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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狂妄的构想-8 一切在闪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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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威听话地走了过来,再次拿起那把剑,剑落下,撞进钻石的后背,动作很轻,但血汩汩地从肌肉流出。孚威再用力,剑深入开裂的血肉,血一股接一股,争先恐后地流入圣池。
孚威得意地看着钻石的反应。疼痛太多了,骨骼、肌肉,空气里都是血味,但血进入圣池,消失无踪。钻石与自己伤痕累累的□□对峙,好像想要叫出声来,对谁辱骂。而他放弃了,只眨眼,瘫软地垂着头,让圣池泡发他,吃他的血。
阿达高深莫测地望着圣池。终于,他叹了口气,走到圣池的一边,蹲下身来,双手合拢,捧起一波水,开始喝起来。和刚才一样,他的动作轻缓而高高在上,只是喝的动作略微急了些。
“现在,是你的心脏!”孚威在钻石耳边说。
孚威不再玩了,他举起剑,朝钻石胸口刺来。钻石心中一惊,出于本能,他抬起手,拼命挣扎起来。孚威没预料到,身体歪斜,剑锋一偏,刺进钻石的臂膀。
这是个可趁之机!钻石手被捆着,便用胳膊肘,一把按住孚威的脖子。孚威朝后挣脱,钻石压住孚威的背,用力一动,去夺孚威手中的剑。
孚威和钻石扭打,抓他的衣服,踢他的腿,全身裹上圣池的水。钻石抓住了剑柄,手脚却发软,发冷,圣池正吸走他的生命,吞噬他的血肉。
钻石顽抗几秒,还是跌入池中。孚威正抓住钻石的裤子,于是钻石的裤子往下滑。
孚威赶紧爬起来,抓宝贝似的抓住剑。他缓了几秒,确定剑还在自己手中,又看到倒入池中的钻石,钻石裤子掉下来一点,露出一截恶魔尾巴。
孚威残忍地笑了:“……我改主意了,还是先把那玩意儿割下来吧。”
他要走向钻石,却又生了新念头,转头朝真夜走去。真夜比钻石好不到多少。他像死去,只是还有呼吸。
“真夜,过来看看。”
孚威拽着真夜的胳膊,沿着池边把他拖过来,一直到钻石旁边,双方都能看到彼此凄惨的处境。
钻石流下眼泪,说不好是屈辱,还是由于看到了真夜。真夜喉头滚动,手颤抖着,大天使想动,却似乎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力量相抗衡,就如同钻石,使劲全力,却如手术台上被麻醉的病人,使不上力气。那正是吞噬他们的圣池的功劳,它坚定地想杀死他们。
“你看着,真夜,看我割掉它的尾巴。”孚威狂热地说,“你看着不忠诚的代价、你爱上恶魔的代价。等看完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孚威用剑抵住钻石的尾巴根,轻轻地试探、敲击。
“好了,我——”他举起剑。
一阵像是古怪的喘气声打断了孚威。
孚威一怔,下意识地回过头。
阿达正在喝圣池的水,但不像刚才,他狼狈多了,将整张脸沉浸在池中,张大嘴唇吸入,快要窒息时才抬起来,就像快渴死的人发现了绿洲。
这时,阿达突然不喝了,茫然地坐在圣池边,皱起了眉头。
“阿达——”孚威低声说,仿佛看见了不好的事,慌张地丢下钻石,跑了过去。
钻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望着这怪异的一幕。
阿达脸上的尊严渐渐融化了,带着梦一般的神情,他长大了嘴:“哇——哇——”
那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像是一个婴儿的哭声,声音却苍老。
阿达在哭,或者说,哭嚎。他涕泗横流,刚才喝过的圣池的水化作唾液,从他嘴角滑落。
“哇——哇——”
孚威跪在阿达身边,恳求说:“尊敬的阿达——这只是暂时的幻影——”
阿达没有反应。于是,孚威望向圣池,把剑放到一边,走过去用自己的双手做碗,捧起圣池的水,送到阿达嘴边。阿达目光闪过贪婪的光芒,他张嘴,扑进孚威的手心,喉咙因流水而滚动。
那个威严的领袖,忽然变得像个白痴。这让钻石很诧异。但他来不及想其中的原因了。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但是、但是,要怎么做呢?
他和真夜对视。真夜垂下眼,忽然朝钻石笑了笑,那是个坚决的笑容,像要决定要摆脱一切。钻石一惊。下一刻,真夜嘴边鲜血如注,那大天使咬掉了嘴上一块肉。身体为此惊悚,终于从圣池麻醉他的状态里惊醒。只见真夜慢慢地、吃力地拖住圣池边沿,爬了上去。
“钻石,等着。”钻石听到他说。
像一个从地狱回来的鬼魂,真夜一步步艰难地走向了孚威。
这不行。钻石想。以真夜的状态根本杀不了孚威。
钻石想爬起来,但鲜血的流失让他失去太多力气。圣池又束缚住他,灵魂像出窍,身体也不听他使唤。
钻石受不了,学着真夜,咬破了下嘴唇。身体一个激灵,从强烈的睡意中惊醒。
好了!钻石身体一跃,却没能跳上岸,他力气不够,双手也还被捆着。
真夜走到孚威背后,用被捆住的手捡起剑来,用力朝自己手腕一砍,绳子便断了。孚威听到声音,猛的站起身来。真夜举起剑。孚威将真夜按倒在地,顺势夺剑,但真夜紧紧握住剑柄。而阿达又哭了起来,那尖锐、天真的哭声,孚威一下子六神无主。真夜看准这一点,用胳膊肘紧紧掐住孚威的脖子,因为孚威的分心,两人一时不分伯仲。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帮他什么?钻石有些绝望地四处望着:孚威,真夜,阿达……他知道,这样只是暂时的,真夜迟早被孚威甩开。
忽然,钻石的目光顿住了。
在楼梯下站着的祭司阿蕾,谁都忘记了她。钻石也是。但是现在,钻石和她对视。
“帮助我。”也许还能用这一招。绝望中,钻石将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控制她。
阿蕾犹豫了片刻,竟然慢慢朝钻石走过来。
孚威甩开了真夜,正在夺真夜手里的剑。阿蕾走到他们旁边,又轻巧地绕过去,继续朝钻石这里走。
“喂!你做什么!”孚威满头大汗,凶狠地问。他发现了她。
“去安抚尊敬的阿达。”阿蕾恍然从梦中醒来,轻声说。
该死。钻石在心里暗骂孚威。这狗养的大天使。
孚威终于夺过了剑,踢开真夜,气喘吁吁地说:“不用!安抚他的是我!”
孚威说完,低下头来,朝真夜笑了笑:“而你呢,你滚回池里去吧!”
孚威指着真夜,对阿蕾说:“把他拖到池边——每次你都一点事都不做。”
“好的。”阿蕾说。
她蹲下身,双臂拉住真夜,用力将他朝池子里拖。做得太吃力,非要弯下腰不可。孚威匆忙跑到阿达旁边,不再理阿蕾。
阿蕾将真夜拖了过来,就在离钻石距离极短的地方。接着阿蕾转身走了,一个东西顺势从她手里掉出来,沉入圣池中,就在钻石的手边。
钻石愣了一下,一张手,便抓住了那东西。
钻石的心怦怦的跳,他低下头一看,却见是一个三角形的银饰,边角很锋利。
他看向阿蕾,阿蕾已经走远了。钻石皱起眉头,搞不清楚了:这是她故意给他的,还是无意间掉下来的?
阿达不再哭了。他似乎渐渐清醒了,慢慢坐起来,摆出之前那威严的架势。
“我好了。你,去吧。”他对孚威说,“换成真夜,我想试试。”
“是。”于是,孚威过来又折磨他们。这次轮到了真夜。孚威特别恨真夜,像杀野兽一般用力拽开真夜的背脊,直到皮开肉绽。血冲出来,流进圣池。阿达兴奋地看着,蹲下身去,将头伸进圣池,一口口地吮吸。喝了一阵,他的表情又不对了,神色慢慢茫然,不久,他停止了喝圣池的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哭吼声,孩子似的挥舞四肢。
“不要——不要——我要吃——吃——”
又一次,阿达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巨婴。实在吵得要死,要是钻石还有力气,一定会踹阿达一脚。
“他在哭。”钻石喃喃地说。他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什么东西,他想抓住它,却抓不住。
孚威跑过去,保姆似的照顾起了阿达。
“喝,您喝!”孚威赶紧捧起圣池的水,安慰似的送到阿达的嘴边,就像他做过的那一轮。
“是啊。”真夜轻声说。
两个饱受折磨的人互相看着彼此,因对方的处境而痛苦,却说不出安慰的一句话,和憎恨相反,他们都认为痛苦是自己造成的。
“这是不是,就是他虚弱的样子?”在恍惚里,钻石忽然说。
真夜眨了眨眼,看着钻石。
钻石想了起来,这一幕是如此似曾相似,并非真正发生过,而是来自一段回忆。这段回忆是在巴特克庄园里那场血案发生时,那个即将消逝的幽灵女孩送给他的。他一度曾将它遗忘且困惑不解,但此刻,它却成了解密的关键。
钻石说:“我触碰到过阿幸的回忆,里面阿达就是像这个样子——”
然后,就像这些事从来都是已知的答案,他无比顺畅地说:“在山羊小镇看到的回忆里,那两个恶魔也曾说,阿达像个婴儿……还说,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刻。他们就是趁这时候逃走的。”
真夜迅速看了阿达一眼,阿达正慢慢地闭上眼睛,发出微弱的呼气声,接着,大天使的眼睛亮起来。
钻石没说,但他们都明白了。
……如果我们利用阿达软弱时的时间段,制服孚威,杀掉阿达。
疼痛在钻石的背上,也在钻石的心里,然而,望着真夜的眼睛,此刻钻石忘记了一切。一种不合时宜的勇气从心中升起,在他们将死的时候,化作一股希望。
“你们!在说什么!”孚威过来了,他察觉了钻石和真夜的动静。
孚威捡起剑,指向阿蕾:“你!过来看着他们!不许他们交谈!”
阿蕾说:“是。”
阿蕾走到池边,钻石握紧手上的银饰。
它太小了,也许没什么用。但他可以将它握在手心,慢慢地割捆住他的绳子。
阿蕾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好了,好了……”孚威将阿达抱在怀中,非常专注。
钻石颤抖着,磨得太急,银饰险些落入水中。
一下、两下、三下……他几乎要绝望了。
绳子落进水里。
钻石看了看真夜,注视着对方,他们慢慢站起来。那很艰难,因为圣池裹挟着钻石的神经,也折磨着真夜。
他们都爬上了池边。
钻石瞪着阿蕾,虚弱地命令:“让开。”
阿蕾退后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钻石头晕眼花,朝孚威和阿达的方向重重地走出一步。孚威转过身来,钻石怒吼一声,扑了上去。孚威猝不及防,钻石将孚威按倒在地,死死掐住孚威的脖子,并以要人命的力度瞪着孚威。
“听我的命令……听我的命令……”钻石喃喃地。
孚威在他身下挣扎,面色变青,大天使想呼吸,却做不到,死命地挣扎。
我不会放过你。钻石冷酷地想。就算你死了也好。你死了对我们大家都好。
真夜拿起剑来,向孚威刺去。孚威发出尖叫。
钻石瞄准阿达,那大人物像孩子一样恐慌地看着钻石。这使得钻石忽然产生了一种凌虐的欲望,那仿佛来自于钻石的邪恶天性,在这最极端的时刻,被强而有力地激发了。
钻石一拐一瘸地走向阿达,他望向阿达的眼睛,几乎想要命令阿达去死。他真的这么做了,俯下身来。
“去死。”
阿达眨眼。然而,钻石发现始祖天使没有反应。
难道即使是这个时候,阿达的力量也大过于他的?难道始祖天使的权能真的大过于一切,正如阿达自己所说的,他是与众不同的?
“去死。”钻石再试了一次。
在这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回到了最初在奉礼银行,他无助地向索伦伸出手,只是,这一次,如果不成果,将面临的是死亡。
“没关系,没关系。”钻石对自己说,尽力保持镇定,又大喊道,“真夜,给我剑!”
真夜掐住孚威的脖子,抬手把剑甩给钻石。
这是夜鸮送给钻石的剑,饱含着夜鸮的希望。
钻石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神色仍茫然的阿达,将剑对准他的胸口,一把刺进去。
他看见阿达的表情就像婴儿遭到戕害,就像无辜者受到刺杀。那种表情如永恒般在阿达脸上停留,继而阿达绝望地望向钻石,仿佛在质问,也在哭泣。
阿达眨眼,然后,那哭泣的神色慢慢变成了一个微笑。
钻石从阿达那天真如孩子的神色里感觉到了一丝诡谲和不恰当。忽然有种恐慌感。
阿达的目光渐渐清醒了,疼痛将他从虚弱的状态里拉了回来。而那些刚刚喝下的钻石和真夜的血肉,也让他变得更为强大。
握着剑,钻石听到阿达心脏有力的跳动,那声音跟着剑的颤动,传到钻石手里。
阿达看着钻石,握住剑身,一点点地,在钻石的力量之上,将剑拔出。
钻石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对抗,却无能为力。在阿达面前,他就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恶魔,你以为你是谁?”阿达的声音在钻石耳边回响,“你以为我是谁!”
一个巨大的、强烈的力量忽然俯冲而来,钻石飞到空中,他觉得他自己就像一只鸟。他看到阿达愤怒的脸庞,哭声消失了,阿达又成了阿达,以最高的权能惩罚钻石。
钻石跌落在地,他听到自己后背骨头的碎裂声。
阿达举着剑,一把向钻石插来。钻石翻身,勉强躲过。阿达大笑,丢下剑来,抬手掐住钻石的脖子,钻石挣扎,却身体一轻,像被吊绳拉入空中。
呼吸不得,眼前冒出白星,一切都在闪烁。生的希望被拉至远方,钻石绝望地扳那双巨手。是幻觉还是真实?他听到孚威在笑,阿达在哼哼,婴儿的尖叫从左耳飞到右耳。他看到真夜绝望地抛开孚威,拿起剑朝阿达奔来刺入后背。阿达连头也没回,但这举动似乎激怒了他——
一切停止了。钻石眼前一黑,身体变得如此之轻,他在天空翱翔。
“看着!真夜!这就是他的下场!”
钻石麻木地眨眼,发现自己在空中。底下是池子,无穷无尽的圣池。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不是。下一秒,他跌进池子,激起一阵水花,然后,他的身体往下沉。
太快了,钻石甚至来不及看真夜最后一眼。
我就是公牛,我也是哈克。钻石绝望地想。他想起和真夜的第一个任务,但他知道,这次真夜恐怕救不了他,圣池将是他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