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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致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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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打点行囊,苏致远第二天一早便出去了,一路问路,走到昨天之语说的采药点——延真山。
延真山高挺,植被不少,灌木、乔木、藤蔓应有尽有,林间常有野鸡、兔子等小动物窜出,苏致远几次运气好,逮着野鸡烤着吃,油香滑嫩,满嘴生香。在山腰待了两日,摘了一些二阶药草,苏致远背着背篓往山顶走去。在原主记忆中,不少高阶的药材喜阴,喜寒。山顶背阴面,可能会有高阶药材,他按照山脚买来的地图所示,拐着根粗树枝,往山顶方向走。路上遇见几个采药的老农,他们各自带几个小药童,一听说苏致远要上山顶,连连劝阻,说山上有妖兽,会吃人。苏致远只谢过他们好意,径自上山。他早已向山下的村民打听过,延真山山上并无妖兽,只是有迷瘴,常使人迷眩,因此大家都不敢往山顶走,不过这迷瘴似乎对他并无影响,故此他才敢只身上山。
通往山顶的路不好走,苏致远拄着拐走了大半天才到,此时夕阳余晖脉脉,鸟兽回巢,偶尔几声鸟鸣,格外清脆嘹亮。苏致远寻了个地方,点火烧柴,架烤野鸡。这是他上山途中逮的,正好烤了做晚饭。撒上细盐,油香四溢,皮脆肉嫩。苏致远正要入口,一只满身灰尘的小奶狗睁大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盯着他手中的烤鸡,细白的犬牙见有唾液垂挂。
苏致远犹豫两秒,撕下一只鸡腿给它,并警告说只有只有这一只腿,没有多的了。小奶狗似乎听得懂苏致远的话,盯着大鸡腿点头如捣蒜,耷拉着的粉白耳朵一晃一晃,好似在扇风。
吃过饭,苏致远就地铺上稻草裹上一条被子要睡,看小奶狗一只狗孤零零趴在地上于心不忍,于是扬声问它进不进来。小奶狗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只停顿一会儿便迈着小短腿跑去苏致远的怀中。
第二天,小奶狗没走,苏致远也不赶它,一人一狗就此结伴,在延真山上采药。
小奶狗鼻子很灵,在它帮助下,苏致远接连找到不少高阶药材,甚至还有两株六阶枸骨。作为奖励,苏致远单独给它烤了一只野鸡。
两人在延真山待了七八日才回去。
苏致远回到苏家,先叫来丫头给他备热水洗澡,在山上许多天,他早已脏乱不堪,浑身如在泥潭子里滚过的一般。他又给小丫头一两银子,让她跑腿买一些吃食和两套干净的衣裳和一件黑袍,余下的只算跑腿费。小丫头听说有谢钱,喜滋滋地跑出去买。不多时便带着一个食盒和一个包袱回来,说是买了九百文,两套成衣八百文,两只蜜烧鸭八十文,一碗鸡丝面二十文。苏致远拿走衣服和食盒,说余下一百文是她的谢钱,下次有事还叫她。
小丫头满脸喜色捧着谢钱,再三谢苏致远的恩。
回来路上听说王家茶食店的蜜烧鸭做的好,苏致远买了两只回来。小奶狗嗅着香味儿窜上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油纸包裹的蜜烧鸭,一眨不眨。苏致远把一只蜜烧鸭推到它面前,笑道:“给你的谢礼,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么多高阶药材。”
小奶狗可听不见苏致远在说什么,它满心满眼只有嫩香滑嫩的蜜烧鸭。苏致远看它嘴馋,也不打扰,只将食盒里的面端出来,坐在椅子上吃起来。
吃过饭,小奶狗开始昏昏欲睡,苏致远便将他塞在怀里,带上背篓,又从狗洞爬出苏家,前往沧州拍卖行。临到拍卖行,苏致远先寻了一处犄角旮旯,披上他特意嘱咐小丫头买的一件黑袍,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拍卖会是邀请制的,苏致远没有邀请函,于是以拍卖者的身份入场。主办方给他安排了一楼的一座小雅间,正对拍卖台。
戌时到,拍卖会开始。
拍卖会有拍卖会的规矩,拍卖的物品以类划分,等到苏致远送来拍卖的药材上拍卖台,前面已经拍了十二件不同物品。风姿绰约的拍卖师红唇张合,喊出此次拍卖的物品名:“一株四阶白车草,起拍价四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两。”
“一株四阶含珠芍药,起拍价六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两。”
“两株四阶檀香木,起拍价九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两。”
“一株五阶绿藤木,起拍价一千六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百两。”
“一株五阶香果鹰嘴,起拍价一千九百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百两。”
“一株六阶枸骨,起拍价一万六千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
拍卖会会场的轰动一次比一比强烈。沧州虽是三流小洲,但胜在地域辽阔,药产倒也丰盛,寻常一二阶药材颇为常见,三阶药材拍卖行也常有拍卖。而四阶以上的药材,着实难寻,沧州拍卖行至今才收过四五次,今日一次便有四株四阶药材,两株五阶药材,一株六阶药材,前所未有!在场的雅间宾客都已派遣心腹询问何人卖药。
从正中的雅间往两边看,所有雅间景象尽收眼底,苏致远见他们各自派出心腹,又叹又喜,叹的是自己为了攒钱出门,风头太盛,喜得是自己是变装出门,不至于让人轻易识别。只是离开拍卖行后,他须得万分小心躲开追踪才是。
苏致远送去的七株药材,最终以三万一千两的价格成交,刨除交付拍卖行的十分之一的佣金,苏致远净得两万七千九百两,加上他原有的,一共两万七千九百二十二两一百文。
暴利啊!
苏致远心算今日拍卖所得,心跳若擂鼓。只这一回,他不仅赚足了去南山书院的路费,而且狠发一笔大财。
六阶枸骨之后,是丹方的拍卖。
药师炼药需要丹方,黑市上流通的丹方有许多,但高阶的丹方却极少。不少药师会依托拍卖行帮助寻找需要的高阶丹方。往年沧州拍卖会上出现的丹方品阶不高,最高不过三阶。参与竞价的人也不多,甚至有流拍的低阶丹方。
今日上的两张二阶丹方,接连流拍,拍卖师娇媚的俏脸显出几分尴尬的不自在。苍茫大陆,药师稀缺,高阶药师更是凤毛麟角。一二阶的普通丹方于药师而言,无甚大用,真正有用的是四阶以上的丹方,只是四阶以上的丹方是有价无市,可遇不可求。沧州药师寥寥,高阶丹方更是未曾见过,这等朴实无华的一二阶丹方,着实不上台面。
拍卖师媚眼转过被侍女端走的二阶丹方,暗叹这还是上一年流拍的二阶丹方,今年仍是无人问津。她记得下一张应该是七八年前有人转托拍卖行拍卖的一张二阶残方,因委托人给的委托费极高,拍卖行每年都会以压轴的形式拍卖,但,无人竞拍。果然,当拍卖师喊出:“今天最后半张二阶丹方,起拍价二百两,每次加价不少于二十两。”的话后,场上安静,无人竞拍。
已知结果如此,拍卖师仍要按流程对这张丹方进行解说。
苏致远所在的雅间,汝窑莲花纹形香炉袅袅生烟,莹润的南海珍珠制的联珠帐帘流转光辉,黑漆雕花八仙圆桌摆了五样时新点心,苏致远怕拍卖行的人下手,一口不敢动。他正百无聊赖听拍卖师胡诌残方来历,怀中的小奶狗猛地钻出身子,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台上丹方好一会儿,大脑袋来回转两圈,纵身一跃跳到桌上,四脚急躁地跺。苏致远试探地询问是否是要买这个丹方,小奶狗点头如捣蒜,粉色的耳朵甩出残影。
苏致远犹豫一会儿,出声打断拍卖师的冗长介绍,“二百两。”
在座众人皆惊异。他们来沧州拍卖行这几年,都知道这丹方一直不曾被拍,今日竟有人拍?但见是天字号雅间的客人,在座的人便不言语。拍卖行天字雅间,是拍卖行为最尊贵的客人预备的雅间,以往上天字雅间的客人,非富即贵,非他们寻常人可比。
既然是天字号要的,他们也乐得卖一个面子,毕竟二阶残方,一无是处。
二阶残方,苏致远以两百两的价格拿下。
拍卖结束,拍卖行为感谢苏致远买下残方,提出拍卖丹方的钱他们便不收了,药材剩余的钱与丹方已经放在乾坤袋中,一并交由他。苏致远收起乾坤袋,在拍卖行的指引下,从正门出去。
果然,才出正门,便可见好几波穿短褐的打手守在门口。苏致远裹紧身上黑色袍子,径直往东南方向的街区走去。这个街区他来前探查过,里面小巷纵深交错,犹如迷宫,里头居住的多是贩夫走卒,人员杂乱,正合适他脱身。
苏致远大步走得快,后面几波人你前我后跟得紧,等进了巷子,他快跑几步,绕过几个纵横,躲开追踪,见左右无人,他将身上黑袍收进乾坤袋里,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洗得发白短衫长裤,从巷口顺来一顶破了洞的斗笠戴在头上,神色自若地走出巷子。为求稳妥,他绕路先去了码头,问了去南山书院的通行路线,又去当铺赎回一块被当掉的玉佩,确认身后无人跟踪,这才放心回苏家。
这玉佩是云氏在临别前交到原主手中的,并叮嘱原主一定要守好玉佩,绝不能遗失。原主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遵守与云氏的约定,将玉佩藏好。直到上月,院中一个小厮不知怎的找到玉佩,见玉佩成色极好,私下当了。这事很快就被娄管家发觉,娄管家找他理论,那小厮赌输了钱,正不舒坦,娄管家又和他痴缠,他一气之下,把人打得进气多,出气少,回来没一会儿便一命呜呼。原主受不住打击,去了。苏致远想起这事,便留心打听,找到人后威逼利诱,问出了典当的地方。
信物已得,苏致远便着手预备行囊。他需要带走的不多,只几套衣裳,娄管家留下的箱子,其余的或残破不堪,或无甚用处。
是夜,苏家偏僻小院烛火熹微,小院各处寂静无声,唯听鸟雀轻鸣。
苏致远躺在发馊的被褥上,头枕双臂,入目是昏暗的床幔,看不清样式。他心里头盘算着今日下午打问来的事儿:南山书院远离城市,从沧州出发,骑马或坐车少说得四五个月,不如走水路倒是快,从桐乡码头上船到永定河州,过永定河州去南坞上船前往南山,到了南山,或坐马车或骑马,不日便可达南山书院。快则半个多月能到,慢则两个月。
西溪临近永定河州,他可在永定河州下船后,先去一趟西溪,再去南坞坐船去南山。
因心里想这事儿,苏致远不曾留意榻上小奶狗不知何时爬上床,扒拉苏致远的乾坤袋。乾坤袋是一个具有储物功能的钱袋,可纳死物,不存活体。这边小奶狗锋利的指甲划开乾坤袋系着的绳子,那边苏致远觉察有异,意欲起身,摇晃缺脚的床嘎吱摇摆,小奶狗脚下一滑,跌进乾坤袋里。
苏致远被吓一跳,慌忙把乾坤袋倒转过来,把小奶狗倒出来。小奶狗摔了个四脚朝天,肚皮坦露,咧着嘴,两张银票飘落下来,遮住他的眼。
“噗嗤”,苏致远笑了。
小奶狗蹬腿翻身,口吐人言:“你是云氏一族的血脉?”
苏致远一时不知该惊还是该怕,一只小狗竟然能口吐人言?
小奶狗上前摁住玉佩,道:“这玉佩里有云氏一族的精血,它的气息和你的一样。她是你什么人?”
妖怪成精了?苏致远好奇观摩自己捡回来的小奶狗,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小奶狗甩开苏致远伸来的手,黝黑的眼,正经肃穆,它说:“快说。”
“我母亲,她临前给我的,叫我一定保存好。”
“难怪我会觉得你的气息有些熟悉,原来如此。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禁术?”
“你知道?”
“快说。”
于是苏致远便把云氏的死,信上说的禁制一道说了,又问:“所以我母亲下的禁制到底是什么?”
小奶狗蹲坐在床上,娓娓道来。
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苍茫大陆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片境界,乃气之始,称溟滓境。溟滓之上,是气混沌发的庞鸿境,和元气分化的太元境。太元境是至高境界,无极,无穷。
太元境历经万万载,人妖仙魔混乱不堪,唯有太原六大家族,历经万年,傲立于太元。太元云家是六大家族之首,苏致远母亲是云氏嫡系一脉。云氏有一门禁术,唯嫡系弟子可习学,名为锢缚术,可以下术人的精血为引,封筋断脉,使人沦为废人。破解锢缚术,必须以下咒人的血为引,洗髓锻筋,冲破封印。云氏下锢缚术,又留下玉佩,大抵出于某种目的,不愿苏致远过早修炼。
“我母亲是太元境云家的嫡系,她怎么会在苍茫,哦不,溟滓境?”
“我不知道。”
苏致远陷入沉思。云氏在信中提到过太元境,而并未说明她为何而来,小奶狗也说到了太元境,想来太元境应当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尚未踏上。不过,听小奶狗说话,它应该也是太元境的,而且知道云氏锢缚术,或许……
很快,苏致远用四只蜜烧鸭换小奶狗助他锻筋洗髓,破除禁制。
心中一件大事得以解决,苏致远喜得夜不能寐。第二日一早,苏致远买足药材和口粮,抱着小白去了延真山山顶,找了一个隐蔽处预备锻筋洗髓。
除杂祟,锻筋骨,扩血脉之力,凝自然之气,谓之锻筋洗髓。
一切都很顺利,苏致远经过三天的痛苦煎熬,终是破开封印,开始筑基修炼。小奶狗满意点头,笑道:“不愧是云家血脉,果然不差。不过你才突破,首先要做的是稳固你的灵力,扩充你的血脉,收纳足够多的灵力,等你血脉足够充盈,来日升阶才会更加顺其自然,你切记,不可急于求成。”
苏致远点头,他明白它话语意思。他的目标不止溟滓境,是太元境。太元无垠,灵力滂沱,他必须为将来上太元境充足准备前期工作。修炼的第一步是至关重要的,它是修炼的奠基石,基石须得稳健,房屋才能建得又高又稳。
洗髓锻筋,凝灵力,聚金丹,都是重中之重。
就近寻了一处溪水清理身子,苏致远换过一身衣裳,咬着馕饼,和小奶狗一路说说笑笑下山。才回到苏家,便听前院热闹非凡,唱戏的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响外。
苏致远拉来那个小丫头问是何缘故,她笑说是大少爷回来的,夫人命人在院子的曲水亭上摆了两桌,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大少爷,苏致宁。
原主渣爹苏瑞与姨娘冷氏所生的庶子,四阶修为的修士,这几年都在桐乡修炼,甚少回家。原主对他的记忆并不多,幼年时期,儿童记忆不全,长大后,庶子大哥几乎不曾踏足他的院子,他与他,对面不识。
不过算日子,还未到他回来时候,怎的提前回来了?
苏致远想到一个可能——血脉觉醒仪式。
血脉觉醒仪式是苏家传承已久的仪式,早已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听苏老太爷说,他出生以来,一直都有。苏家每五年便会举行一次,参与觉醒仪式的皆是苏家人,年满十五的苏家子弟,嫡系、直系、旁系,男女皆可。有修炼资质者,经血脉觉醒仪式,可突破修炼屏障,觉醒天赋。苏致宁当年正是借助血脉觉醒仪式,突破壁垒,一步踏入修炼一途。
原主记忆中,本该两年前就举行的血脉觉醒仪式,因为族中满十五岁的子弟太少,故此拖延至今年。这下更好,苏致远喜上眉梢,云氏的封印不能展露于人,他须得寻个天衣无缝的借口,解释自己为何沉寂二十年,突然地修炼有道。
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七天,正好。
果然,午后才过,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万氏贵脚踏贱地。万氏仍是华服贵冠,簪花带环,她说话声音清冷骄矜,言简意赅,说过几日是苏家有血脉觉醒仪式,让他这几天在院里好好修炼,届时她会另派丫头过来宋衣裳等语。交代清楚,万氏照例训话院中仆从,明里暗里提点他们这几日好生看顾苏致远,别叫他丢了苏家的脸。
当晚,苏致远的晚膳比之过去,精细许多,“八糙鹅鸭、大鱼鲊、五味酒酱蟹、蜜炙鹌子鸠子、三鲜笋、莲子头羹,嚯,改头换面啊!”
小白扒着八糙鹅鸭不停口,在苏家这几天,它早已知晓苏致远在苏家的处境,它嘴里啃着肉,含糊说:“你好歹是苏家嫡子,即便你的便宜爹不喜欢你,在血脉觉醒仪式这样的大日子里,也不好叫你瘦骨嶙峋的出去见人,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苏致远冷哼一声,道:“他要真在意世人的眼光,便不会在孝期才过半的时候,急吼吼地娶继室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