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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崔氏刁难姐弟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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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提问,却更是肯定。
裴寂眉头稍动了动时,脸上适才的温和之气却是已经荡然无存。一股冷冷的傲然气息渐自充上了此人全身,挑眉看车上唇红齿白俊美风流的崔允澋:“是又如何?”
“不如何?相约一叙,如何啊?”崔允澋说这话时,看的却不是裴寂了,而是车边那果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罗婉娘。似种邀约,却更是威迫。
罗小弟心头起火,刚要开方。手却被阿姐握紧,淡淡敛衽一礼:“敢不从命。”
“呵呵,罗娘子还真是识趣。既是如此,前面红香楼见。”说完,一扔竹帘,马车便又奔驰而去。此种马速便是在坊外大街上也不多见了,可这人却是在坊内行人遍布的商道上也如此作派。看来是来头不小啊!连这个裴寂的面子也直接扔在地上。
这人到底是谁?
谢臻正想着时,旁边肆中已经有一名男仆出来,怀里抱着七八本书册,直接走到了那位大概叫作裴寂的郎君身后。而这位裴郎君此时身上真真是一丝温和之气也看不出来,接过一本略略翻看,然后边看边说:“这崔允澋乃是上仙大公主独子,性情确是傲然了些,却不是那些无耻荒淫之辈。罗娘子若不放心,裴寂愿作相陪。”
这人,这是怎么回事?
谢臻越发搞不懂了,可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却总比孤军奋战要来得好。于是回礼:“感谢不尽。”
一行七人便步行向前,谢臻是女子,固然走得不太快。可这位裴郎君却是似乎故意走走停停一般。尤其路上看到又一间书肆后,竟然还又进去呆了有半刻时分,买了两本书这才出来。故,当他们走到所谓的红香楼下时,已经是用时不短了。
那位崔郎君的华车果真在楼下,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更是已经站在路边等候。一看到这行人过来,便笑着迎了上来,不住的做揖:“裴郎君安好,崔世子已经在楼上等了不短了,众位还请上楼。”
红香楼,这名字初初入耳时,唬了谢臻好大一跳,还以为是什么秦楼楚馆之类的地界。不想,却是一家食肆。店面颇大,上下两层。因不是饭口,所以进楼来时,看不到许多食客。尤其二楼,可说是一人也无。只有临窗极佳的一个位子上,那位崔公子一人坐在桌边。看着裴寂以及跟在其身后的罗婉娘,呵呵笑起:“有阿裴和罗娘子在就好,余下人就到楼下歇息吧。”
象是在吩咐自家奴仆的作派,实在是让人倒胃口透了。罗小弟坚决拉住了阿姐的手,一路跟了上来。白净净的小脸板得森严,落坐时,更是紧紧挨住了他家阿姐。那副小模样,逗得崔允澋更加想笑了,看着罗婉娘道:“你这小弟倒是疼你。”
谢臻淡然一笑,伸手摸了摸阿弟的额发:“他是我阿弟,我自然也疼他。”
崔允澋不置可否,只扭头去看窗下行人:“罗娘子的河洛话说得倒是不错,听不出一丝蜀中的味道呢。”
象是闲话?可谢臻脑中却是警铃大作,慢慢回语:“家中惯是如此,倒是蜀言不大会说呢。”
“看来罗娘子家中长辈十分喜慕长安啊,竟早早的让你姐弟二人学说官话。所谋者大啊?”
这话听得味道就越不对了!罗小弟原来秀气的眉头彻底打结了,直言道:“郎君可是不曾到过蜀中?因上承天恩,我蜀中河洛官话才是常语。蜀语虽是本著,却不过乡间野趣。我姐弟二人自幼长于州府,所见之人无不皆是官话相称。人人称颂圣人恩德泽被,祈愿长安风调雨顺尔。又有何不可?”
崔允澋这次哈哈大笑出来,他本是过于俊美秀丽的男子,生得唇红齿白,竟比女儿还要娇艳的颜色。静时仿若处子,可一旦这般放肆大笑出来,身为男子的英气却是刹时显露无疑。盯看这个才七岁的罗小弟,眼中深意无限:“守诚果然神童,六岁便过童试,看来不虚。”
什么?
这个罗小弟竟然六岁就过了童试?
裴寂讶异,崔允澋却是笑了出来:“怎么?玄真不知道?”
裴寂摇头,崔允澋笑得更深,点指这罗小弟:“此儿是蜀中神童,去年年初堪堪六岁便过了童子试,听说过目不忘,聪慧异常。玄真,你与子寿在长安七岁过童试,便号称神才。如今,却是要被这小娃比下去了呢。”
裴寂一时不语,谢臻却听得更糊涂了。原以为这人来是要讽刺调戏于她,却不想怎么针对起罗小弟来了。而如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竟是有几分挑拨离间。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想明白,却不想这个崔允澋则是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直冲她而来:“听说罗娘子擅谱新曲,那么,今日吾以百金相酬,罗娘子可愿弹奏一曲?”话音才落,已经有仆从捧着一把伏羲式上楼来了。摆桌,设案,焚香后,便连琴凳都已拉开了。
此人竟然要阿姐当街献艺?这是当他们罗氏是歌姬贱口么?罗小弟气得眼中直冒火,可阿姐却是先一步按住了他,然后笑着起身:“既是郎君吩咐,小女子自当从命。”
说罢,没有一丝犹色的行到了琴桌之后。照例,以莫扎特之曲来演艺。月光奏明曲固是好曲,却适合西洋乐色,不适古琴长筝。再加上谢臻真的是已经好久不摸这东西了,固然此回听到新曲,却真的是技艺平平!
哪怕这位崔郎君从头开始便敛了玩忽戏耍之态,认真倾听,也于事无补。
曲新,艺平。
如此而已!
罗小弟心中欢喜,脸上平静。低头抓了腰上的荷包摆弄。而崔允澋眼光森然的看着已然走过来的罗婉娘,哼声:“罗娘子好大的本事。”他就不信,这罗婉娘真的琴艺便只有这般水准!他坚决不信,哪怕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也绝不相信。这罗氏必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将琴艺藏得这般深准,居然连他也听不出来。而要破她的局,想必便要出动更高之人才可。所以,崔允澋想了想便道:“五日之后,吾在曲江设荷花宴。界时,还望罗娘子到场。不敢白用,三百金,四个时辰,如何?”
“你……”罗小弟忍不住了,气得便要彪起。可阿姐却是死死将他按在了凳上,笑语嫣嫣:“先付全款,马车来接。”
“好!”崔允澋拍案,自然便有侍者捧了一个漆盘上来。大红的方角漆盘上,明晃晃的摆着八枚金锭,每锭五十两。这是连今日之价都已经送上来了。
罗小弟涨得脸上都快滴出血来了,可这幂篱后的小娘子却是连按在小弟肩上的手都不曾抖过一分。唤了一声福娘后,果真有他家仆妇匆匆上楼来。看到此情此景,呆若木鸡。那罗娘子却是直接让仆妇收了金锭。而后,笑看这位崔郎君:“买卖既已做成,那小女子便可告退了吧?”
一丝火气也看不到啊!
崔允澋的兴头来了,靠在窗边,看这个根本看不到模样的小娘子:“你不生气?”
气?
谢臻比他笑得还要温和,却可惜,面帘太厚,这位根本看不到。只有平平静静里甚至略带了欢快笑意的话声讲:“气什么?气崔郎君把吾当作贱口驱役?呵呵,这种事吾等兄妹曾经也不是没有做过。”
嗯?
崔允澋看她,这个罗婉娘什么意思?
又听:“曾几何时,吾等姐弟也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虽未必及得上崔郎君富贵泼天,却也绝对算得上是人生畅快。除了卖官鬻爵不曾干过。其它的什么糟蹋金玉,暴殄天物也是常作。只可惜,旦夕祸福,一遭覆灭。往日种种,竟成镜花水月。家不成家,乡不成乡,流落在外,孤身飘伶。虽心苦委屈,可思来想想,大概也是命中定数。往日富贵时分,不曾施德恩惠。今日落难时分,为人轻贱想必便是报应轮回。所以,又有何气苦可言?”
“呵呵,罗娘子还真是心胸豁达。”居然拐着弯骂他不施德恩惠?只可惜,崔允澋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知道,这个小娘子能坚持到几分?所以,便又添:“罗娘子可会歌舞?若是擅艺,千金亦可请托。”
说完,一抬手。楼下仆役竟象是事先准备好的一般,又托着整整二十锭的金锭上得楼来。一锭黄金二十两,便是五斤重。二十锭整整一百斤。这个仆役倒是有把子力气!所以,谢臻心情更好:“千金相酬,崔郎君果然大方。只可惜,小女子无福消受。”
“这是为何啊?难道嫌钱少不成?”崔允澋笑得雍荣适懒。
那罗婉娘却是在幂篱后干脆大笑三声:“多又如何?少又怎样?金银多少不过是活人才用。死人要它如何?”
“死人?”崔允澋笑了:“罗娘子这是要寻死不成?”
果然,帘后的小娘子终于端不得好声气,冷哼了出来:“何谓寻死?寻死乃被迫而作,吾等却是自愿。阿弟,长姐问你,若五日后,崔郎君定要阿姐人前献艺,歌舞升平。介时,你会如何?”
罗小弟冷冷站起:“自是戮颈而亡。吾无德无才,无力权护阿姐平安在前,又无力维护祖宗名声在后。人生如此,又哪有颜色苟活于世?不如陪阿姐同赴黄泉来得干脆。生既不得生,那么,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