再加上我离她最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最多三十出头,而那个小老太太,少说也有八十以上。
腓腓点点头,沉思了半天凑近问,“不说这个,刚刚跑那么急是担心我出事?张浅,你笨的也太厉害了,我怎么会出事?”
我忽然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腓腓惊悚地捂住脖子,上下打量我,啐了声,“暴力狂!”
可以说钟思危的驾车技术以及他的车都非常好,这么颠簸的路,我们一行人居然可以在谁也没撞到车盖的情况下迅速抵达医院。小老板绕到左边开了车门,和腓腓小妇人把老太太抬出车厢。
“你和钟思危去挂号,我们先去急诊处找值班大夫,”腓腓嘱咐道,“张浅,跟着钟思危。”
我哦了一声,跟在钟思危后头,他照着GPS的信息提示找了这个地方最好的医院,仅管如此,还是略显破旧的感觉,连墙漆都是剥落的,大厅里又冷又潮湿,。但愿这儿的医生医术比较高超,能把老太太给救回来。我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是夜里九点,我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困了?”钟思危解了外套递给我,温柔地说道,“去车里休息下吧,等会我过来陪你。”
我听话地披着他的外套回到车上,仰躺着阖上了眼睛,钟思危的面容以及他的一言一行浮现在脑海里,漾起了层层涟漪。
这时,我听到头顶一阵次次的声响,车厢里的顶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伴着声音诡异地忽明忽暗。咔哒、咔哒、似乎有人在扳动车门想要进来,一定是钟思危,我正想要给他开门。
隔着窗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用尽全力拽着车门,她缓缓抬起头,将脸贴在车窗上,像团稀烂的面团直接摔在了玻璃上,五官全挤开了,两个空洞的黑眼珠死死盯着我。时而幽暗时而明亮的车灯映照下,格外狰狞可怕。我全身的汗毛都顿时竖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拉住车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上来!
这个人就是刚刚被我们送进医院的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