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夫人》墨妖

26、再返长安终见玉环

　　寿娘和守伯是上官老夫人的家生奴才，从上官府带来的，最是忠心不过的同时，也因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有些老夫人的心事，能说的他们知道，不能说的也隐约知道。所以，办起事来便格外尽心。
　　守伯是外男，不好多见这位老爷正经的亲闺女。可寿娘却是几乎日日跟在琬娘子身边。

　　在长安时，寿娘便听说过了，这位琬娘子连面都没露，便引得窥基大师对她另眼相看。温家出手虽说是因为窥基大师所托，可听说温相对这位琬娘子的事也有上心。崔世子那边也对上了她两次，说不得太上心，大抵还是为了和寂郎生气。可那崔世子是何等高傲之人？上元佳节居然肯亲自屈尊降贵去试她的深浅。而结果，竟然被这小妮子用一张丑脸给骗倒了！
　　老夫人听言便下定决心，派守伯寿娘入蜀。
　　一番计谋之下，果然，罗焘入彀，罗家武卫为了自家郎君的性命，毫不犹豫的把这位表小姐送回了杨宅。

　　再然后，寿娘终于贴身到了这位如今已经叫回杨玉琬的娘子身边。
　　从三月到七月，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内，这位琬娘子一句话不与人不讲。不管是寿娘还是屋中小婢女，甚至院中洒扫的仆妇在她眼中都如同空气一般。她看见谁都视若不见！象是呕气，却是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的享受，该自在的自在。屋中无人可与她共谈不要紧，书中自有无限江山。屋里屋外服侍的人都是在她眼里自然都是没气的，可一草一木一花一草，她都可看在眼中。
　　你端什么，她就吃什么。你准备什么，她就穿什么。甚至在四月初，何郎中来到蜀中，到西园来给她请脉时，这位琬娘子都是二话不说，一字不问。伸出玉腕，随你长短。捧来药汁，直接就喝。

　　如此心气胆识，看得寿娘身上一阵阵的发紧。
　　故，在初入七月，吏部下来单子，调益州刺史杨玄珪回长安，任吏部郎中后。寿娘便在吩咐了守伯若干事后，轻马简从率先回到了长安。跪于老夫人面前，将这四月来对这位杨娘子的察微观颜之事一一说出。
　　上官老夫人听完，手中念珠终于转起：“这么说，你是降不住她？”
　　寿娘紧了紧眉头：“老奴实无此自信，这位琬娘子心性太过坚毅，实是不好把握之人。”
　　“那就把环娘和五娘送回杨宅，另外再把她喜欢的那个胡妇放回她的身边！”

　　于是，当谢臻坐着马车从蜀中一路又回到长安后，居然一进杨家在崇义坊的大宅后院时，便见到东园方向走来了一队绮丽之极的华衣女子。

　　为首的，是一个比罗婉娘看着略大一些的……绝艳少女！
　　真的，是极美丽的模样。谢臻是女人，看到第一眼时，便都停下了脚步。眼睛直直的盯着这位看着只有十六七模样，却已经是艳丽无双的女孩子。世上，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少女！眉眼鼻唇，肤色乌发哪怕是耳廓身段手指都美得难描难画。而且，待她走进后，更有一股如兰似麝，似百花清新，却又似香脂馥郁一般的奇香，直直的钻进了她的鼻孔里！

　　杨玉环！
　　谢臻兴奋得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眼前这个绝艳的少女，就是那么让寿王一见钟情，连两家世仇都顾不上，执意要娶为正妃的杨玉环么？竟然美成了这般模样，怪不得唐明皇连脸皮都不要了，也要把她从儿子身边剥走，霸占了去？果然是个人间绝色！

　　她看她的同时，杨玉环自然也看到了从二堂处走进后院来的这一行人，以及走在最前面，被寿娘恭恭敬敬相待的这个……带着一只桃妖面具的少女。挡着脸，看不到模样。身段看上去比她小些，也瘦弱些。可骨子却是极倨傲的。看到她半晌，动也不动，话也没有一句。寿娘在旁边扯了她好几下衣角了，这位却是就当不知道。
　　杨玉环嘴角含笑，遂轻轻走了过来，笑问寿娘：“这便是我家二妹妹了吧？”

　　寿娘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给环娘子施了一礼后，才道：“可不么？正是琬娘子。琬娘，这位便是您嫡亲的大姐姐，杨环娘。比您整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下月便是生辰，老夫人说了，要亲自给环娘子筹办及笄礼呢。”

　　大两岁，这位十五，那她就是十三喽？
　　谢臻听懂寿娘话里的意思了。不过她不明白的是，这个罗婉娘今年到底多大？因为很明显的，这位杨玉环的年岁看上去真要比她大上一两岁了。若杨玄珪果真是学了陈世美，那么，除非罗婉娘是个象遗腹子一样的存在，否则这个杨玉环怎么可能被生得出来？除非，她根本不姓杨！可张九龄与她说过的消息里，却并未提到裴五娘是再嫁之身。既非再嫁，那么这个杨玉环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里面的水，怕是真的很深了！

　　谢臻笑了笑，回手将一缕垂丝搅在了指间，笑看这位宽和大度的长姐。杨玉环么？很好，她这场穿越的门票总算是没有白瞎。居然能看到史上最猛扒灰戏不说，居然领的还是VIP包厢票！既如此，她也唱唱戏如何？
　　所以，在继四个月的缄口不言后，谢臻终于说话了：“原来是长姐。琬儿失礼了，还请长姐恕罪。”笑语盈盈，微微下拜。

　　寿娘眉头一抽，赶紧去看环娘子。而杨玉环却是脸上微滞了一下后，笑得更和气了：“看妹妹说的，倒外道起来了。妹妹今天头一次进家，咱们这便一起去拜见母亲吧。”

　　说完，便过来挽了谢臻的手一起往正院走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而二人才进正院，主屋外站立的丫头便已经把碧秋纱制的纱帘挑起来了。二人进屋，谢臻一抬头便见一名极美的三旬妇人正歪歪的要从正座广榻上坐起来。旁边是专门服侍她的两个仆妇。而下晌是两名也极有风情的年轻妇人。衣着打扮不似仆妇，可尾发却是梳得高高的，看来这二人便是杨玄珪的姬妾了。
　　“拜见母亲。”杨玉环作笔成样，谢臻自然不落人后，也照着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福礼后，便如同杨玉环一般，不待座上那位美妇说什么，直接站直身形。
　　座上美妇本是气喘吁吁的气力不支模样，可在看到走进屋来的人影后，却还是忍不住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气哼哼的才要说什么，便听得那小贱人身边一声咳嗽。扭头一看，心肝便抽了一下。是嫡母身边的寿娘！赶紧收敛神色，可她本是轻浮冲动之人，要她收敛怒意不难，立时转口说些好听的出来便不易了。好在是环娘一向伶俐，上前来一边扶住阿娘身躯一边笑着对谢臻讲：“母亲身上不大好呢。妹妹一路上怕是辛苦了，先到西院休息如何？待阿姐这边服侍完母亲吃药，便去看望妹妹。”

　　奥斯卡不知拿不拿得到，金鸡百花是没问题了。
　　谢臻也给她笑了极甜：“既如此，我便不打扰母亲休养了。告辞。”

　　这所陌生院落里的所谓西园，与千里之外的益州刺史府宅中的摆设虽不相同，可用料却是一样的。依旧是小叶黄杨，也依旧是纯色的雪缎摆设。只是院中再没有了蜀中擅长的滴翠青竹，而换成了长丝垂绦的垂柳处处。院中花草依旧多，却依然并无俗艳花色。几丛蕙兰，清新点点。一溏小池里两株白莲已是绽开。
　　谢臻转了一圈，倒还满意。只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她一进正屋，便看到一个胡妇跪在地上。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来不肯说一个字的胡妇，禄娘！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臻看着寿娘问话。
　　寿娘心里哽了一下，堆着一脸的笑赶紧回：“原是罗舅父怕娘子一人孤单，特意送来的。娘子可还喜欢？若是中意，便仍然让她在屋中服侍可好？”
　　“我若说不好，能把她送回蜀中么？”谢臻浅笑着看寿娘，因她脸上带着桃妖的面具，模样看不到，却只看得到两只精光四射的乌丸，说笑不笑的冷冷盯着她：“舅父怕我一人孤单啊？那为何不把守诚也送来陪我作伴？横竖，他们就算是搬到天边住，也逃不出外祖母的手掌心，不是么？”

　　她这是猜到老夫人送禄娘回来的用意了？
　　这杨娘子与老爷的情份怕是早没了。要制住她，自然只能从罗家舅父和她的小表弟身上动手。所以，老夫人才把这个禄娘送回了她身边。为的就是要她明白：她如何闹腾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让老夫人不痛快，那么老夫人就完全有手段让她再也见不到，养了她近十年的舅父，和那如她亲弟的罗守诚。

　　这把戏说来并不算是极难的。可这样的事却是只可意会，无人言传。尤其大家之中，互相交兵，意会即可，点到即止。可这位琬娘子却是直接挑了开来？噎得寿娘一时无语，半天才又堆着笑出来：“琬娘子说什么呢，一家子亲戚里道的，互相帮衬原便是应该的。”

　　谢臻笑了笑，没和这个寿娘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上前坐到了主位，而就在她坐稳广榻的同时，阶下禄娘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犹疑的走到了娘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