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颜欢》第三十八年夏至

10、一重影

　　不管不顾倒头就睡的结果是，早上一睁开眼就发现天色跟平时有太过明显的差距。

　　许言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神志不清地想着：好奇怪…不应该这么白的啊……
　　一回头，对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钟上那两根细细的指针愣了会儿，脑子猛地清醒过来——7:00了！什么情况？！

　　她迅速跳下床，踩着拖鞋冲进了洗手间，一阵乒乓乱响过后，又随手抓扒着头发，套上鞋袜揪起书包带就奔出了家门，喘着气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便飞赶往学校。

　　坐在开着冷气的车内，急躁的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提前准备好零钱，安静地坐等着，可看着窗外飞掠过去的沿途风景，心里却泛起一种空落落的不安感……好像有哪里不对？

　　努力地想了半天，有什么影子在脑中一闪而过，就在她快要抓住它的时候，司机简洁的一声“到了”，又把那抹影子吓得没了踪影。
　　她将钱递过去后，便迅速地开了车门跑向了学校大门。

　　踩着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她终于还是赶上了上午的第一堂课。
　　喘着气扶着墙转过一个角落，刚准备进班时，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老班。
　　许言浑身一僵，心中不禁为自己默哀：怎么这么倒霉，一迟到就碰上班主任……
　　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准备接受课前教育的许言规矩地站好，等着张丰开口。可老班却只是无比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
　　“许言啊，交代你的海报做好了吧。今天中午记得交到宣传部去。别忘了啊，这次的评比很重要。”
　　她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那张神情乖巧的脸，郑重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看着张丰走远的身影，许言心底一片死灰：海报...怎么办？她…貌似把红竹落房间里了……

　　有气无力地拎着包走进了教室，慢吞吞地挪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懊恼地趴上了桌面，内心一阵纠结。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怎么自己就噩运连连……

　　思诗看着她精神不振地瘫在座位上，虽然心中无限好奇，但因为昨晚才被许言教训过，所以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没敢主动凑上去。

　　而许言一上午就这么一倒不起了，像上辈子没睡过觉似地伏在桌面上，除了期间因为手酸换了几个姿势外，就没再动过。
　　思诗坐在一边，心虚地不敢打扰她，连跟周围讲话时都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终于，上午第四节课结束的铃声响了。
　　许言揉着眼睛坐直了身体。思诗见状热泪盈眶地刚想欢呼解放时，却被同桌一把扣住了手腕。
　　许言满脸不爽地瞪着她，缓缓挤出了一句：“陈思诗，别高兴。咱俩的帐等我有空了再一点一点跟你算。”
　　没有起伏的语调让思诗高扬的激情瞬间低迷，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为自己辩解，对方就突然站起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思诗一声哀婉的“老大”卡在喉口，出不来又咽不下去，心里彻底的绝望了。

　　**
　　许言坐在出租车上，心情不爽到了极点：自己怎么会把海报给忘了呢？一天之内来回赶这么多趟，不烦死也要喘死了！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将画小心地卷好后，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又踏上了赶回学校的漫漫长路。

　　可也就是这个早晨一次不经意的遗漏，让许言在回校的路上再一次的悲剧了。

　　手里拿着海报的她安下心来，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于是脚步不由地缓了下来。

　　开学初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其实已经不能算夏天了，只是“秋老虎”始终对这个城市恋恋不舍，流连不去，导致马上都快到十月份了，天还热的跟深夏一样。
　　许言走在阳光下，估算着剩下的时间到底够不够自己吃顿午饭……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车站。
　　她抬头瞄了眼站牌，决定还是乘公交。反正不是很急，人也不是很多。

　　可是显然她的判断失误了。
　　短短五分钟内，不知为何，这么热的天还是中午时段，站台上的人却越聚越多。许言刚想改坐出租车时，一辆29路公车就远远地开了过来。

　　算了，还是上吧。

　　她心底一声长叹，随着人流走向了车子。
　　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张海报，她艰难无比地上了车。一边小声说着“不好意思让一下”，一边努力地向后门口挤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空的位置，许言赶紧抓住身边的扶杆，轻吁了口气。
　　可谁知刚站稳脚跟，已经启动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许言朝前冲了一下，皱着眉朝窗外看去——三四个男女正拼命跑向车的前门，最后那位仁兄边跑还边振臂高呼着“等一下等一下！”
　　稳住身体的许言暗自撇了撇唇，刚想朝旁边再让一下，周围留有的那一点空隙就突然被彻底地挤掉了。
　　不断的推让压挤让本来就讨厌人群的她不爽到了极点。
　　“靠，早知道不上了。”
　　心里低咒了声，同时脚又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给自己和人堆留出点空隙。

　　一手捏着画卷的边沿，一手紧拽着扶手，满腹火气的她丝毫没察觉到，斜后方逗留在自己身上好一会的视线。

　　车终于平稳地滑了出去，挤作一团的人们也相对稳定了下来。

　　就在许言差不多快适应了人群中浮动的热流时，不远不近地，响起了一道清润的男声：
　　“喂，你的画。”

　　许言下意识地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两只晃荡的手臂与一两条横竖交错的扶栏中，一张被“分割”成块状的脸摇摇晃晃若隐若现。可就算如此，许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跳没来由的快了起来。

　　“你的画，绑带快散了。”

　　只愣了一瞬，她迅速低头去看捏在左手的画。果然，黑色的绑带松松落落的挂在上面，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应该是刚才推挤间磨松的的吧……
　　许言松开握着扶杆的右手，急急忙忙去摸那根带子。
　　结果，带子没系好，人却差点因为一个刹车而栽下去。
　　肩上有一股拉力猛地拽住了她，让她不至于太狼狈。她浑身冷汗地回头对上那双清亮深幽的眸，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颜墨一手握在扶杆上，一手抓着许言的肩，从座位上站起的身体微微前倾着，
　　他也露出一个清爽的笑来，完全不复昨夜的疲惫与凌乱。
　　“过来，我让给你坐。”
　　许言手忙脚乱地重新站好，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站着好了。”开玩笑，有见过老师给学生让座的么……
　　颜墨看了她手中半散的画纸一眼，手依旧拽着她的肩膀。
　　“人这么多，你这样画想不出问题都难。还是，我来帮你拿？”

　　许言犹豫了下，只觉被他按着的那个肩膀一阵阵发烫，像着了火似地。偷偷瞅了眼悬在头顶的那张脸，一副坚决不容商量的表情。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妥协地递上了自己的海报。
　　颜墨接过，将带子抽掉，想要把画纸重新卷一下，可是，那副艳绝的画刚一展开，他就愣住了。

　　朦胧淡薄的黑夜，一轮满月垂挂，竟似平地而起般。如此苍凉的背景上，一片灼目的红竹静立晚风。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带给人震撼的同时，却也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悲凉……
　　许言明显感觉到，海报展开的一瞬间，被牵引住视线的不仅是颜墨一人，周围很多乘客都朝那张薄纸投去了惊艳的目光。

　　那是什么？
　　颜墨的眼神一闪，注意到了其中一株红竹下，那并不起眼的一抹浓重的黑影。那模糊的一重黑，用的是比黑夜还要深的墨色。
　　那是…一个人吗？

　　刚想再仔细看一下的时候，一只显得有些苍白却纤细的手遮了过来，不偏不倚的盖住了那抹影子。
　　许言语气冷淡却又显得有些急促，她捏住那根被忘在一边的带子，说：
　　“绳子在这儿呢，还是先卷起来吧。”

　　颜墨扫了她一眼，心里奇怪却也没说什么，动手将画卷了起来，接过绑带仔细地扣好。
　　周围有些乘客却克制不住地赞叹了起来，“小姑娘啊，这是你画的？真不错啊……”

　　许言不知为何，在颜墨注意到那个自己昨晚犹豫了半天才决定添上去的黑影时，不由一阵的心虚跟紧张，到现在，心脏还是乱跳个不停。听到别人的称赞，她也只是微微笑了下，完全感觉不到喜悦。

　　如此捱过了两三站，颜墨突然站了起来，绕到许言身边。由于人太多，他不得不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询问着：
　　“马上一起下车吧？”
　　“恩？可还没到站……”
　　“我的车昨晚扔在了牛巴城的附近，所以下一站我要下去，把车开回学校。”

　　许言闻言背脊微不可察的僵了下，她迅速偏过脸看了颜墨一眼。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

　　此时的她心中像是栓了十五六个水桶似地，七上八下。
　　只是稍稍迟疑了下，车已经停了下来。许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男人带着急急地下了车。
　　脚刚落地，颜墨就笑嘻嘻地开口，
　　“我也没办法，要下车的人太多，你又正好站在后门口，所以只好顺势带你下来了。”

　　许言瞄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海报，心里嘀咕了句：明明是威逼利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跟在颜墨后面，走向不远处的西部牛巴城。
　　站在地下车库的门口，颜墨回头简单交代了句“在这等会儿，我去取车。”后，便自己转身走了。
　　许言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心里越来越奇怪：话说…他们俩按身份来说应该是属于阶级敌人吧…怎么感觉现在变得怪怪的？

　　正思忖间，一辆银灰的轿车停在了许言身边。
　　车窗降下，渐渐露出了颜墨那张桃花脸。他屈指敲了敲半降的玻璃，笑着冲还在发愣地女生说：“上来吧。”

　　许言听到人声，迅速转回身，淡淡扫了眼跟前这辆跟颜墨一样漂亮的车，表情散淡的拉开了车门。
　　她悄悄地在心中吐了吐舌：不是她装酷，是实在对车啊什么的没什么研究…在她眼中，不论什么车子，从来只有类型的差别，而没有牌子的差距。一句话，能开的都是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