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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一切始于天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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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突然消失,钻石一下坐起身来。疼痛和痛苦从不存在,他精神充沛,就如孩子玩闹一天后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被阳光吵醒。他下意识地大喊:“真夜!”接着,他忽然发现,真夜就在他身边。他们中间,隔着一块木板,而那个大天使,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袍子,却面色红润,带着一副初生的天使特有的表情,从他所躺的地方坐起来,和钻石对望。而望彼此的第一眼就让他们明白了一切。
恶魔和大天使,正被各自装在一个比他们的身高长一些的棺材箱里,那盒极窄,在他们身下,垫了火红的绒布。钻石一坐起来,他胸前的纸船就侧滑到绒布上。而这两个棺材盒,用两张高高的桌板架起来,就像从厅堂里升入半空,一架长长的楼梯滑过来,由地面抵达棺材盒,约有人的半身高。
从很低的地方传来不自然的声音,那就像有什么东西碰的掉在地上。稀客正对他们,站在楼梯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念诵。但此时他完全忘了手里的东西,无比震惊地盯着突然传来动静的棺材盒。乔西法、马蒂和百合从第一排座椅上站起来,他们脚边堆满了许多鲜花、未开的蜂蜜酒和金银魔币。乔西法没有任何表情,马蒂扶着眼镜,百合张大嘴,脸上的泪渍还未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身后和左右,还有许许多多排椅子,坐着许许多多头上长犄角的恶魔,钻石还隐隐约约看到了但丁和伊思,以及几个天使。这毕竟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就像把谁的家当作了吊祷室。这一刻,他们全与钻石、真夜面面相觑,仿佛见了鬼。空气十分安静,只有门外乌鸦凄凉的歌声。
但这不重要了。钻石和真夜都知道。一件事在他们的胸膛,无比明晰。他们必须现在、马上、立刻去完成它们,就像阿蕾叮嘱的一样,事不宜迟。
真夜站起来,直接跳出棺材盒外。厅堂里倒吸一口凉气。钻石头也不抬,踩着棺材盒边缘跳出去,由于没有了左臂,他身体倾斜,好像要落地的鸟。但钻石一点也不担心。真夜稳稳地抱住他,再将他放到地上去。
钻石和真夜走下楼梯,走过稀客身边,朝自己的朋友,钻石轻快地说:“你好啊!”
又对乔西法挥手:“乔西法、马蒂、百合!”
没人回应他,死一般的寂静。但钻石没在意,他的目光再触及更远处、更陌生的恶魔们。他们可没有那么好亲近。一和钻石撞上,他们瞬间直了眼,就像人类觉得恶鬼要来索命。但钻石不是为了他们,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对于自己重获的生命,他知道有要紧的用途。和真夜对视一眼,他们就像恶作剧的少年,轻轻一笑,接着,朝这一厅堂的大门飞奔而去。
人群间,有个恶魔凄厉地叫了起来:“鬼啊!——”这引起了一阵骚乱,人群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逃走。
钻石跑起来,他空荡荡的左袖随着奔跑而飞舞,额间的发丝飘起。他很快活,看着所有人的惊慌失措,觉得自己像只捣蛋的鸟儿,也许也像鬼。真夜在钻石旁侧,他也在笑,尽管真夜很少这么笑,笑得像个捣蛋的青年。
“不!这是复活!你懂个屁!——”稀客反应过来,马上朝惊慌的人群辩解起来,“显灵了!”
稀客的说辞唤醒了乔西法,他总算转过身,朝钻石和真夜跑走的方向怒气冲冲地咆哮:“钻石,滚过来给我解释——!”
然而,钻石已经跑远了,厅堂丢在身后,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它开着,光亮通进来,门口的乌鸦正在大声吆喝“伟大牺牲者钻石和真夜”一类的话。钻石跑得气喘吁吁,大声回道:“我回来再和你们说!”
真夜伸手,朝钻石轻微地一挥,钻石一把握住,和真夜十指相扣。
于是他们成了一道锁链,他们狂奔,接近于飞。他们跑出了门,门外排队的恶魔们正在默哀,将哀思变成泪水和语言。自逃亡后钻石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而这一刻他却飞奔着要离开他的家乡,金池一层正一如既往摆出平凡的样子,街道、地面和虚假的蓝天都丝毫未变。那些发现了钻石和真夜的恶魔们摆出和厅堂内一样的模样,以介于惊悚和害怕之间的表情捂住了嘴,直到钻石和真夜与他们擦肩而过,扑入到那扇露出微微白光的“门”,抵达人类的世界。
田野间的酒窖仍这么破旧不堪。农民们拉着推车和牛,在田野间穿梭。忽然风起,只见田埂上忽然窜出了两个年轻的身影,他们手拉着手,并肩跑过郊野的路段。由于他们理直气壮又如此熟稔,没有一个人向他们看,因为他们一定是自小生长在这儿的某些家伙,去路是玛尔奉礼的赌场?密海的电影院?生活如此美好,他们太过年轻。那就随他们吧。
但人们猜错了。他们没有。恩典区的两扇拱门间无数车流,足够恶魔和大天使轻快地跳跃过去。那扇拱门就在眼前,他们的目的地也不再遥远。始祖地同样保持最初的圣洁,可钻石早就不再畏惧。他甚至看不到别的一切。天使。恶言。诧异。惊讶。恐惧。一切丢在脑后。只有他和真夜和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他们紧握的手。恩典教堂就在眼前,阿达和阿姆的圣像向他们凝望,那个干涸的圣池也在等待他们,正如静静守望的忏悔室。
他们停下来,一前一后捞开帘子,步入其中,他们已在伊甸山,而这是最后一段路途。如今,已没有天使拦住他们了。广场空空荡荡,十分寂静,全不知去了哪里,给了他们无限的路。
于是他们又开始狂奔,朝着云中塔,那个他们曾死过一次的地方。但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他们不再有畏惧。
“我们到了。”抬起头,看着破旧的楼塔,钻石对真夜低声感慨。
他们凝视彼此片刻,和彼此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蓝色的天空透过玻璃窗,反射出自身的影像。阳光洒在塔内,让人倍觉温暖。一切都像未曾发生过,十分宁静。
在楼梯里,站着阿姆和阿蕾,这让他们想起之前的场景。但对面的她们很平静,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也醒了,他在等你们。”阿姆站在阳光里,对他们说。阿蕾抬手,手心托着一把剑,朝着钻石、真夜走来,目光坚定。
钻石立刻明白了阿姆的意思。“他”,那个他和真夜进来的时候都忽略的东西,但也是他们来到这儿的目的之一。
钻石看了过去,看到了“他”,也就是阿达。在不久前阿达和钻石同归于尽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只是他的灵魂未散,仍在不生不死的世界徘徊,因此他没有完全死去,而是在云中塔的一角不快乐地蠕动着,挣扎自己生命的逝去和大权的流失。
阿蕾和钻石目光交接:“终结他吧。”
钻石认了出来,那正是夜鸮给予他的剑。
他拿起剑,与真夜一起,走到了阿达身前。
钻石记得,在钻石给予“他”最后一击的时候,“他”看上去衰弱又无能,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而现在,他的尸体变得比之前恐怖万分,皱褶和细纹报复性地显现在这老人皮肤上的每一个地方,又如要叫人印象深刻那样都呈现出惊人的红色,使得原本至高无上的阿达,变得像吸血过多肚涨被掐死的血虱。
这时,阿达的身体微微动弹了一下,仿佛是在时空中穿梭的死魂灵的最后挣扎。
由于钻石只有一条手臂,剑在空中颤抖。他力气不够。剑插入身体,进了几分就无法再想下了。但没关系。真夜在这儿。
真夜在身后握住钻石的手,一起举着那把剑,慢慢地深入到那具尸体的核心,阿达灵魂的最深处。
这激起了尸体微弱的质问,它发出吱吱的叫声,那持续了有一阵,像是在哭。但慢慢的,那声音彻底沉寂下去。相反,有一丝蒸汽一般的白色气体,如释重负地从那尸体里飘荡出来,曾经它被迫承担了太多狂热的欲望,如今,它有生以来第一次,慢悠悠地、毫无目的地飘向天空,然后消失。
钻石和真夜,阿蕾和阿姆,他们抬起头来,目送它的离开。从塔内到蓝天之中,它越来越远。而沉默,也渐渐随着时间的延长,慢慢膨胀起来,变成一种平静的庄严和伤感。
好一会儿,阿姆对他们说:“我们上楼吧。”
她带头,向云中塔的楼梯走去。没有解释,但也不需要解释。阿蕾向钻石和真夜比了个请的手势,跟在阿姆身后走去。
那座螺旋形的楼梯让钻石想到了金池,但也只有这点相似。这儿没有吵吵嚷嚷的恶魔,也没有乌鸦、酒味和食物,只有绝对的宁静。一步步地踏向顶端,阳光的力量逐渐变重,它的颜色越来越深,像墙上的刻痕。
所有人的步伐都停下了。云中塔的顶端就在眼前。和钻石想象中华美的景象相比相比,它更为普通。从楼顶望下去,伊甸山的风景一览无余,很美。但顶端就是一个钟楼的顶端,挂着一口巨大的钟。此时它没响,显得很孤独。
阿姆很可怜它似的,上前摸它粗粝而光滑的壳,太像摸巨大的动物,发出沙沙的声音。过了片刻,她回头看钻石和真夜:“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血咒已重新缔结,就像我也苏醒了——云中塔的这口钟将保护我们。”
钻石和真夜露出明显困惑的表情,阿姆笑了笑,耐心地解释:“你们借用了时间的力量,而它是时间的象征。今后,它的力量将一直长存于你们与我的血咒之中,在血咒里显现。时间永存,它所缔结的血咒也是——恭喜你们的新生命。”
钻石笑了,他笑就要忍不住去靠近真夜,碰碰真夜的肩膀。但他一时忘了自己没了左臂,撞上去空荡荡的,一个踉跄。他吓了一跳,却感觉自己又站稳了,真夜伸臂搂紧了他,没有让他倒下去,而且也不打算放开的意思。
也没有人要笑钻石。阿姆和阿蕾都只是柔和地看着他。钻石没有红脸,感到满心的快乐。接着,阿姆真诚地望着他,说:“钻石。谢谢你和真夜这一次对于伊甸山的帮助,我们无限感激。你们的通缉令我苏醒后,已命人全部撤销。钻石不再是降世恶魔,真夜也重新是大天使之首。”
“关于阿达的事呢?”真夜问,“你们怎么处理?”他注意到,她们没有提他。
阿姆和阿蕾对望一眼,阿姆以平和的语气:“如实说会引起恐惧,我们会先安稳天使,稳住局面,再慢慢对外公布实情。”
对于活过百年的天使们,这样的事实是难以接受的:不仅是阿达的死,还是他死得卑劣。
“好吧。”真夜无所谓地说,他并不在乎这点,“那么,我有个问题。”
真夜顿了顿,毫不留情地说:“关于他的死,你们策划了多久?”
阿姆和阿蕾没什么大反应,但钻石怔住了:“策划?”
他看了看阿姆和阿蕾,她们却只是微笑。
“为何这么说呢?”阿蕾非常平静地问。
真夜很冷静:“之前你们在开启时间缝隙的时候我想到的,既然你能开启时间缝隙,又能预言,为何你不能去阻止阿达,而是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后,才出面处理。但按照这一道路想不通,那么就得反过来。你想处理他,但是无法做到,于是只能按照某条道路前行,直到他死亡,即使中间牺牲无数人。但是问题是,是从哪一步开始的?”
他说的很平静,阿蕾和阿姆同样平静。
“你猜的没错。”阿蕾说,“确实如此。在阿达诞生之际,我便看到了他可能给世界带来的灾难,唯有摧毁他才能阻止。然而,要达到那一条道路,必须付出很多代价。这一点,我也告诉过阿姆。”
“那么,是什么时候呢?”真夜咄咄逼人,“多瑙战争?你说,他将颠覆天使届。为此他决定要攻打多瑙,改变一切。”
阿蕾摇了摇头:“语言并不是造成命运的结果。那一次,我对他实话实说。但选择,才是他的结果。他可以选择克制自己,不让命运发生,也可以选择进入命运,进而迈向无可挽回的道路。他是贪婪的,所以选择了走向毁灭。”
真夜怀疑地:“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编造?”
阿蕾鞠身:“命运在他面前,是他选择了相信。”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说法,真夜看上去并不满意,但也多问不出什么。
“可他那么做了,却没有改变什么啊。”钻石疑惑地,接着他恍然大悟,有点尴尬地,“哦对……他现在死了,确实颠覆了。”
“你们牺牲了无数人。”真夜实话实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阿蕾说。
“你有后悔过吗?”
真夜看着阿蕾,就像他对自己问过的一样,这实在是直击人心,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一类家伙。
阿蕾似乎想起来什么,这让她伤感,不久,她以那种特有的语调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我能洞彻时间,那你必然知道我将看到无数时代。你也将意识到,并非是要不牺牲所有人,而是从所有的牺牲里,找到牺牲最少的那一个时间。”
“听起来很讨巧。”真夜不留情地说。
好半天,阿蕾眨了眨眼,缓慢地说:“……也许。”
她想到什么,微笑起来。
“也许想到这一办法,抵达这一时间,我们该感谢你。”
她这么说,真夜一愣。阿蕾看着真夜,眨了眨眼,像从这一刻,到了另一久远的一刻,她经历过它,但已变成从未发生过的一切,所以她只是怀念。
“也许最初,关于时间的办法,不是我,而是你提出的,你为之痛苦,你不能失去你绝不能失去的,而你却失去了他。也许在这之前,一切处于混沌,自你提出以后,一切就改变了,轮回也就开始了,它严丝合缝、成为了循环。就像我们找到的,正是我们的世界里、唯一的、甜苦参半,通向将来的办法。”
那是一句神秘的感慨,真夜紧紧地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半懂不懂。但不管如何,真夜看了看钻石迷惑不解的表情,不再问了。
钻石见他们不说话了,开口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阿蕾。”
阿蕾示意他:“你说。”
“我曾经,和真夜检查出有过仇咒。但是我并没有对他施过这样的咒语。”钻石看了看真夜,说,“然后,回到过去时,我看到我的妈妈为了保护我,对六十六年前的真夜施了一道仇咒。”
“那道咒语,会不会是从我妈妈身上遗留下来给我的?”钻石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这有可能吗?”
阿蕾认同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你的血脉连着你妈妈的,如果她当时是要保护你,热念也会感应到主人的意愿,从而对热念的施展产生影响。”
“但是,为什么几十年来,它一直没有显现呢?”钻石困惑地,“直到在圣帝阁教堂那次,它才发作?”
阿蕾沉吟了片刻:“我想是因为仇咒的特性,一是之后几十年里你没有再和真夜相对,二是由于它还没有到危急关头,于是没有被激发。”
空中白云飘过,替钟楼遮上一丝阴影。钻石陷入了思索。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接着,阿姆轻松地开了口:“我们来谈谈我们对你们的感谢吧——你们帮助了我,而且自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你们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请告诉我们。我可以每人给你们一个愿望。”
钻石真诚地说:“我没有想法,活着就挺好的了。”
他眨眼,阿姆好像在意料之中:“那就暂时搁置,直到你愿意。真夜呢?”
真夜抚摸着钻石的背,丝毫不谦让:“要问你能给我什么?”
这有点不太好吧。钻石看向真夜。一看他就忘了话:真夜朝他挑了下眉毛,觉得理所应当。
这也似乎在阿姆的预料内,真夜一说,阿姆就平静地说:“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
钻石开始后悔了,没想到还能这样。
“可以是可以。”真夜干脆地,“但我要先确认前提。”
阿姆向他说道:“你说。”
真夜干脆地:“伊甸山是否会停战?”
阿姆保证:“绝对。你们来的路上也看到了。我一醒来,就已命令天使们全部撤兵,不做处理。现在,我把停战协定交给了图尔和弗朗,让他们带到金池和猎鹿城。”
“伊甸山是否会继续延续西维家族在天使中的优势地位?”
“和人类的关系,我们会重新处理。包括和巴特克家的、伊思家的关系。前者,我认为我们可以回到谈判桌,后者,我们可以不那么冷淡。”
“是否会因为这次事件报复相关人,包括钻石,帮助他的恶魔和天使们?”
“我不会,如果发生,绝对阻止——如今,你们和我血脉相连,你们是我的血肉,是不在同一子宫中长大的兄弟姊妹。”
真夜点头:“好。那我可以说出我的愿望了。”
他顿了一下。
“我的愿望是无条件放我走,让我去当赏金猎人。”
钻石一把抓住真夜的衣袖,说不清是惊讶还是诧异。真夜握住钻石的手,以示安慰。
阿姆点了点头:“我同意。你想这么做是应该的。我不会拦你。而我和你之间,始祖天使和大天使之间的血咒仍有效,作为监督存在,你可以随时行使这道权利。”
“你呢?你同意吗?”她是开玩笑的,对着钻石。钻石一下被三个天使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对真夜自由梦想的认知,在这一刹那立刻进入他的意识里,代替了最初的那份愕然。
想不想,他看向真夜,认真地说:“我同意!”
而就此,钻石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份愿望,某种隐隐约约的灵光在脑子里闪烁,钻石认真说:“我想起来了——我也有个愿望!”
阿姆很柔和:“请说。”
钻石挺紧张:“我希望恶魔能和天使平等。”
阿姆摇了摇头,钻石失望地:“不行?”
阿姆回答:“不,这是我的责任,而不该是你的梦想。接下来,我将改善这一状况,之前的敌对,实在是延续太久了。恶魔和我们一样自由且平等。”
钻石愣了片刻,也许是苦恼和欣喜各半,他说:“那我真想不出什么了。”
“你的胳膊?”真夜轻飘飘地提醒。
“哦对。”钻石一拍脑袋,忐忑地说,“我都忘了——可以吗?”
阿蕾有些悲伤地说:“我们也想过,但是伤得太重,没有办法了。”
钻石一顿,却没有那么失落。也许他只是试着问一问,在内心深处,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残疾的事实。这是他幸福的代价。没有任何事物十全十美。某种程度上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愿望时间结束了,就像得知了他们的对话一样,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大钟作响,发出洪亮的钟声。钻石猝不及防,单手捂住了耳朵,真夜帮他捂住了另一只。好几十秒,钟声逐渐消退了,留下一段优美、平缓的余音。
阿姆和阿蕾都没有捂耳朵,她们习以为常。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太劳累了,应该好好休息。”阿姆说。她看着他们,目光分别停在钻石和真夜脸上。看真夜的时候,或许是没忍住,她笑着补充了一句,“但真夜,你许愿前,我还以为你想改变我们。”
真夜不置可否:“没什么兴趣。”
这个说法,让阿姆眯起眼睛。然后,她看了真夜一会,以武断的语气说:“我想,你不是没兴趣,你只是瞧不起我们。”
真夜朝她鞠躬,是他有生以来最标准的一次。
恶魔和大天使,沿着楼梯下去,离开太阳下明亮的钟楼。天使的领袖和祭司仍停留在那里,面对着伊甸山的蓝天。对那遥远的天际线,阿姆陷入了沉思。那引发了她的眸中思考。而她并不畏惧将它说出来,因为阴云已彻底消失不见。过去,她曾觉得不对,却总不能说出所思所想。
“长生不老那玩意儿是假的,是吧?”她问。
阿蕾笑了,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些诱惑和试探:“您也想要试试吗?”
阿姆摇了摇头,傲慢地说:“就让发生的去发生,让注定的注定。一切的宁静,终将通向死亡。”
钻石走在云中塔的外沿。他从未好好看清过这座钟楼,尽管他的性命曾一度和它相关。和真夜走在一起,脚下是草坪,他再度有了自由人的实感。没有谋杀,没有躲藏,他只是高兴地像个身无分文的穷鬼恶魔,只有面包店老板想得起追他,还得是在他失手的时刻。
由于阳光过热,钻石昂起头来,仰望天空,将手盖过头顶,阴影于是遮盖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那口吊钟,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很久以前,在他和真夜的血咒“溯源”时出现的那口吊钟,那大概正是云中塔这口钟,或者说是时间留下的印记。接着,他专心致志地将目光投射在白云间的蓝色上,寻找着那些静谧的、使人向往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对真夜开口说:“很久以前,雅克给我讲过伊甸山的故事。”
一开口,他就陷入怀念之中。说不好是哪个雅克。他曾陪他长大。后来,钻石回到时空之中,又看到了妈妈和雅克,和他们过度一段接近死亡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做梦一样
真夜回答他,真夜总是回答他:“他说什么?”
钻石顿了顿,张开右臂,感受从手指间涌过来的风:“他说,在伊甸山的最高处眺望,可看见无数天使飞过。”
一切始于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