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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3章 红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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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水榭上吃鹿肉的热闹,只说刺客潜藏许久,终是找到了个时机溜进水榭。此时众宗门族长吃喝说笑,看戏划拳,正是喧闹,众丫头小厮烧炭添茶,煮酒烤肉亦是忙时。刺客变换衣裳妆容,跟着送茶的丫头进到前头来,正是千重等人坐的一桌。刺客忙敛眸收神,小心上前。
环昭吃了酒,又吃了肉,自觉有些渴,于是叫小丫头煮一碗茶来润润。小丫头捧来茶,环昭接过吃了,余光见身后跟着一丫鬟,倒也水秀,于是叫她道:“你去端一碗醒酒汤来。”
丫鬟听言,迟了半瞬,偷眼各处瞧了一瞧,应声去了。不多时丫鬟端着滚烫的醒酒汤过来,亲自捧去江逾月桌上。环昭叫住她道:“你送哪里去?先放我这儿来。”丫鬟端着汤,迟疑半瞬,端着汤又往环昭那儿去。环昭因热,坐在临窗的榻上,榻前有两张小几,左边的小几,正对千重。丫鬟径直走向左边小几,正要端着汤放在几上,袖间无风自动,细如牛毛的银针如箭飞出,眨眼不见。
“哐当”,瓷器碎裂之声随之响起,滚烫的醒酒汤洒了一地。叶可玉从丫鬟身后走出,笑向环昭行礼致歉道:“让七长老受惊了,这丫头原是在外伺候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今日上来,未免礼数粗疏,洒了七长老的汤,弟子即叫人收拾,再端一碗热热的醒酒汤来。”
环昭一惊,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于是点头道:“汤洒了是小,以后莫叫这样的丫头上来,失了规矩是大。”
叶可玉答应着,叫来两个弟子将人拖下去,又叫来两个丫头收拾了地上碎片热汤,自己亲自端了一碗醒酒汤敬与环昭。方才一事,发生得极快,旁人只以为是那个丫鬟不当心,伺候不当,不曾想到其他事上,仍是吃酒吃肉,投壶射覆。
时近酉时,宾客尽散。江逾月酒酣未醒,环昭便与千重商议,再叨扰一日,千重自是愿意,忙叫人收拾了起云楼作为暂卧之所,又道:“今日招待不周,明日我再另安排一桌,以作赔罪。”
环昭笑道:“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千重自园中出来,便问身边的邓庭安审问出什么没有。
邓庭安摇头道:“嘴严,问不出话。弟子有一法,或可一试。”
两人一路走向西边一处屋舍,自屋舍进入,下至地下刑狱室。苍茫大陆,各宗族大多有属于自己的地下刑狱室,多为审讯关押之用。刑狱室四周大石铜壁,昏暗且湿热,外头的喧嚣进不来,里头的哀嚎出不去,偌大的刑狱室,只有活人的气息和擦不干净的血腥味。刑狱长正逼问刺客,沾着辣椒水的鞭子打得人皮开肉绽,却问不出任何可用之言。正欲发狠,千重来了,刑狱长忙放下鞭子,上前问安。
邓庭安在刑狱长耳边低语几句,刑狱长点头应是,叫来两人将女子打横绑在凳上,又叫人蒙上眼睛,便不再理会,各自走开。
被绑女子不禁皱眉,自己方一被擒,身上所有暗器物什皆被取走,兼之被捆灵绳绑着,无法挣脱,鞭棍烙铁皆已用尽,他们又打算如何?
正猜测间,一人走近笑道:“姑娘好骨气,任凭如何用刑,姑娘不说只言片语,在下佩服。”说着拉来一张凳子,坐在她身旁,手上把玩着一把匕首,听他笑道:“前几日我看书,正好见一种刑法颇为有趣,名叫千刀万剐,便是用刀割去身上细肉,却不至死,使之力气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这几日正愁无人实验,今儿便请姑娘为我试验试验?”
平常玩笑的说凌迟之言,她纵然心如磐石,仍不免心肝微颤,然面上仍旧强装镇定,并无动作,唯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小小战栗。
许是自己的不动作取悦了他,他竟让冰冷的匕首刮破她的皮肉,只听血“滴答”,“滴答”“滴答”落下。那人说:“姑娘放心,千刀万剐我不感兴趣,我更好奇,人的血要滴多少才会气绝而亡。今日就劳烦姑娘为我解答。”说着在旁坐着不语,只看着滴落的血滴。
刑狱室内静极了,唯有两人的呼吸声并自己的血缓缓滴落之声——
滴答——滴答——
滴落在地,一滴,两滴,三滴……
结界之外,刑狱长站在千重身后,看着室内漏斗滴答滴答滴着水,仍是不解,于是问道:“尊上,大少爷此法,果真可探出幕后之人?”
千重道:“且看看吧。”
刑狱长不再言语,只瞧着里面,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被蒙眼的刺客开始挣扎,求饶,要邓庭安给她一个痛快,邓庭安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得个结果。刺客裸露的肌肉紧绷,原本渗血的伤口裂开小小创口,几处竟滴下血来,与滴漏之声纹丝合缝的交融。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刺客终于按捺不住,要说出幕后之人,话未出口,女子喉间陡然鼓动,浑身一阵震颤,口内骤然涌出一口黑血,污了一张脸,便再无气息。
死亡,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且,始料未及。
邓庭安再三把了脉搏,终是无果。
人死了。
千重见此景,不由凝重了神情:刑狱室乃北上城密室,除历代掌门并世代留守刑狱的刑狱长外,再无其他弟子长老知晓,外人更不会知晓,更不论刑狱室仍有层层结界隔绝,绝无偷袭暗杀的可能。
是谁,杀了她?
正在思索间,千重瞥见从女子口中呕出的黑血中,有一小物蠕动着,千重灵力化线,探入黑血中卷起蠕动的黑虫,装入小巧琉璃瓶中。邓庭安大惊,忙上来问是何物,千重细瞧半晌,眸光如深井不见底,低低吐出两个字:“蛊虫。”
又是十五圆月,月色清亮发明。苏致远心中挂念双燕,也无心观赏这极好的月色,只一味地向前走去。那日青山之行,苏致远被卷入青山禁地,封印的妖兽将他击晕,是小白将他带出青山。等苏致远醒来,已是三天后。恐双燕担忧,苏致远马不停蹄赶回客栈,只等到一封双燕留下的告别信和一把六阶匕首。信上说精灵族有大事,她不得不先回去,等精灵族事情了了,她再回来找他。
双燕是苏致远上下两辈子第一次动心的人,陡然离去,苏致远颓靡好几日。但想起双燕信中提及的精灵族大事,他又不禁担忧双燕会有危险,思索再三,苏致远决定先去一趟精灵族。不过身上因妖兽受的伤尚未痊愈,灵力躁动异常,若不缓解,灵力爆体而出,非死即伤。
小白指示他,可以借骨凝露的纯净之力,暂时缓解。骨凝露是一种天地自然孕育的水滴状液态结晶,蕴含至纯至净的净化之力,十年凝一滴。苏致远各处打听一番才知骨凝露的凝结环境极为苛刻,放眼苍茫大陆只有两处:一处正是北上城的百丈瀑,一处是安美城的普岛。安美城离青山极远,纵然借助日行百里的楚氏客船,来回也得少说要五六个月,如此定赶不上南山学院的三年一次的考核。只是北上城,上年闹得那般难看,千重更是放话不许他踏入北上城。因着这话,他在不少地方都碰了壁。
苏致远思来想去,决意上北上城一试,或许千重看在南溟连的面子上,能开方便之门。不想苏致远上门请见,千重执意不见,甚至再提上年蔷薇圃一事。苏致远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蔷薇圃一事,不止是北上城的丑闻,更是他苏致远的。
北上城一行铩羽而归,苏致远心中愤懑交加,路上遇到几个没眼色的土匪流氓,苏致远长剑挥洒,将其杀了干净,飞溅起湿热的血迹,斑斑挂在脸上,更显戾气。“杩子盖上不长毛的东西,连老子的东西都敢抢,不给点教训,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呵!”说着,苏致远一脚踢开挡在前头土匪尸体,收起长剑,跨过地上七八具尸体,径直走了。
杀了一波土匪流氓,发泄心中闷气,苏致远长吐一口浊气,冷静下来思虑后事:北上城寻骨凝露一途是行不通了,不过南溟连与千重交好,他又与南溟连交好,或可通过南溟连,向千重要一滴骨凝露。
如此想着,苏致远复又高兴起来,有了骨凝露,他便可以去精灵族,寻找双燕。正期待着双燕见到自己时的惊喜神情,苏致远微红了脸,忍俊不禁。
“前面的小子,赶紧让开!”身后一阵人声传来,来人语气不善,苏致远的好兴致被打断,心生不悦,又听那人说话难听,越发左了性子,要与来人作对,他故意地放慢脚步,往路中间靠,只不让人过。
那人见苏致远不让,也生起几分不满,不过一个穷小子,竟然敢与他们小宗门作对,于是提了鞭子便上前要教训教训苏致远。苏致远岂是任人宰割之人,见人携势而来,自然要还击,且来人不过三阶实力,在他面前,蝼蚁不如。不过两招,那人滚到一旁,再无生息。
“哼,蝼蚁。”苏致远冷眼扫过地上的人,狠狠啐了一口。才要走开,侧面一股强悍灵力激撞而来,苏致远忙挥动灵力去挡,对方灵力凝厚,长剑不足以抵挡,竟细细颤抖起来。几个呼吸间,苏致远抵挡无能,灵力破力袭来,结结实实撞击苏致远的胸腔,苏致远被迫后退三四步,几乎不曾被击倒。苏致远擦去嘴角沁出的血滴,心中估算着来人的实力,自己奋力一挡,仍有不敌,恐怕他已经步入六阶,自己并非完全是他的对手。
那人提刀要砍,后头挂着红绸帐幔的马车里,有女子妩媚之音:“打死了不好,留着带回去。”
马车停在月影下,瞧得不真切,他只听见有男子喘息之音,登时红白了脸,提着剑便要寻机逃走。轿中女子手腕红绫一甩,将苏致远连手带脚一并捆了。
“带过来,我再瞧瞧。”女子轻喘一声,妩媚的声音又加几分娇喘。轿旁几人闻言,上去两人抬了苏致远过来,强行抬起他的头与轿中女子对视。轿中女子,丰臀细腰,玉腿纤纤,衣衫半褪,尤见胸前一片丰润,女子身侧,两位俊秀男子双颊绯红,衣襟未系,柔顺地依偎在女子两边,媚眼如丝。
女子看他两眼,轩然霞举,宸宁之貌,脸上未洗净的血迹,更添阴戾之美。她笑着伸手挑起身侧一男子的下颌,指尖在颊边来回摩挲,红唇一张一合,声音丝丝柔媚,“十二郎,我瞧这小郎君甚是俊俏,留我身边伺候,明日我再命人寻一个清俊的给你做侍者。”
被唤十二郎的男子双眸含春,身子挨着女子女子裸露的肩头,伸手抚上光洁的大腿,虔诚吻上女子红唇,口中低喃:“十二郎都听夫人的。”说着一路轻吻至胸前,引得女子娇笑连连。
苏致远并无当着人看春宫戏的癖好,索性闭了眼,不看他们。女子见状,更是觉得有趣,越发翻波滚浪,摆动起来。
月上中天,月色更明,女子见苏致远双目紧闭,双唇紧咬,与常人无异,又觉无趣,于是命人将苏致远放到后面的轿子里,收了佩剑,留下两个人看着苏致远。
苏致远被扔到轿里,才想起些早些日子听到的关于小宗门的消息——北上城向北三十多里,有一个小宗门,小宗门的宗主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名唤红娘,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有四阶的实力,便揽此地清俊男子,听闻此地上上下下竟有一半男子是她考试过的,宗门中又养了百余男子,日日笙歌达旦,梅花帐暖。今日红娘经过这里,见他尚有几分姿色,不禁动了收揽之心。只是苏致远素来瞧不上这等肆意猖狂之流,定要杀之而后快。不过他现下被捆成人棕,动弹不得,双燕送给自己的匕首贴身藏着,更是无从拿起。苏致远仰头躺平,小小的车厢昏暗不明,唯有车辕两侧的灯笼投进些许暖光。苏致远长叹一声,只能等小白回来助他挣开红绫。
原来白日里,小白闻见酒肆里有熇腰子的滋味儿,嘴馋想吃,苏致远便将它留在客栈,自己出来去北上城。现下夜色已深,小白不见自己回去,也当出来寻他。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光窜进轿子里,等看清了苏致远的样子,小白哈哈大笑。苏致远屈着身子拱它,要它赶紧给自己松开。小白笑话过一回,抬爪露出尖尖爪甲,爪甲轻易划开红绫,苏致远终得解脱。挣脱束缚的苏致远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株六阶鬼藤并针囊,取银针沾鬼藤花粉,再用手帕包好,静等时机。
月光清寒透霜,马车咕噜咕噜驶进一片树林,鸟鸣清脆,烛火微薄。苏致远便是趁此时候,从马车后车门悄然摸出,借檐上灯笼的稀薄烛光,看清六阶修为男子的位置,苏致远屏气凝神,看准他背对自己的瞬间,银针夹巧劲飞去,男子似有所感,微微侧身,避开第一针,随即第二针迎面而来,正中扎入额头。下一瞬,男子倒地,尸身腐烂。
苏致远见此,勾唇冷笑,六阶鬼藤,根叶无毒,花粉剧毒,见血封喉,一沾毙命。失去了最大的掣肘,苏致远便不再闪躲,灵力凝结,银针四散而去,把余下几人送下地府。
马车骤然停下,红娘问外头何事,听无人回话,披了件大红薄纱褙子出来,月色下白皙胴体如玉莹润。苏致远喉间不自觉滚动两下,心“突突”漏跳两拍。只看了两眼,忙别过眼不看,银针飞去,红娘一个“你”字未说出口便没了生气,沦为一滩烂肉。
马车里的两个男人早已累昏过去,无知无觉。苏致远无心杀他们,长剑挑起轿中玉枕边的乾坤袋,打开一瞧,只见里面各样媚药不知堆了凡几,又有各色房内趣物,叫人不堪入目,余的只剩了大箱子装的几万水晶石并几样小巧兵器。苏致远拿走水晶石和兵器,复又把乾坤袋扔回去。带上小白,仍回客栈去。
路上苏致远问小白为何来的这么晚,小白舔着爪子说遇上一队要找兑泽灵珠的队伍,它发挥特长,成功打入内部,替他谋了个位置。
“兑泽灵珠是什么?”
“兑泽灵珠自带治愈之力,能治愈修士伤势,恢复灵力,还可净化体内杂质,提升修炼资质。若你能得兑泽灵珠,骨凝露可不必寻。”
苏致远大喜,又问再何处。
小白道:“揽月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