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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换幕的铃声 ...

  •   首无醒来时半倚在树上,头有些晕,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想起自己是被鵺苏醒之后放出的那让京都陷入半毁状态的一击给吹飞出去了。
      慌慌忙忙赶回战斗中心时,陆生少爷正边护着浑身浴血的羽衣狐边想展开对鵺的攻势。除了瞬间的败北以外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性的结果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希望。曾斩杀了众多大妖怪的妖刀“弥弥切丸”在与一根手指的对峙中不堪重压碎成了磷粉,一旁正在将自己的力量解禁的鋳铎甚至以自身的判断意识到了“来不及”这一既定事实——
      但他们却得救了。
      鵺毫不在意地背对敌人走向那扇吞没了母亲的地狱之门,所有的京都妖怪都因那句命令而愣在原地时,茨木童子不带任何犹豫的表态让首无有些怀疑的偏过了头。
      弥漫着疯狂的地狱合上了那将在不久后带来无数灾难的血盆大口,集京都妖怪们的幻想于一身的那座二条城则在如咆哮一般的闭合声中分离崩析——虚无缥缈的二条城成了真正的幻影,但这在如今却也不再是值得叹息的问题。因为追求着夙愿的京都妖怪们正跟在自己所渴望的存在身后,步步迈进那或许会毁灭并重塑一切的新世界的入口。

      如残暴的君主一般来了又走的鵺身后留下的是废墟。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废墟。首无抬起头想要赶到少主的身边去,却在两位当家各异的神情下定住了脚步。他拦住身边不少想要冲上去的小妖,转而静静的守候在两人不远的身后。
      ——连这里,都筑起了废墟。
      首无把眉头皱得死紧,衣服有些破败了的毛娼妓走到他身边露出一幅心疼的表情。
      ——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鲤伴大人。

      阳光冲破萦绕京都数日不散的黑云照耀着已被残垣断壁埋葬的大地。陆生恢复了白天的姿态,他身边伤势较轻的冰丽正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着伤口。年幼的雪女或许从未感受过自家少主如此消沉的身姿吧,她一定很想伸出自己冰凉的双手摸摸对方的头来安慰这名受了伤的少年吧。
      但是此时的她,却还没有能这样做的气量。
      她害怕这名脆弱的少年会像她投来空虚而痛苦的双眼,但又更害怕这只坚强的妖怪会为了安抚她的担心而在那张已然疲惫不堪的脸上绽开笑颜。
      将袖子卷高了的冰丽用了极少的冷气来帮自家的少主止血,她忘我地做着这件熟练而又细致的工作,只因她现在还站在陆生大人的身边。
      ——即使是如此不争气的她也还这么认为,只要还能站在这位大人的身边——

      曾经的战场上,能使用治愈术的阴阳师与妖怪们正在四处奔走着想要拯救哪怕再多一个的生命。回去确认了清十字侦探团里的所有孩子们都平安无事后,青田坊把看护的任务再次甩给了没有参与善后工作的阴阳师,自己则到布满废墟的现场去抢救那些压在瓦砾下的人与妖怪们去了。首无指挥着小妖们到处去搜寻战争中下落不明的伙伴们,黑田坊也打起了精神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来帮他的忙。
      ——这的确是一个被奴良组的三代首领和曾经的安倍晴明所翘首以待的世界——人类与妖怪在同一条街道上互相帮助、和平相处,但当这一切发生在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之后,这些所有本该被承认的甘甜就忽的变得苦涩起来了。
      无论如何,阳光已经照到这片废墟上了,而夜晚也会如往常一样到来。
      对于仍未结束的一切来说,或许这就已经足够了。

      但为什么,本该将茨木童子引向树林并发动奇袭的自己会一直呆在二条城的主战场与对方纠缠呢?
      首无皱着眉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便轻易地以自己根本没机会将对方引开来为之作结,随即便继续忙他的事去了。

      那么为什么,当茨木童子第一个提出要追随鵺而去时,自己会感到那么浓重的违和感呢?
      就像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没经多少思考便被轻易得出一般,这个在战争结束后便显得不再重要的疑问被不断膨胀的“现在”挤压着,迅速地从首无的脑子里蒸发了。

      “妖怪骚动?”柚罗匆匆忙忙地从餐桌上把绑着层层绷带的陆生拽了下来时,对方还捧着碗筷嚼着满嘴的食物,于是体现在发音上那是不清晰的,体现在声音上那是惊讶的,可是体现在神情上却是不屑一顾的。但回想甚至还没有完全画上句点的那场战争,便会觉得这反应是理所应当的吧。京都妖怪的主力全都追随自己的“夙愿”而去,因胆怯而退缩的杂妖中应该没留下那么胆大的家伙——
      “——那么,是其他地方混进来的妖怪吗?”
      把腮帮子里的食物囫囵咽了下去,嘴角粘着一颗饭粒的陆生十分认真的问起了自己身边的阴阳少女。

      花开院家成员于总部的集会房间因为之前战争中一族的全力守护而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只是简单的修复了一下墙上的裂缝便能继续使用了,于是今天所有的幸存者也仍旧聚集在这里。
      ——真冷清。
      花开院龙二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在墙上靠得更舒服些。他身边笔直站立着的魔魅流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低下头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看来。龙二有些嫌麻烦的皱了皱眉头,随后便轻轻抬起左臂小小地挥了一挥,对方没有神采的双眼便以这为信号淡淡地收了回去。于是龙二暗暗地砸了咂嘴,负责抚养巨型婴儿很麻烦,但这个巨型婴儿却偏偏是本就敏锐的魔魅流便使这件麻烦的差事变得更加不好办起来。
      “早安,龙二、魔魅流。”
      秋房缠着绷带也走了进来。与他同在第三封印鹿金寺妄图迎击羽衣狐的破户和雅次因遭受京都妖怪的蹂躏至今仍未醒来,再算上之前被轻易粉碎的第四至第八封印,现在的花开院家中实际能够在一对一里派上用场的阴阳师粗粗算来也不过四人。
      ——四人,用来对付“那个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秋房向靠在门边的两名同龄者稍稍打了个招呼后便朝房间中央走去。二十七代当家阵亡之后的现在,能够统领心理上早已变成一盘散沙的并非尚为年幼的继承人候选柚罗,也非终日我行我素的本家血脉之子龙二,更不会是没了龙二的命令便无法行动的魔魅流,而是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并被众人所信任的秋房。
      ——即使他曾因所谓的心中的黑暗而被妖怪钻了空子一度变成了鬼,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与羽衣狐的一战结束后,宝船的大破夺去了奴良组大量的妖怪们想即刻回浮世绘町的愿望。因此在宝船修复之前,一干百鬼只能静候在京都。可要让这些大都负了伤的魑魅魍魉白天夜晚都在大街上游荡也未免太危险了,于是奴良组少主奴良陆生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到花开院家寄宿。
      其实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建议。其一,身为阴阳世家,花开院的所有成员都清楚的知道妖怪这种存在,因此不会造成恐慌;其二,花开院家成员具有最低限度的自保能力,因此即使某只妖怪因为失血过多而暴走,也不会酿成太大的惨剧(但相信在阴阳师以及自家那有着四分之三人类血统的少主的严令下也不会有笨蛋会去做那种事);其三,只有花开院家占地面积广大的本部才能够容纳数百上千的妖怪们在其中疗养;其四,现在能够宽容接纳妖怪的人家,或许也就只有秀元和柚罗在的花开院家了。
      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极其不具备建设性的建议。因为这建议在陆生向众妖们提出时都遭到了不小的反对,更何况是失去了统治者的人类们呢?

      “我反对!”
      与其他人一样接受了良好家教的柚罗轻轻地缩了缩头,维持着正座的双脚不安分的相互摩擦着,这或许是个日本礼仪中相当没礼貌的动作,但与整个脸都涨得通红并且半个身子都已经冲起来了的长辈们相比还算是能够容忍的吧。在她身后,灵体状态的十三代当家秀元怜惜地轻轻摸了摸十二岁女孩小小的头。站在人群最外圈的龙二臭着脸碎了碎口,一向并着的眉头皱得比以往深了许多。
      “让妖怪入住本家……这种颠倒是非的大逆不道之事怎可做得!我们阴阳师的职责难道不是驱逐妖怪吗!与羽衣狐的战争期间还尚能理解,为何战争结束之后高贵的花开院家还要照顾那一干不过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领导的妖怪呢!”
      “叔父,请冷静下来。”
      “秋房,请你闭嘴好吗!”
      身上缠满了绷带的秋房带着点责备开了口,却立刻被怒发冲冠的成年人给骂了回来。但若非柚罗的出生或许就该继承花开院家的秋房却并非只有那点胆量的人。
      “请您冷静下来,叔父。即便再怎么争吵也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那么不妨听听秀元大人的说辞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我也并非在否定秀元大人的宽大仁慈之心!但这可是原则上无法退让的问题啊!让我们阴阳师去救助妖怪这样的无稽之谈——妖怪是绝对的黑暗,是理应被除去的存在,将这些当作口头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啊秋房!为何事到如今还要站在妖怪的立场上为它们考量!”

      秋房少见的在本家人面前语塞了。
      ——说中了。
      对于花开院秋房来说,他是整个花开院家里最不能与妖怪交好的人,却也是与妖怪最为相近的一人。曾一度灼烧过心际的嫉妒及容身之所被强夺的愤懑让他染指了八十流的禁术,这让他在拥有了几乎可以称作花开院家第一的突破力之后,也成了花开院家绝不可随意触碰的痛处之一。
      ——他在痛恨着,这个自己选择并且承认了自己的抉择的男人在痛恨着容忍了这一切的自己。因此他说,妖怪是绝对的暗。
      那明明是最不该由他说出的话,却也是唯独他才最有义务和资格去陈述的阴阳师的绝对法则。
      ——如自虐一般,随着众人不断增多的口头相传来累计的伤痕,在他的心边开了一个足以蚕食一切的创口,不断地淌着他理应流的血。

      “好了好了,你们能先听听我的话再讨论吗?”
      穿越了四百年的岁月来到现代的天才阴阳师操起他优哉游哉的声调缓缓地为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打了个圆场。于是方才还大张着嘴像要掐起架来一样的成年人便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
      “‘消除对人类有害的妖怪是阴阳师的职责’,这话说得不错,当然我至今也仍是这么想的。”秀元瞥了一眼终于从紧张中解脱出来的柚罗,回了一个友好的眼神给安静地听着自己的话的阴阳师们去,“但奴良组——滑头鬼和他的后代们是不一样的。”
      “……什!”
      眉目间透露出的威严把本想就此爆发的某个人硬生生地又压了回去。秀元继续着他的话语,他鲜少向家人诉说的话语。
      “的确,滑头鬼不是一名善良的妖怪。他虽不做无谓的杀生却也绝不轻饶阻挡自己脚步的存在——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可是,滑头鬼以及他的孙子所做的一切都基于同一个原则,就像——”秀元作势轻轻推了推柚罗,“——就像你们所说的那个乳臭未干的滑头鬼之孙为了救小柚罗而闯进京都来一样,他们永远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伴而四处奔走。更何况——”
      “对于滑头鬼之孙而言,就连身为妖怪天敌的阴阳师,也是可以成为他想要保护的伙伴的啊。”
      集会场所的门被打开了,白色纸门隔开的榻榻米的另一面,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盘坐着将双拳握紧放在地上,慎重而又不失尊严的低下了头。
      轻轻地扯开一抹如狐狸一般狡猾又优雅的微笑,秀元像在重温一件无上的乐事一样微微眯起了细长的双眼。
      ——那么,难道我们就连于水火之中拯救了花开院家的这名少年的请求都不能倾听吗?

      那矜持的一拜让奴良组得以在花开院家享受战后一时的安宁。妖怪的世界在惊天动地的一战后便陷入了与往常无二的死寂,然而,习惯了和平的人们却无法接受如此的非日常。
      京都古老典致的街景在不明力量下遭到了彻底的损毁,政府在听取了花开院家的建议后立即暗地组织的撤离使得伤亡人数并没有如预想一般达到一个可怕的峰值,但在苟延残喘的人们心中,微薄的伤亡数字在“自己的未知领域中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事件”这一事实面前根本就无力得不堪一击,于是本该受到政府管制的媒体内部也开始了崩溃与暴走,每次的群众采访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精神错乱一般描述自己看见了怪物的人们。即便是政府发表的地震声明也无法安抚群众激昂的民心,更有甚者竟然抬出了地质局的检测数据来说明“地震说”的不可信性。
      妖怪发起的战争,正在人类的世界里掀起难以平复的轩然大波。

      然后,像是要以暴力来掩盖这无法理解的过去一般,又像是要为这难以置信的事实煽风点火一般,“某个事件”在战争结束之后——也有可能是在它开始之前,悄悄地宣告了它的诞生。

      而今天,正是这个事件,让京都唯一知情的花开院家的幸存者们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失去了大量战力而变得冷清的集会场所里出现的那些不和谐音——统领浮世绘町百鬼的魑魅魍魉之主滑头鬼及其属下一众干部,作为特例被允许参加这次的阴阳师集会。
      ——在与妖怪作战的战场上,人类们选择了借助妖怪的力量。

      “那么,那个所谓的‘妖怪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不容易从因为之前一直被排除在妖怪事件之外而愤怒至极的清继和因为其他原因而感到不满的清十字怪奇侦探团团员身边逃了出来,维持着白天姿态的陆生像是切换了开关一般整个人的氛围都沉了下来。
      秋房点了点头,接上陆生的话头回答了下去。

      政府提前采取的避难诱导让先前一战中的伤亡人数远远小于人们的预想,但死伤或是失踪还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对于简单的将这一切仅仅当作一场地震留下的残骸亦或是对于质疑未知的某种存在的人们来说,这都是可以接受的。但也正因如此,人们虽会为之感到伤心,却不会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
      直到终于出现了从那个东西手中逃出来的人为止。

      进行晚间巡逻的警车在靠近郊外的公路上找到了那个女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精神打击一般的她对关心自己的警察大喊大叫甚至反射性的乱挥乱打,她在警察署里赖着不走哭了一整个晚上,从她夹杂着哽咽声的只言片语里,警察们听到了这样的话——
      “他说,他回来了。”

      直到刚才为止一直在集会场中像个老顽童一样无所事事的奴良组总大将像是看见糖果而起了兴趣的小孩一样催促似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与他同席的秀元看在眼里,熟悉了这位老朋友的习性的阴阳师用袖子掩住嘴怀念地笑了起来。

      “他说,被源赖光斩杀的百鬼之王——酒吞童子,就要回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换幕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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