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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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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攥拳抵在嘴前边咳边说,“进来坐吧,苏先生,张小姐。”
看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带我们进去,我脑子里蹦出了四个大字:风年残烛。说难听点,就是危在旦夕也不过。真没想到,这居然就是今朝财团的老总。我使劲思索着他的模样,才勉强从那双眼睛上找出答案,老人的眼睛同钟思危的眼睛一样,都有奇异又好看的上扬弧度。
可是不对啊,上个月我才从电视里看到他的专访,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精神抖擞,谈起他的商业经来连我这种不爱关注财经的人都忍不住驻足片刻。哪像现在,如果要我猜他年龄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出80。
钟民富的办公室异常奇怪。如果说一座佛像可以令笃信佛教的人心神安宁,那么几百座佛像排列满整间房间会是什么感觉呢?简直毛骨悚然!每走就一步就好像有几百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真担心腓腓会被盯到现出他的狗原形。
似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腓腓一点也不介意古怪的氛围,笑嘻嘻地跟坐在红木椅上钟民富攀谈了起来,“钟老板,我们也不想多耽误您的时间,不妨开门见山直说吧。”
钟民富点点头,手里拨动着佛珠,“钟某请二位来……是有事相求…听闻先生是位能人,所以钟某想托您寻个人。”
“钟老板不必客气,”腓腓拉了拉左看右看正在分神的我,“无论是什么事,我和张浅都愿意帮。”
钟民富眼神一转,忽然伸出枯瘦冰凉的手比在我的额前,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警觉地往后缩了缩。我的反应被钟民富看在眼里,他温和又饱含歉意地对我笑了笑,“别怕别怕,钟某只是见张小姐这副额头长得尤为好,天生富贵之相。”
被大名鼎鼎的活财神夸富贵脸,我乐的差点往窗外飘出去,“谢谢钟总,哈哈,哈哈。”
钟民富摆摆手,“还是叫钟叔叔吧。”
我和腓腓同时一愣。尤其是我,见过尴尬场面,没见过这么尴尬的,一个长得比我爷爷还老的老头居然让我管他叫叔叔,虽然年纪还轻,但是,这这这还是很难开口啊,我硬着头皮,轻轻喊了声,“钟…叔叔。”
他看出了我的尴尬,苦笑一声,“二位也看到了,钟某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时间不多了……”
我刚想他解释,就被腓腓捏了捏手指,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大约是十几天前,我的医生突然惊慌失措地告诉我,我体内的器官正在迅速老化,小危从世界各地请来了最好的名医却依旧没有一人可以找出病因。短短半个月,成了这个样子。于是我把新闻发布会安排在今天,邀请了那些声名显赫的人,让小危宣布今朝财团将被美国G公司收购,而我的那些股份,将全部用来资助教育事业。”钟民富的眼波平和,没有半分情绪起伏,仿佛是在述说着他人的光辉事迹, “冒昧找苏先生和张小姐来,是钟某有一事实在放心不下。三十年前中国大旱,当时钟某只是寺庙里一界小沙弥,下山化缘时饿倒在恩人家门前。我时常想,如果当年没有碰上那位施舍粥菜的恩人,或许今天的成就也全化作泡影了吧……我在他们家住了几年,那家人面对我这个不清直来的不速之客毫无半点怨言,简直待我如亲生子女,再后来遭遇了□□变故……我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不到他们了……钟某不求其他,但求走之前能再见他一面说一声谢谢……”
钟民富说完这些,猛地咳嗽了起来,我隐约看见他手上沾了点血迹,吓的不停给他拍背顺气,紧张地看着腓腓。
腓腓眼睛微闭,顿了片刻,摇摇头道,“钟老板说的恩人,可是住在南石村,名叫惠红强?他已经去了。”
我看到钟民富眼里的火苗一点点黯去,不停喃喃自语‘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就忍不住问腓腓,“那他的儿子或者女儿呢?他有没有小孩还在世的,要说谢谢对着在世的家人说也一样吧,毕竟钟叔叔从小跟他们一起生活过啊。”
钟民富小口喘着气,点点头,“恩人有一个女儿的——”
“叫惠芳芳,”腓腓接口道,“还活着。”
我和钟民富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还活着就代表梦想的小火苗没有被浇灭。这位伟大的老人奋斗了一生,燃烧了的一生,临终前把所有光辉不留余地洒慈善事业。或许他做这些只是想报答当年那一碗粥的恩情吧,真是个大好人啊,最后却落得这么个要人命的怪毛病。我在心里头默默唏嘘不已,同时又提出了疑问,“如果是要找人的话,不妨让媒体界的朋友试试?”
钟民富摇头,“如果让他们介入,这事一定会被大张旗鼓,我不想打破恩人原有的生活,住……呃,听说苏先生可以帮助钟某完成这个心愿,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咳了。
我一拍胸,豪情万丈,“钟叔叔你什么都别说了,既然都答应了,咱们是绝对不会赖账的。您腿脚不便,就由我们去找到惠芳芳吧,如果把这一切告诉给她听,我想她一定也会想来见您一面的!”
“好,好,”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摆在桌上,郑重地推到我的面前,“当年我曾与芳芳交换过两条坠链,她戴的是我那条石月牙,背后刻有富字,信封里是她送给我的小玉项链,她看到……咳咳,她会知道是我在找她的……”
腓腓手快,直接抄走了信封,拆开倒了倒,一条由红绳寄着的项链被他握在手心里,同时掉出来的一张银行卡则被他递还给钟民富,他坚定地说,“忙我们可以帮,但是钱不能收。”
钟民富也不客套,接了卡就放回去了,“既然这样,接下来的事就有劳你们了。”
腓腓拉着我站起身,“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尽快找着惠芳芳来见您。”
“尽快。”
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钟民富一眼,他仍旧坐在红木椅上眼睛闭着,拨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电梯的下坠感让我重重舒了口气,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通过那番话我对钟民富产生了崇敬之情,但是那个诡异佛堂却像是一种沉重无形的压迫,我怀疑再多呆会我就要找个氧气瓶子供氧了,这种感觉持续到离开了八十八层才好了些。
腓腓非常悠闲开心,对着镜子摆弄他的发型,还吹起了口哨,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往他小腿肚踹了过去,没想到他腰肢连带屁股一扭闪过了我的攻击。
“哎哟哟,不就是还了张银行卡嘛,看你一路脸色臭到现在,”腓腓冲我抛了个媚眼,“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财迷两字都写在脸上了。老钟小钟都欣赏你,到时候别说一张银行卡了,一车银行卡都是你的。”
他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钟思危,于是我鄙夷道,“切,老爹都病成那样了还有心思跑步,一定是个纨绔子弟。”
腓腓大笑,“看来纨绔子弟入不了张小姐的法眼,这有头不纨绔的神兽,张小姐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我瞪了他一眼,真是头没心没肺的老怪物,“你少来,我宁愿选一百次钟思危,也不要选一次你这条萨摩耶。”
腓腓听了我的话,突地把我往墙角里一推,我从投影里看,他弓着腰像只狩猎的猫,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呼扇呼扇地搔在我的脸上,一双眼似笑非笑,“你明明有很多问题,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我看了他半晌,“因为相信你。”
腓腓收回视线背对着我使劲挠了挠脑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说,“嗤,一点也不好玩,我昨天看的韩剧那个男主角也是这个姿势靠近女主角,女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是木雕石雕吗?张浅,你太无趣太令我失望了。”
电梯叮一下到了底层,我鸟都不带鸟他的自己走进会场,这有那么多好吃的,谁还理你这坨爱看韩剧的老怪物。
“喂,既然相信我,那就等咱们吃饱了回家,我把你想知道的全告诉你怎么样?”腓腓很不要脸地紧跟在我身边,我拿点心他也拿点心,我喝香槟他也喝香槟,“喂,张浅,你现在脸红什么?你大脑沟回的褶皱一定很浅吧,反应这么慢。”
我打了个饱嗝,喷了他一脸酒味,接着没理他自己晃悠进主食区。
“小表妹,又见面了。”换了身银灰色西装的钟思危站在我面前,相比之前绿油油的运动装,这副扮相简直帅到爆炸。
我油腻腻的爪子托着高脚杯,想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哪知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顺着喉管往上涌,招呼没打出来,倒是结结实实地来了个饱嗝。
这人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