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上部）》凌星宇

45、十三.暗涌

　　我就这样，风风光光地成为当朝最传奇的公主，在后宫所有女人嫉妒又无奈的眼中成为大汉皇帝最宠的女子。
　　哥哥甚至为了我大赦天下，于是我又成了老百姓眼中的救世主，加上我的经历和倾国绝色天生奇香，所以，又成了他们眼中的仙女。
　　接着，长安市井的歌谣，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作竞相出现，都歌颂起我这个“仙女”来了。
　　哥哥赏了我无数的东西，我也懒得看，不过做个喜欢的样子罢了。那些金的，玉的，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只是无聊的玩物而已。
　　我住的地方倒是值得注意，就在哥哥的寝宫里，这也引起人们的议论，哪有妹妹住在哥哥屋里的。可是即使有大臣出来说这不妥，向来不受常理约束的哥哥当然置之不理，任他们去说，看他们可以说到什么程度，他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我回宫以后就一直被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即使白天也很少踏出一步，因为哥哥总是很早下朝，然后便跑回来找我。
　　已经是第五天了，哥哥依旧任何妃嫔那里都不去，只是和我说话，直至深夜。
　　他的目光里是沉沦的迷恋，那是一种危险，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璎儿。”
　　“怎么了？哥。”我笑着回道。
　　他却只是看着我笑，用手轻抚我的发，他眼角浅浅的皱纹在烛光下是那么温柔。
　　“璎儿，你怎么这么美？”
　　“哥哥这话都不知说多少遍了。”
　　“呵呵，因为我每次看到你都这样想啊。小时候你就很美，现在长大了更美，我看整个未央宫，不，整个天下再也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孩子了。”
　　“哥，你这话也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撅了嘴，好心地提醒。
　　他还是笑。如果他能把这笑容分给他的大臣们一点点，哪怕是万分之一，那些大臣也不会整天那么战战兢兢了。
　　“对了，我明天举行家宴，把太后她们都请来，你也很久没见她们了吧。”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也知道当时是太后派人下的手，那你恨她吗？”
　　“反正璎儿也回来了，以前的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在匈奴这些年，璎儿也知道了很多事情，过着平静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抱怨，所以，没有什么恨不恨的。”
　　“璎儿真是大度啊，不过我是还没有完全原谅她们，她们居然做这样的事。你不知道你哥哥当时多么着急，急吼吼地跑去找太后，就要发作和她翻脸，幸亏姐姐赶来，要不然不知闹成什么样。”他笑笑。“好吧，不提往事了，明天你就见见她们，还有窦长公主，皇后，平阳公主，反正她们都会来的。”
　　“卫青呢？”我突然问。
　　哥哥的眼似乎闪烁了一下，但仍不露声色地道：“璎儿想见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大约没想到我那么干脆，干咳了一声道：“也是，他毕竟救了你出来，按理，他姐姐又是妃子，那就让他来吧。”
　　我笑道：“谢谢哥哥。”
　　“唔，只要我的璎儿开心就好。”他不自然地笑着，但还是像往常一样凑近了，吻了一下我的脸，“早点睡吧。”然后恋恋不舍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才走开。
　　他不过睡在我旁边的房间里。
　　我叹口气，叫道：“明儿。”
　　她是是哥哥给我送来的贴身宫女。挺清秀的一个小姑娘，说话声音很温柔，笑起来就像冬日的阳光一般。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她就脸红了，在我身边也总低着头，可是我知道她一直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我，眼中也是一种迷恋。
　　她应声出现。
　　“宫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回公主，明儿只是宫女，哪里会知道许多的事情呢？”
　　“我问的很简单，你肯定知道。”
　　“那公主就说说看，明儿如果知道就一定告诉公主。”她还是一直低着头。
　　“我哥哥现在最宠谁？”
　　“当然是，是公主您。”
　　“不，我说的是妃嫔。”
　　“哦，那该是卫娘娘吧。”
　　“卫子夫？”
　　“是。卫娘娘现在一直被陛下宠信，再加上她弟弟卫将军现在是车骑将军，人人都说卫家真十分了得呢。”
　　“哦，这样……”我想了想，笑道：“那卫将军和平阳公主呢？”
　　“公主？”她惊讶地抬头看我一眼，脸一红，又低下。“明儿听说平阳长公主好像，好像喜欢卫将军，但是他们都已经有夫有妻了呀。”
　　“是吗？那明儿，你平时能出宫吗？”
　　“只要有主人的命令，掌管宫门的侍卫是可以放行的。”
　　“那就好。”我笑笑，“你现在去把陛下叫来。”
　　“啊？陛下不是刚走吗？”
　　“你去把他带来，说璎儿想他。”
　　她愣了愣。
　　“你难道没看出来刚才陛下有些生气吗？”
　　她毕竟是个聪明的丫头，立刻去了。
　　我推开窗，让晚风吹起头发，也许这样可以清醒一些。

　　隔天，家宴。
　　哥哥没有如往常宴会一样拉着卫子夫的手出席，却是拉着我的手去的。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
　　我放眼一望：上头坐着王太后和窦长公主，毕竟岁月不饶人哪，她们已经没有十年前的风姿风韵了，但双眼中还是有那种精明的光不时闪现；下头坐了陈阿娇，脸上依旧是蛮横不屑一顾的表情；还有卫子夫，比起十年前更有成熟女人的味道了，柔顺大概是她最让哥哥喜欢的品质了；平阳公主也在，她捕捉到我的目光，温柔地笑笑，高贵如常；其他几位公主妃嫔也坐在那里，真是万艳齐芳，满殿生辉。
　　我却只在乎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皱了眉，似乎五天之间已过了五年一般。
　　所有的人出列，除了长辈，其他人都跪下，向我身边这个权力至高无上的人行礼。
　　按理，我也是要跪下，但他紧紧纂了我的手，我只好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恭敬的人们。两道厌恶的眼光飘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坐在上面的两个人。
　　我漫不经心地抬头，冷冷地看去。六目相接，已是一场战争。
　　哥哥把我带到他的座位上，让我坐在他身边。
　　底下传来了小声的议论，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别人倒也罢了，阿娇是受不了的，她娇唇刚启，正要讽刺几句，却被王太后抢了个先。
　　“陛下，这样不妥。”
　　“是吗？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啊，母后。”
　　“按理，坐在陛下身边的应该是皇后，而不是什么公主。”
　　“是吗？这是哪来的道理啊？难道朕就不能对自己久别重逢的妹妹好一点吗？”
　　王太后听到加重了语气的“久别重逢”四个字，脸上一白，气得回过头，不再言语。
　　阿娇斜了我一眼，道：“陛下喜欢谁是陛下的自由，不过您不觉得这样做会被人说吗？您不是最喜欢强调什么‘舆论’不‘舆论’的吗？”
　　“大胆！”哥哥硬了语气，道：“你妄议什么呢！你懂什么了！谁敢说？有什么说的？哼，朕就是要对这个受了十年苦的妹妹好些，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又怎么样？总比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事情好多了。”
　　“哼，好没道理，谁偷偷摸摸了？”阿娇依然跟哥哥抬杠。
　　“好了，阿娇。”窦长公主拉了她的衣袖，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恨恨地“哼”了一声。
　　平阳公主笑道：“好了，再顾着说话都没时间吃东西了。都是陛下不好，只想着妹妹却忘了姐姐，难怪惹人吃醋。”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哥哥也笑道：“罢了罢了，下回就让姐姐也坐坐吧。”
　　“哟，原来是轮流啊，哈哈，那陛下快排个顺序出来吧。”
　　家宴终于在笑声中开始。
　　我一直带着习惯性的笑容，小鸟依人般坐在哥哥旁边，但眼光却始终流连在卫青身上。
　　他似乎很不愿意望这边看，只是一个人喝着闷酒。
　　我心里不好受，可也不能有什么表示，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原来回宫以后居然是这般难受。
　　“卫青好像不太高兴嘛。”哥哥突然波澜不兴地讲了一句。
　　我的心颤了一下，用眼的余光看他，正瞥见他嘴角的笑。
　　“臣不敢，臣只是不胜酒力。”卫青出席答道。
　　“哦，我看卫青啊，是不是不太习惯这里啊？”
　　我慢慢地放下酒樽，小心地感觉哥哥的一举一动。
　　时间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大家都望向这个当朝的大英雄。
　　“陛下不知道吗？”又是平阳公主，她站起来走到卫青身边，对陛下笑道：“今天卫青来之前，盏娘就快临盆了，他当然心里一直想着这事了。”
　　“哦，这样啊。”哥哥哈哈大笑，“卫青是至情至信之人啊，好吧，朕许你回去。”
　　“谢陛下！”
　　“诶，不用谢我，谢朕的姐姐吧。”
　　“谢长公主。”
　　“卫将军不必客气。”平阳回道，却一直盯着卫青娇柔地笑。
　　“唉，你早些说也就不用这样跑来了，都是璎儿想见见你，你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哪。”
　　我听着哥哥这样说，感觉四面八方射来的各种视线，无法承受，只低头不语。
　　“臣是尽臣的职责而已。”卫青淡道。
　　我揉着衣服上的带子。
　　“哈哈，好了，别客气了。卫青，你就先回去吧。”哥哥把手放到我的肩上，对下面挥挥手。
　　我看见卫青的背影渐渐消失。没有了牵挂的宴会，我的眼不知道该摆在什么地方了。
　　“看来，公主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真是无比的牵挂啊。”阿娇在我身边笑道。
　　我没有理她。
　　“不过你这样绝色，当然不用花太多的心思牵挂别人，自然会有人为你牵挂的，十年八年的都不希奇。”
　　哥哥厌恶地向她看了一眼，但毕竟别人都没有听到我和阿娇说的话，所以哥哥也就没有发作。
　　“如果这样就是璎儿的福气了。”
　　“是呀。你就是有这样的福气，小小年纪就已经很会抓人心了。”
　　我没有说话。
　　阿娇以为自己得了胜，就更开心。“唉，不光是陛下疼爱你，我想卫将军和你在路上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你说够了没有？”哥哥突然道。
　　阿娇霍然站起，朗声道：“陛下，臣妾要回去了！您继续乐您的吧。”说罢，回头就走。
　　“阿娇！”窦长公主叫道，但没有回应，她跺脚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没变！”
　　“让她去吧，谁稀罕！”哥哥愤然道，完全不去理会。
　　窦长公主也自觉没什么脸面，一会儿也就走了，王太后自然也跟着去了。不知道她们又该怎么在背后算计我了。
　　只是我知道我不能再像十年前那样无助了，现在该倒霉的人该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