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白衣轻裘

8、第 8 章

　　七年后

　　三井泽言从车上走下来，走进一栋灰色的和风小楼里，这是他在上海的家。自从31年从北平城到满洲任职，他已经在部队服役6年了。而因为天皇的扩充计划，他从东北调到了上海，因为谙熟中国文化，他的工作就是关于联结文艺人士。
　　目前的一切都很平静，对于中国人和日本人三井没有任何区别，标准就是对天皇的忠诚与否。这个标准让他的工作没有丝毫的痛苦，或者说，他就是用这个标准让自己没有痛苦的。
　　“我回来了。”三井脱下外套对里屋的妻子说道。
　　“欢迎回家。”妻子连忙迎接出来，“喝杯热茶吧。”
　　三井望见一碟云片糕，配的是安吉白茶，心底浮起一丝苦笑，还是真习惯这两种味道了呢。爱妻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今晚有朋友会来家里做客吗？”
　　“哦，是的，上海的电影界的朋友会来，还麻烦你准备好茶点，晚餐之后开始。”
　　“好的。”妻子轻声招呼佣人去准备。
　　三井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静静地思索。手边是一份4年前的报纸，还是自己在东北时候收藏的，上面有一篇反日的文章，因为这篇文章自己第一次组织抓捕活动，逮捕了3人，那一次自己怯于去亲手执行枪决。还记得是一个深冬的寒夜，三井远远地听着枪声，心底生出的自责和不安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日摆动。
　　三井拿起报纸看着那篇文章，又一次去细细读每一个字：“中国文化至于国人并不能远离，它一直沉潜在生活表层之下，就像这东北大地上的每一颗黑土，村边的树，松花江上荡漾的水波，它们养育着每一粒稻谷，每一滴雨水，滋养着每一位东北儿女，它融入了一代又一代东北儿女的日常生活，汇入无形的精神的网。这些都是五千年沉积下来的，像盐溶入水，水消失于大海。不是利用强行就可以改变的，不是利用霸权就能改写的。” 三井放下报纸，揉揉了眉头。这个人说的对，当年的自己不能去相信，而多年的渗透努力没有取得成绩这点让他清楚的知道不可抗力是一种什么东西。这篇文章中让他去想起难之，雷若朴今晚回来，这个人也从北平来到了上海，从国民政府官员转作电影公司，这个人也是天皇的联结对象。三井想起来就头疼，7年前就是他把那个人撞倒，之后，那个人就消失在戒备森严的医院中了。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怎么出去的？
　　这些他不知道，只见过几面的那个人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雷若朴当年想必和此人关系甚笃，当年他得知难之从医院消失掉了之后还曾找过自己询问情况，言语之中显示出的复杂情绪让人不能不看得到。那段北平的日子是三井过往中最好的时光，没有杀戮，没有游说，没有战争，也没有背叛和忠诚的考验，更没有难言的隐逸的苦楚。

　　晚餐之后，客人陆续都到来，香车美人，数十来宾。这个奇怪的国度，无论战火燃烧得多么刺眼，总会有地方仍旧莺歌燕舞，上演虚幻的太平盛世。就像现在，酒杯碰撞，美人香脂，没有人谈论战事、政治，只关心天气和情事，三井有些愤恨这些人。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带着笑去和每位客人打着招呼，也终于在7年之后再见到雷若朴。雷若朴变化很大，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盛气凌人的气息，倒也可以说得上有些霸气，气场仍在，眉宇中已经退去了当年的锋芒，双眼微笑，嘴角保持在美好的弧度。这显示出的世故与优雅和上海滩其它的实业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做的文化产业--电影。
　　三井走过去和雷若朴轻轻碰杯，“雷先生，久违了。”
　　“三井先生，北平一别，今日相见真是惊喜啊。”雷若朴饮了杯中酒笑着说道。
　　“是啊，还真是没想到雷先生从政界转到商业界了，不过这也是可以预见的，雷先生在哪里都可以做到最好。”对于三井的恭维雷若朴挑挑眉毛，笑着道，“见笑了。不过是打打边鼓，凑凑热闹罢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三井先生从医界转战政界来了，当年我们还都以为您会继承令尊的医院呢。”
　　“我本就不是学医的，愚弟更为适合去子承父业。”三井如是说道，环顾四周道，“雷太太今天没有来？”
　　“来了，那里呢。”雷若朴指给三井看，只见几个妇人在和自己的妻子谈笑，正要问，见一个人回头望向这边微笑点头致意，面熟得很。雷若朴恰时地告诉他，“我太太是于淡云，结婚之后便息影了。” 三井愣了一下，好像那些个远去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这些人这么多年都已经远离了自己的生活，如今是要一一的都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来吗？于淡云拿着酒杯优雅地走过来，一路笑着和碰到的人致意，最终走到三井面前，甜美地笑着说，“三井先生吗？真是好久不见。看到帖子我真不敢想此三井就是当年的三井泽言呢。” “淡云，哦，不，雷夫人，见笑了。”三井举杯致意，“裙带关系，混个清闲。” “不过还真有事情需要雷先生和雷太太帮忙呢。”三井笑着说道，语气却不软。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雷若朴问道。 “想请淡云来复出拍些电影。”三井隐晦地说到，他知道中国的影星大多不愿意去做这个。果然，雷若朴以不再复出来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没关系，既然您不想太太抛头露面，我也不强求，淡云要是愿意复出可以随时找我，愿尽绵薄之力。”三井进一步去说道，“那不知道雷先生的公司是否有兴趣来参与合作呢？ ” 雷若朴抿了口杯中酒，抬眼说道，“还须从长计议啊。” “咱们来日方长。”三井并不强求，碰杯和雷若朴一起饮尽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