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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这一夜我没睡好。腓腓蜷在被窝里张着嘴,尾巴不时地扫一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睡的很香。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床,罩了件外衫,从毯子下摸索出一把钥匙。
      旧公房里没有装感应灯,我摸着黑好不容易才找准钥匙孔,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味道。
      妈妈爱用柠檬香剂把家里每个角落都喷的香香的,然后换上干干净净的围裙开始切菜做饭,她常说如果围裙油腻腻的懒得打理,那做菜人的心情就会变差,心情差了自然就做不出可口的饭菜。
      那时的我成天只爱跟着楼下工地里的孩子爬树打纸弹仗玩,回回玩的跟只泥猴一样躲着掖着回家,生怕看见严厉的老爸又挨顿板子,可越是怕的,就越容易发生,屁股开花是家常便饭的事。为了教训屡教不改的我,爸爸还特别制定了空腹抄书制度,随便从书架上找本厚厚的硬皮子书让我抄,抄不完就不准吃饭。我唯一一次反抗,是他不小心抽了本辞海下来……
      妈妈心疼我,就偷偷炒了蛋炒饭假装审查进度带进来。我学艺不精,关于妈妈做的菜,也只学会了一道最简单的蛋炒饭。
      桌子上摆着一张泛黄了的报纸,一副花边的眼镜和一只边沿漆黑的搪瓷杯。爸爸常坐在这个位置看报,选些国事新闻念给我听,可是我听不下,我的心思全在怎么样抢电视机,把爸爸看的新闻联播替换成新一集的名侦探柯南。
      我在那位子上坐了会,掸了掸那上面一层茸茸的灰。报纸上的日期是2000年6月2号。距离现在十年有余。
      忽然就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十年里,再也没有人给我炒蛋炒饭、给我念新闻。
      腓腓刚来那阵子问过隔壁那户人家是谁,怎么从来不见人回来过,我说那户也是我的。腓腓眉开眼笑地说看不出年纪轻轻这么有远见,还炒房地产。我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腓腓也就收了脸色不再多问什么了。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他看到了我当时的心思吧。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讲不出来的疼。
      我的父母都是警察,父亲任职刑侦科,母亲则在户籍科做事。00年之前他们还没赶上公务员的丰收时代,所以在当时来说经济能力也是很一般的。但我非常自豪爸爸是个英勇的大盖帽,常常把自己编的一些抓坏坏蛋打坏蛋情节吹的天花乱坠跟同学炫耀。他在我的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妈妈总是在下班后骑着她的自行车赶来学校接我,瞒着爸爸给我买他不允许我吃的路边小摊。
      后来有一天妈妈没有来接我,我坐在校门口直到天快黑,来了辆警车,车窗摇开,是爸爸的同事黄叔叔。我问妈妈呢?妈妈怎么不来接我?黄叔叔吸着烟一语不发,我记得爸爸以前带我跟他们局里面的人吃饭,那么多人坐在一起烟雾缭绕呛得我难受,就只有黄叔叔一个人不抽。
      黄叔叔掐灭了烟头,他说今天晚上到他们家吃饭吧,让黄姐姐陪你玩。
      黄姐姐就是我后来认作的表姐。阿姨帮我晒了被褥买了玩具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可我一筷没动。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始终在抽烟沉思的黄叔叔,劝我吃些进去,我还是没动。黄叔叔说浅浅你怎么不吃呀,你爸爸妈妈今天要加班,吃多点,叔叔明天送你回家。我点点头才咬了一口碗里的鸡腿。
      半夜里黄姐姐摇醒了睡得昏昏沉沉的我,抱着我哭得六神无主,她说浅浅你的爸爸妈妈死掉了,我起来上厕所听到爸爸讲的,怎么办,浅浅,怎么办。
      他们是让上门寻仇的毒贩子开枪打死的,你父亲很勇敢,临死前仍保卫着你的母亲。我抱着父母的遗像出殡时,老局长说道。我看到他眼里的热泪,也跟着一起大哭了起来,悲抝万分。
      后来我一直同表姐他们生活在一起,父母生前没有什么亲戚,能联系上也全在偏远的北方城市,表姐说那冷浅浅一定不会习惯,阿姨和叔叔都是好心人,就把我留了下来。
      记不得零几年的时候黄叔叔交给我一张卡,说上面发的补助和父母生前攒下的钱都在里面,这些年他一直替我保管着,现在我长大了,有支配它们的权利了。再后来黄叔叔升职调去X市,在我的百般坚持下,我独自留了下来。我回到了原先的住处,买下了隔壁的那套房子自己住着,又依照记忆把家里那套房子布置成如同十年前我上学前定格的那一刻。
      那套房子一直关着,我想他们一定会回来看看的吧,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我又怕住进去会打扰到他们,所以住去了隔壁。离的那么近,如果他们想念我了,也很容易找到。我时常按照父亲母亲的尺寸买些衣服挂在衣橱了,扔上几粒樟脑丸,每天开一遍橱门。我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会穿了,可还是坚持着。
      天已经有些亮了,我看着墙上停止跳动的布谷鸟时钟,眼皮耷拉着,好一会才想起,该给他们换节电池了。
      我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锁好,深吸了口气擦掉眼角边还没干的泪。一转身,却看到腓腓已经变成人样,抱着臂膀两脚交叉斜靠在门板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那么早就醒了?”我从他身边走过,余光瞄了眼他裸着的上身。
      “是呀,你起床也不给我盖好被子,把我给冻醒了。张浅,你说该不该负责啊?”他挑了挑眉毛,两手搓着。
      “冻醒了也不见你穿件衣服,骗谁呢你。”我背对着腓腓,拉开冰箱,“算啦,大人不计动物过,我给你炒盘蛋炒饭吧。”
      腓腓从后边一把抱住我,扣的紧紧的,尖下巴蹭着我的脑袋,他确实没说谎,我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皮肤。
      “明明很难过,就不要再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了,”腓腓的手劲很大,我怀疑要是他真心想捏死我的话也是轻而易举的,“不是告诉过你,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吗?”
      啪,小鸡蛋碎了一地。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温煦散碎的阳光爬进了屋子,斑斑驳驳地映到我们身上,摆钟响了五下,楼下那个有支气管炎的老爷爷大概也起床了,我听到了他的咳嗽声……
      腓腓松开了手,在冰箱里翻食材,反复嘀咕着,“别小看神兽,我也是会做饭的,你睡觉去好了,切,看什么?不信吗?我活那么久了什么菜没吃过什么事没做过,你可以去睡觉了。”
      我飞快地奔回房间,扑倒在还温温的被子里,蒙着头蹬了几下脚。想忽视掉那颗狂跳不已的心……
      兴许是真的太困了,我这一倒下去就立马睡迷糊了,模糊到居然看见钟思危坐在我的床边,笑着说起床啦,小表妹。
      我抬高手摸了摸钟思危的脸蛋,而他也非常配合地凑近了一点。奇异的是居然很有触感,这梦质量也太高了吧。
      “起床啦,小表妹。”钟思危拉开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
      我一个激灵,睁大了还占着那什么的眼睛,钟思危???钟思危??????
      腓腓换了身运动装背着沉甸甸的旅行包,手里还挽着我常背的小包,站在钟思危后头,冲我笑眯眯地点点头,“钟先生陪我们一起去玉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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