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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狂妄的构想-7 我们的一部分 ...

  •   钻石呆住了。

      没有天使想成为恶魔,他们鄙视着地下的异生物。

      “你多么无知,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想来杀我。”阿达看钻石的反应,露出可怜他的表情,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阿达剖析野兽般剖析着他,“你以为我会不愿意这么说?不,我并不避讳这一点。从我出生开始,我就知道,我和其他几届始祖天使不一样。”

      “不一样?”

      “我,是独一无二的。”

      阿达伸鼻子嗅了嗅空气,那是血的气味,他享受地深呼吸:“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的地方是哪儿吗?”

      钻石厌恶地:“……天使的胃液。”

      圣池,又是一座圣池,他知道。

      “是的,天使的胃液。”阿达却不生气,“就在这胃液里,始祖天使诞生,并担任所有天使的生命,掌管世界最高的权力,以圣池去散播我们的力量。我们为世界着想,直到我们在第一千年到来时‘羽化’的那天。我所有的同伴,包括我现在的同伴阿姆都是一心一意这么想的。”

      阿达一说起话来,孚威就变得虔诚。钻石注意到了这一点。剑现在插在钻石背脊上,像坟墓上的祷告牌,孚威根本懒得拔。

      “在我诞生的时候,一切就是如此。如此简单、如此明晰。人们和天使依赖我,我向天使和人类伸出援手。每个人都爱我,每个人都需要我去帮助他们。我感到非常快活,自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我帮助婴儿洗礼,改革天使届、和人类交好。”

      说到这里,阿达停了下来,他走到池边,蹲下身来,像那是干净的水,享受地舀消化了钻石的血的圣池水来喝。

      钻石听得糊涂。阿达是来给他讲心路故事的?

      “不知不觉,一百年就这么过去了。”阿达感叹,“而就是这第一个一百年,让我发现了错误所在。”

      错误?钻石警惕地看着阿达,并不说话。

      “你知道是什么吗?”阿达擦干净嘴唇,回过头看钻石。

      “……我不清楚。”钻石冷冷地说。

      阿达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就是这么无知”:“……我设置了许多宏伟的计划,面对人类实施。但我发现不过几十年,他们就悄然逝去,领头人换成另外一位。因为生命极短,他们的观念瞬息万变。而我洗礼过的婴儿,早就死了一个又一个。最长寿的一位,也不过活了一百零二岁,就进了坟墓。这让我可怜人类,也瞧不起人类。

      “但我也不太在意他们,因为天使间有许多问题需要我去处理。他们爱戴我,拥护我,所以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我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去完善脆弱而美丽的伊甸山,一点点将它变得坚固、稳定。然后,在我不察觉的时候,又有三个百年过去了,我四百岁了。

      “有一天,我去找那时声望极高的人类家族长沟通,如今在漫长的岁月里那个权势家族已完全消失了。那个家族长当时五十岁,眼神浑浊、有个大肚子。他突然看着我,对我说:尊敬的阿达,你让我想起我的朋友,他四十岁时,也是像您这样的英姿,打得一把好猎。

      “我的第一反应,是冒犯而不快。他怎敢拿四十岁的人类和无尽的天使相比较。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宴会厅里的镜子。一个酷似四十岁人类的红发男性朝我皱眉,那就是我自己。而在我身边,一个八百岁的天使正殷勤地照顾着我,他比我大得多,看上去却仍像二十几岁刚成年不久的少年。

      “就在那瞬间,我愕然地发现,原来在天使之中,我就是我看不起的人类了,我已经四百岁了,还有六百年就走向必然的羽化。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点,但那天,想到我走向消失的结局,我第一次感到近乎于窒息的恐慌和愤怒。我掌握世界的一切,统治、管理、爱护我的国度,但世界悄然间却给予了我诅咒,要让我成为天使里的凡人。

      “以前我从不去思考这其中的对与错,但那时我怀疑起了我之前的那些阿达和阿姆,相比起别的天使们的永恒,我们不过是一瞬之间。可面对必然到来、转瞬即逝的死亡,他们居然从来没想到去反抗,也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如奴隶一半甘之如饴地接受,在一千年到来时就轻飘飘地羽化,再也不存在。把位置拱手让给下一任。

      “我绝不接受这一点,这是我的唯一一点缺陷,我需要克服它。”阿达毫不留恋地说,“所以我行动。”

      “行动?”钻石哑然。

      “要让我自己活下去,要让我自己不像天使中的人类。”

      钻石几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不该只活一千年,我要维持我的法力。我要长生,要延续统治。”

      钻石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始祖天使,他一度是公平和正义的象征,后来令所有恶魔畏惧。

      “但这点,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于是,我翻越了无数古书,也寻求过了许多人的答案。最终,我在一个吸血鬼那里,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回答。他很聪明,说:‘你通过圣池散播你的力量,这也许是你衰弱的原因。那么,你是否可以通过圣池去吸收别人的力量,去延长你的寿命?’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他告诉我,为什么不试试和他一样的做法呢?去依赖和我一样的力量。他们要和我同样是异生物,拥有数以万计的生命,并拥有热腾腾的鲜血,而这些鲜血是有魔力的,将它们洒在圣池里,这些魔力将分毫无损地释放出来,因为圣池能无尽地吸收它们。到那时,我轻轻一饮——”

      “于是,我就去做了。第一次并不熟练,差一点出纰漏,好在我找到了忠诚的帮手帮我善后。”阿达望了孚威一眼,孚威正听得入神,见提到自己,吓了一跳,又满足地微笑了,“我向他述说我的宏伟计划,他完全理解了,并愿意帮助我。”

      “吸血鬼间知道我做的事,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大丽花’,被鲜血染红的花……他们太不谨慎了。”阿达冷下脸来说。

      “但他们已经快死光了!”孚威马上接话,并非安慰,而是生怕阿达不高兴。

      阿达没有理孚威:“正如吸血鬼所言的,我感到我的力量增强了,到了五百岁时,尽管我看上去老了一些,但衰老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但是,五百岁,也代表我的寿命、我的任命期已过了一半了,再不想办法,那剩下的一半将马上变得寥寥无几。

      “恶魔源源不断地被带来山羊小镇的教堂,成为我的一部分,但这也不是根本解决的办法。恶魔始终是恶魔,无法让我变得完满。我必须另寻他路。

      “于是,我就找到了阿蕾。她与我一同诞生在圣池,能够洞悉神秘莫测的命运的一部分,她可以帮助和指引我,叫我明白怎么做。”

      钻石看着阿达,心中有了猜测。

      “对,”阿达凝视钻石的表情,轻声说,“接下来的你就知道了,就是在云中塔,在这里,我诞生的地方,阿蕾向我做了降世恶魔的预言。

      “你一定听过——很久以前,阿蕾向我发起了谏言:尊敬的阿达,以遥远的南方的多瑙为起点,将有一位降世的恶魔到来,如凶星从天边坠下。他会颠覆天使届,改变当今的格局。因此,战争对那降世恶魔是必要的手段,必须,必须发动战争攻打多瑙,将丰饶之地置于天使神圣的羽翼下。”

      当然,这故事都老掉牙了。钻石从牙缝里挤出话:“然后呢?你的办法就是发现多瑙有降世恶魔然后攻打?”

      阿达却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感叹说:“无知是因为无所思考所造成的,没有人能认真想一想。”

      “只有你最清楚?”钻石气喘吁吁地讽刺,他的腿软极了,圣池将它泡得软绵绵的。

      “当然,只有我。”阿达平静地说,“除了我,谁能明白呢?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恶魔?你有资格听始祖天使的专属预言吗?”

      阿达的声音是本就冷酷,还是说是钻石痛苦所致的幻觉?

      “我叫她预言的,根本不是伊甸山的命运,而是我的命运。”

      钻石反应了一下子,接着剧烈地挣扎起来。钻石看向真夜,真夜正慢慢地眨着眼,有震惊吗?看不出来。他们都被这池子折腾的半死。全场最兴奋的是孚威,他幸福地听着这个故事,像听了一千遍还不厌烦。

      “是不是?阿蕾。”阿达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在我六百二十三岁的时候,我问你我的命运。你说,尊敬的阿达,以遥远的南方的多瑙为起点,你将如一位降世的恶魔到来,如从天边坠落的凶星坠下。此后你会颠覆天使届,改变当今的格局。”

      阿达停了,直到阿蕾轻声、畏惧地鞠躬回答:“是的。”

      钻石脑子嗡嗡的响,背脊像火烧一样。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故事,忽然在他面前开启了。

      “所以,我才是那位降世恶魔。”

      钻石根本无法理解:“《恶魔史录》不是这么写的——!”

      “它当然不会这么写。”阿达高声说,“因为我将我的命运变成了一种计谋。那时,云中塔只有我、阿蕾两人,然后我出去,声称阿蕾做出了预言,故意省略掉了语句里的‘我’,将降世恶魔转而指代为某个不知名的人,于是,天使们便误以为降世恶魔是多瑙即将出生的某位恶魔。毕竟在这句话里,她说,‘以多瑙为起点’,于是,这就变成了多瑙的命运。”

      钻石:“……命运?你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

      “满足?”在阿达眼里,头一次出现了愤怒,“你说我满足欲望?”

      钻石的眼前冒着星星。是啊,我还泡在圣池里,你想杀我,还要喝我的血,始祖天使,你权力如此之大,不该满足了吗?为何都是欲望?

      然而,阿达很快平静下来,感慨说:“恶魔,这不怪你。你平凡的像我前面的许多任始祖天使。你当然会这么想。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原因。”

      “她述说我的命运时,我一听就知道是真的,尽管她说的很模糊。是的,我是要做大事,颠覆天使届。我将成为第一位寿命超过千年、永久掌权的始祖天使。而为了达成这点,我逼问她方法——什么是以南方的多瑙为起点?怎样才能颠覆天使届,改变天使的格局?”

      阿达得意地看向阿蕾:“祭司,你还记得吧?我问你,那么,怎么才能呢?你说,正如我所预言,以南方的多瑙为起点的意思是,战争对降世恶魔是必要的手段,因此,你必须,必须发动战争攻打多瑙,将丰饶之地置于天使神圣的羽翼下。”

      阿蕾面无表情的面色像一面盾,任何人都刺不破:“是的,阿达。”

      “我必须让她所说的命运成真!”阿达庄重地说,“恶魔不不知好歹,负隅顽抗,幸好,阿蕾帮助了我们,她指出了明路,于是,我们献祭了巴特克家的女儿,这份纯洁,令我们力量大增,攻破了城门,最终拿下了多瑙。

      “而果然如阿蕾所预言的,战后我的声势进一步扩大了,伊甸山更听命于我,多瑙属于我,人类敬畏我。但只有一点——我仍然在衰老,世界属于我,尽管延缓了,但没有停止。”

      阿达停了,对钻石说:“那么,恶魔,你现在知道了吗?其实我才是那个降世恶魔。那为何在战后,我在降世恶魔根本不存在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抓捕你们?”

      钻石明白了,他觉得恶心。他背后的血液混着圣池的水,激起一阵阵的阵痛感。伤口一定要发炎了,如果他还能活着从这儿出去的话。

      “你想继续满足你的欲望。”钻石用了阿达最不喜欢的说法。

      阿达果然脸色一变,一副被侮辱的样子:“你以为我想喝你们肮脏的血……?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命运,我的宏愿——只有血,才能维持我的生命——而你们无论生死与否都将淹没在历史里。”

      “多米加尼没有被淹没在历史里。”钻石说,“你没能让他失踪。他被你们抓去了,但死在金池,我们金池的恶魔都记住了他!”

      阿达看上去根本不在乎,恶魔对他来说完全不重要,更别说多米加尼是谁。孚威倒是脸色一白,可那一刻马上过去了,好像错觉一般。

      阿达低头,鄙视地对钻石:“恶魔,你们真的很容易高估自己,把一个没有意义的恶魔的死亡当成一桩事迹,就像你,就因为你被抓到我这里又侥幸像老鼠一样溜了出来,那些恶魔就吹嘘你是降世恶魔。”

      钻石笑了,动作太大,伤口发痛:“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通缉我和真夜呢?”

      “那当然是让世界看清我的权能!我要令全法古知道,违抗我是什么下场。抓你不值得,但用抓你来威胁和占据,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这是值得的。猎鹿城、你的家乡,甚至人类,现在全借抓捕你的由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的天下。现在,法古的八个代表,就坐在天使堡六楼,等着我和他们谈判。

      “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和真夜死——知道我为什么要判你和真夜死刑吗?”

      钻石静静地看着阿达。始祖天使的每句话都令他毛骨悚然。

      阿达笑了:“我终于明白了,我的衰老很可能是因为,仅仅使用恶魔是不够的——我不能因为畏惧和同情,就只用比我低等的生物,那是对我,也是对我同类的鄙夷。我要正视这一点,要试着用天使。真夜将是我尝试的第一位天使。

      “我也要让伊甸山知道,天使也是可以判死刑的,一切我说了算,是‘大丽花’,是我。而自然,那些死了的天使,他们的生命,将融入到我当中,成为我跨越千年寿命障碍的尝试。”

      他的语调,就像一种自我告白。而告白的剑锋,指向的是钻石和真夜的性命。

      “现在,孚威,就让他们成为我的一部分吧。”阿达下了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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