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修改剧情倒计时》莳七

5、第4章 黎夏（1）

　　是夜，皓月当空，月华如洗。
　　澹台南风提着琉璃瓦的灯，顺着羊肠小道，缓缓踱步走来。走至一石碣前，碣上“汲水涧”的题字因年岁渐远，幽幽青苔漫布。澹台南风熟门熟路绕过小径，径直走向涧边。涧边，数本芭蕉冉冉，绿蜡含羞，树下，青石堆砌的小山丘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再往前走些，一片青翠间，一株开得如霞蒸融的桃树迎着月光，轻摇枝桠，簌簌飘下如锦落花。
　　“小黎。”澹台南风走近，只见环昭一身素衣，正坐在涧边的一处青石上，静静看着悠悠荡荡飘着的三盏莲花灯出神。听到澹台南风叫她，环昭回头，微微笑道：“兄长来了。”
　　澹台南风熄了灯，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三盏同样的莲花灯，点了芯，照旧放在水上。放了灯，澹台南风在环昭身边坐下，同她一道看花灯。
　　坐得久了，环昭觉着双腿发麻，正欲起身换着姿势，却听身旁的澹台南风开口问她：“小黎，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环昭缓缓起身，正一正素白连纹长衣，声音轻柔又坚定：“我信命，但不是别人给我安排的命。他自己存了歪心邪念，胡编乱造，胡诌杜撰，凭何要我认！”环昭抬头，浩渺无垠的夜如长长铺开的绸缎，没有一丝褶皱，唯有一轮皓月皎皎，无情俯瞰人间，“不论过去如何，这次我总要为自己拼一拼，成也罢，败也罢，绝不叫他念头左右我的命运！”
　　澹台南风闻言，宽慰而笑，他起身拂去落在环昭肩上的落花，道：“去吧，不论结果如何，青山，永远是你的家。”
　　温言暖语总叫人心安，环昭眼圈微红，问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兄长，不怪我鸠占鹊巢吗？”
　　澹台南风听了，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
　　“此话何解？”
　　“字面上解释。”
　　环昭语塞：“兄长学坏了。”
　　澹台南风弯眸浅笑：“非也非也，此乃举一反三。”
　　环昭闻言忍俊不禁，故意拉长语调：“兄长当真——后生可畏。”
　　澹台南风大笑，一个榧子轻巧落在环昭额间，“越发淘气了，都拿兄长取。”
　　环昭笑意盈然，道：“非也非也，此乃博君一笑也。”
　　夜风微凉，吹得裙摆轻摆。
　　澹台南风取来一件月白色纳纱金凤牡丹大毛披风披在环昭身上，道：“夜里凉，披件衣裳。”细软的风毛贴着肌肤，在泛着丝丝凉意的夜里，愈发显得熨帖温暖。环昭抬眸，看向澹台南风温润的凤眸，那双如水温柔眸里，尽是浅浅的温情。
　　环昭被触动，想到过去一些事，她强笑道：“兄长这是把对小百里的兄长之谊稍稍挪了几分与我？”
　　澹台南风眼里温情散去些许，语气带了几分冷硬，他道：“你是我胞妹，你我有血缘之亲，又是他临终遗言，自该如此。”
　　又是这话，环昭又烦躁起来，有些话，总是堵在喉咙里，上下不是。但那是她欠的，总是该还。
　　环昭抓紧衣角，想要把话说出来。似有所感，澹台南风骤然敛去神思，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酒，清恬的酒香缕缕入鼻。环昭眸光微闪，忘却到嘴边的话，只盯着澹台南风手上拎着的汝窑质地的玉壶春瓶，垂涎欲滴，“桃酿，还是夏日荷花上的露水酿的，兄长这是给我的？”
　　澹台南风摇摇酒壶，笑道：“只有小半壶，多的可就没有了。”
　　听着酒打瓶壁的“咚咚”声，环昭大喜过望。她自知自己酒量不行，平日里也甚少饮酒，偶尔能得几杯解解馋已是不错，不料今天还有这份福利。环昭当即夺过酒瓶，一掀瓶塞就被清雅的酒香袭了满脸满脑，深深吸了几口萦绕未散的酒香，环昭星眸闪亮，“还是珍藏版！！！”
　　澹台南风平日有酿酒喜好，不过每次酿的不多，只够青山的几位长老们偶尔分沾些许。偏生环昭此人酒量不行却偏好这一口，加之后来又有澹台南风的嫡传弟百里时的助纣为虐，两人时常窃得澹台南风的私藏，与九疑山的后山竹林里，酒醉沉酣。
　　八年前，百里时病逝，环昭失去挚友，那样快意酒醉，便再没有了。
　　今日澹台南风送来珍藏版桃酿，环昭十分喜欢，取来便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清冽绵柔，比之过去的佳酿，更胜百倍。
　　见环昭吃得欢喜，澹台南风笑道：“夜凉，不可贪杯。”
　　环昭捧着酒壶，笑意盈然。送走澹台南风，环昭拎着酒独自来到了一株秀挺高大的桃树下，微微仰头，可见粗壮的虬枝，枝干扶疏，花开满枝，繁英粉艳，浅淡浓宜。伸手轻轻抚上纹理深刻的枝干，环昭亲昵地靠在树边，低低唤它——桃夭。
　　似有所回应，桃树枝摆叶动，衮衮桃花如翻浪雪，落了环昭满头满脑。环昭失笑，伸手捧了少许，仰头笑道：“这么多啊，明儿我就做桃花糕，你要不要也尝尝？桃花糕配桃花酿，这叫绝配。”
　　等了一会儿，回应环昭的是成阵落红。
　　把花瓣儿装进乾坤袋里，环昭倚着树，看着早已远去，只剩的隐隐约约烛光的莲花灯出了神儿，好一会儿她问自己：“这次，会成功吗？”
　　“试了这么多次，这次……会不会还是一如既往？可是我总想试一试，赢了，我自有自己的路，如果输了……”环昭咬牙，忍不住破口大骂，“TM的，给人家做大老婆，帮人家养九个小老婆，去他娘的，都是什么事！！！我又不是澹台环昭！！！”
　　卷地风起，吹得环昭的大毛披风猎猎作响。满树散花，摇落繁华织锦。
　　环昭一口气喊得畅快，喊完犹如泄了气的气球，干瘪而无力——她不是澹台环昭，她本姓黎，单字夏，是生活在21世纪，出生于传统明理的医药世家的一名药剂师。
　　一朝失脚，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书中世界。
　　《千机归》是一本颇为火爆的男频小说，作者以诙谐幽默的笔风，离奇曲折，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收获大批男生的追捧。
　　林西璐是黎夏的闺中密友，在拜读了《千机归》之后，裂墙推荐给自己的闺蜜黎夏，其推荐理由是：她用项上人头保证，此书绝对值得一读。不然就叫她如知佳子一般，被一个胖子收了。
　　知佳子是名柯早期案件——绷带怪人杀人事件中的受害者，在黎夏的童年时光里，一直占据着不可忽视的童年阴影地位，看林西璐如此坚定，一向不喜欢小说的黎夏也忍不住好奇观摩。然鹅现实是，黎夏耐着性子看了200章，实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个跨省电话直逼着林西璐把人头邮寄过来，以告慰她被荼毒的眼睛。
　　林西璐大为震惊，为了保护自己的脑袋，连连追问到底什么情况，黎夏耐着性子，掰着指头和林西璐分析，“这就是一本毫无逻辑的种马文，一男N女，无脑YY。什么说好的男主坚强奋斗，坚忍顽强，我看他不过就是在各个女主的帮助下，作者给他开的各种金手指里，坐火箭上天。什么升级流，每天都是修炼、夺宝、女人、起冲突，除了这四样，多一样没有。人人是反派，正派一个样。还有那个谁，对，什么谁，那个谁是不是反派？就因为他凭自己的天赋混得比主角好成了反派？滑天下之大稽！典型的自己存着坏心，还怪别人偏心！还有……”
　　林西璐讪讪举爪，小声打断黎夏的分析，“那个夏，其实也不止那四样，后面还有去学院进修的情节的。”
　　“哦，是吗？”黎夏语调起伏，阴阳怪气，“来，简要说明学院剧情，排行榜，起冲突，又是美女入怀再起冲突，一样的套路，你还没看够啊！”
　　“你看到学院篇啦！”
　　“没有，我看不下去，随便拉了几个长长评和剧情简介看了，哦对了，男主十个老婆，真不怕精尽人亡，呵呵。”
　　林西璐颤颤心肝，听着愈发冷峻言语，自觉后颈发凉。心里来回揣度该怎么接话，只听话筒里黎夏继续冷声嘲讽：“文风幽默诙谐，剧情跌宕离奇？呵，小学生文笔也敢叫诙谐，把我小表妹五年级作文拿过来对比看看，比喻拟人、对偶对仗都比他这狗屁不同的话对仗工整。什么时候狗血升级流都敢说自己是跌宕离奇？滑天下之大稽！”
　　又一连说了十来点，林西璐听得怀疑人生，再三犹豫，她颤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夏啊，咱们看的是同一本小说吗？”
　　是啊，是同一本小说吗？
　　黎夏跟着导师进山采药，因为山路湿滑，采药时失脚从山坡上滚下去，强烈的失重失明之后，猛然醒来惊觉天地方圆已经换了样——松花绿的公主帷帐，熟悉又陌生的药香，窗外清脆的鸟鸣，近乎寂静的空气，不是预料中的医院，也不是跟着导师住的狭小的竹屋居民楼。
　　天旋地转，宇宙洪荒，黎夏摸不到手机，抓不到背包，好似从一个穿金带银的人，陡然孑然一身，□□。
　　一片混乱中，又从身着华服的自称“紫燕”的丫鬟口中得知，自己竟然遇到了没有科学理论的事实——她，书穿了。
　　而这本书，正是她看了200章，吐槽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小说——《千机归》。
　　而这个被华衣丫鬟们称为“主上”的姑娘，正是《千机归》里，男主的第一任夫人——青山七长老，澹台环昭。
　　澹台环昭，《千机归》男主苏致远的第一任夫人，隶属修仙界数一数二的拥有悠久历史的青山，且身居青山七长老的高位，又是修仙界唯一的满级药师，虽容貌平平，然性情最是温婉贤淑，大方宽容，是男主苏致远升级路上的坚定磐石。有澹台环昭青山长老之名在前，又有满阶药师之职在后，兼之男主各种美妙的英雄救美或者肌肤之亲，以至各位千金小姐，佳人贵妇，纷纷落马，被心甘情愿收入囊中，成为男主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以及第十位夫人。
　　当日看到书中关于澹台环昭对男主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明知男主不爱自己，也要不惜毁了自己名声替男主打圆场的情节时，黎夏是不明所以的，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剧情？
　　重度恋爱脑，得治。
　　然一朝失脚，深陷泥潭。
　　黎夏变成了澹台环昭。
　　虽然时常吐槽现代工业废物巨多，空气污染严重，吃食品添加剂和喝水一样自然，抬头望天天不蓝，低头看水水不绿，水泥沥青横平竖直，灰尘沙暴卷地漫天，然而，好在工种丰富，选择众多，网络便捷，消息灵通，出行便利，畅通快捷，娱乐多样，吐槽精辟，恋爱自由，结婚成双，婚内不和，两本红本，各奔东西，好聚好散。
　　从小呼吸着现代空气长大的黎夏，摇身一变就成了一本胡扯小说里，拥有着悠久历史家族的嫡系。
　　黎夏自闭了。
　　青山这个地方，小说里第一次出场就只是给澹台环昭做了背景板介绍，作者只用了一句话说明：青山，历经千百年的清贵世族修仙大家。
　　什么叫清贵，请看海宁陈氏，“一门三阁老，六部五尚书”；请看苏州范氏，绵延近千年不朽；什么叫世族大家，请参考山东士族，家法严明，家风谨然，家礼规范，家学正统，家教上乘，经学世家，知书达礼的世家大族。
　　黎夏更自闭了。
　　自己虽生于医药世家，然离传说中的清贵世家差着千万个东非大裂谷，这是逼她还没画上戏妆，就要仓促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