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红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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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拖着箱子走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了自己家被窗帘遮盖住的暖黄色的灯光。
许言三两步小跑到楼下，双手放在嘴边喊着：“爸！快开门，我回来了！”
几秒后，二楼的某扇窗被“哗”地拉开，一张年近四十的男人的脸探了出来。
微黯的月光下，他看到楼下女孩微仰着的脸，愣了一会儿，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言！”许华夏朝楼下摆了摆手，“等等，我去给你开门！”
“啪嗒”，底层的防盗门锁开了，许言推开它，拎起箱子蹬蹬蹬爬上了楼。
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喜悦弥漫开来，之前所有关于家庭的消极情绪，在远远看到自己家的灯光时，突然全部消失了。
人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对于装载过自己童年的地方永远保留着出自本能的热爱。这种情感，在分别过后的重逢，最易迸发。
不论这场分别是多久，也许是数年，也许只是一天。
微喘着气站在了早已打开的家门前，许言像个小孩子似的，冲等在玄关处的父亲嬉笑道：
“嘿，想不到吧？我突然回来。”
许华夏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也荡开一抹笑意来，眼角的皱纹也随着这个笑展露出来，给那张英俊的脸添了浓浓的沧桑感。
“钥匙也不带！大半夜的在楼下鬼吼鬼叫，多走两步按个门铃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许言好笑地听着父亲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个不停，自己换了拖鞋，拉了行李带上了大门，踢踢踏踏地往屋子里走。
“好了好了，忘带了而已嘛…再说现在才八点多吵不死人的……”说着丢了大包小包，随手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后意犹未尽地催促：
“哎老爸，我快饿死了，弄点吃的给我。”
许华夏瞪了许言一眼，转身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许华夏便将一碗汤面端上了桌。
原本坐在沙发上埋头报纸的许言一闻到香味，立马收了报纸简单的洗了下手捧着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了。对付颜墨可是耗费了她很多的心力神力，加上父亲的手艺一流，所以吃相实在斯文不起来。
“唔…爸，许诺怎么样？”她边吃着还不忘探问下自家小弟的状况。
“他自己要求转到明校去了。前两天刚办好的手续，他没跟你说？”
“咳咳…咳！”许言登时被呛到了，她拍了拍自己胸口，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他跑到明校去了？”
“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那学校虽然苦了点，师资还不错。”
许言低下头继续默默地扒着面，对父亲口中的“还不错”无语了。
如果明校那还只是“不错”，那其他学校就连一般都够不上了……
明校，小学初中高中一体化的著名学校。传说他们高中部拉在校门口的红色横幅不是写着“热力庆祝本校今年X个学生考入清华北大”，而是“热烈庆祝X班XX个学生考入清华北大”。
从来都只是当新闻一样听听就过的学校。
听说他们的练习卷天天都是用卡车运过去的……呃——好像有点撑了。许言摸摸肚子，怎么也想不通弟弟怎么会跑到明校去……那么不羁独立的许诺，会受得了那种完全封闭式的教育？
“你呢，怎么不住校了？”
思绪被打断，许言勾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沾了汤汁的嘴，随口说着：
“没什么，就突然想回来住了。学校里除了上课方便点也没什么好。”
许华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脸无谓的她，轻点了下头，淡淡地说：“吃完理理，早点休息吧。”
许言丢了手中的纸巾，朝父亲挤眼笑了下，便捡起靠在角落的书包回房了。
刚关上门，口袋里的手机就一阵震动，她摸出来瞄了一眼，“小白”那张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的脸一闪一闪的。无奈地努了努嘴，手指按上了接听键。
“老大老大！”思诗咋呼的声音震得许言捂了捂耳朵，她顺势往后靠在了门上，截断了对方的声音：
“什么事？”
那头的声音一下矮了下来，支吾着说：
“老大…有件事我不小心忘了跟你说……”嗫嚅的声音重重地咬在“不小心”三个字上。许言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她无比冷静地问：
“你先说。”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天中午老班让我转告你…21号每班的宣传委员要交一份艺术节的海报上去……”
“21号？礼拜几？”
“……就明天。”
许言蓦地眯了下眼睛，口气透着些微的讥讽。
“陈思诗，我该庆幸你不是明天才想起来有这件事。”
“小许…你别生气！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许言笑了下，靠在门上的身体直了起来，朝书桌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没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老班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会相信你。”
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揉了揉有些酸的肩膀，她行李箱都没顾得上理，就开始找起画海报的工具来。
在连续翻乱了几个抽屉柜子后，她泄气地发现除了三支不同号的画笔之外，家里什么都没了。水粉颜料调色盘甚至是写毛笔字用的黑色墨汁，都贡献给了班级。
她抬头看了看钟，呆了几秒，突然伸手抓了桌上的钱包和钥匙，开了门就走。
几乎是用跑的，才在九点“文海”关门前冲进了店门。
随便搜刮了下架子上各种颜料，以及调色盘和几支小号的画笔，结了帐后便拎着塑料袋急急地往家赶。
路过那家安置颜墨的旅馆时，她脚步缓了缓，脑中浮现出那张有些傻傻的俊脸，心里不由一阵好笑，不知道明天一早醒过来他会有什么反应……
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嘴角咧开的弧度有些诡异的女生，脚步不自觉地轻快了起来。
回到家洗完了澡之后，她从柜子里抽出纸，小心翼翼地铺好。取出笔从大到小依次排好后，又抽了张纸巾再次擦了擦手，才提笔。
对于画画，书法和乐器，许言有着近乎执拗的规矩。她一定要确保双手没有一点脏污，甚至刚洗完后残留的水渍都不能有，才会伸手去碰纸笔，或是某种乐器。
思诗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干脆去学艺术。
为什么呢？
她捏住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反复地问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是，没有答案。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动，拉回了她恍惚掉的神志。她倾过身看了眼，发现只是天气预报提示，便不再管它，重新低下头，开始考虑这份海报要怎么入手。
这次的任务，实际上老班是给了自己三天时限的，说明这份海报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不能太马虎。
色调，大胆一些，火红的也不为过……
许言边想着，手上已经动了起来。
她迅速调好颜色，换了大号的画笔蘸上了颜料，随时准备下笔。
画什么呢……
她微皱着眉抬起头，窗外漆黑的夜与明亮的月一下子撞入了眼帘。
鬼使神差地，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又幽幽地冒了出来，硬是挤入她的脑海。
许言心底骂了声，不知自己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的，一丁点相似的片影出现，她立马就会想到颜墨那张祸水脸。
许言懊恼地慢慢掩住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许言你给我争气点！
甩开那张惹人心烦的脸，她强迫自己专心思考海报的问题，可是，一低头——她懵了。
雪白的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艳红的竖杠。在明亮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刺眼。
她赶紧收回还压在纸上的笔，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桌上的纸拎起来准备处理掉。
可刚走到垃圾桶跟前，她眼神兀地一紧，已经微弯下的腰像受了什么刺激般瞬间挺直。
那火红的一笔，狠狠地划上她的脑神经，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如果…是红竹，会怎样？
月下的红竹……火红背后，彻骨的凉。
她转身冲到书桌前，将椅子拉到一边，就着那误划的一笔，细细刻画。
两段火红之间那一隙空白，几支火红之间那一域苍凉。
一种奇异的，如身在梦中的感觉如潮水般涌过来，让温柔低首的她，鼻尖发酸。
这是别人不能理解的。对于她来说，其实一副渗透心境的画，就能让自己热泪盈眶。
只是，这种感觉，很少而已。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她停手，站远了些，端视起自己的作品来……
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她微眯起眼睛，默默地想。
过了一会儿，她犹豫着抬了抬手，一皱眉，又放了下去。可是下一刻，又不甘心的举起了笔……
她再次走上前，小心地提笔，笔尖顿在那株红竹的底端。眼神变幻了几次，才终于压下了手腕，简单的添了几笔。
舒了一口气，她又反复地看了那幅画好几遍，才收拾了工具，只留了那张纸静躺在如水的夜里。
轻手轻脚地在卫生间洗干净手，神经放松下来的她没了适才的兴奋，只觉得一阵疲累。
她走进房间草草理了下东西，甩了拖鞋倒头就睡。
安静的夜里，漆黑的房间只有桌上那盏被遗忘的台灯还亮着。
熠熠的灯光中，那片火红的竹林就如同一个梦境，安然地睡在那里……其中一株幼竹下，隐约有一道人影，背倚在那抹艳红上，与黑夜重叠。
已经昏睡过去的女孩那时还不知道，这副叫人惊艳的“红竹”，有她的心事沉淀其中。
悄无声息地，沉淀其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红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