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最后一位降世恶魔》活复

110、狂妄的构想-2 “我要求审判！”

　　钻石的监狱很小，容纳一位恶魔就够挤的了，别说再来两个大天使。

　　地下死了的蝇虫尸被鞋靴踩着，再扫到一边。黑暗变成长长的影子，在微弱的灯光下浮动。影子遮住了钻石又离开，钻石的表情于是捉摸不定。

　　见钻石一言不发，弗朗便选择到走到他对面，谨慎地靠门站着。图尔没什么想法，跟随弗朗一起。相比起来，他很不客气，从衣服袋里摸出烟点上。

　　钻石观察着弗朗。如今的大天使之首就站在他面前。但从气势来看，很难想象弗朗升了职，那家伙愁眉苦脸、焦头烂额，像狗咬了他，他因为不能对狗做同样的事，只好嗷嗷地哀叫。

　　“那么……”图尔喀嚓点火，弗朗视为开口信号，“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弗朗压着火，试图说的亲切，钻石毫不掩饰地瞪他，图尔也跟着挑眉，不可置信地看向弗朗。

　　“是啊，很舒服。”钻石看自己的手铐、脚铐。

　　“对不起。”弗朗嘟囔地说，“我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搞砸了。图尔嘴里发出嘶一声。弗朗有点尴尬地对钻石说：“你是从一周前，就开始被关在这里，是吧？”

　　这问题倒没那么离谱，钻石没给他好脸色：“对。”

　　但弗朗不知为何，不太相信的样子：“那么，如果这样的话，三天前，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什么？”

　　莫名其妙。钻石不是很想答，扬起眉毛：“你觉得呢？”

　　弗朗却抓住这点，语气较了真：“你回答我。”

　　还能有什么？是在嘲笑他？钻石抬高了声音：“在这儿被关着，睡觉！”

　　话刚说出来，一下子，弗朗开始像刚才那个在铁窗前嘶吼的人，不信任任何人，又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确定是真的？”

　　“不然你觉得呢！”

　　图尔看看钻石，看看弗朗，将手换了根手指夹着，像无意那样，从墙边滑到两人中间，就像一个缓冲的堡垒：“弗朗，你不相信恶魔，没问题。但我们能证明他就在牢里，也许这事真的不是他做的，他没机会。”

　　“或许他有办法能联系呢？”弗朗说，“万一他就是幕后指使？”

　　图尔很严肃：“那你说他怎么联系他们呢？他连手铐都不能解开。”

　　弗朗卡住了，但还是想为自己的猜测找个例证，他想着想着，抬起头对钻石说：“你会梦境联通吗？”

　　钻石头一次出了冷汗：“你说什么？”

　　他表面很镇定，弗朗抿起嘴唇，烦躁地移开目光。

　　忽然，弗朗飞快地说：“你的好朋友，恶魔稀客和乔西法，三天前袭击了金池的天使守卫。”

　　图尔欣赏着钻石错愕的表情，弗朗也紧盯着钻石。

　　“什么意思？”好一会儿，钻石才说。

　　“袭击。”弗朗说，“金池每一层都有守卫，第二层有五名。三天前，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三名天使被打晕在地，另外两名失踪。有目击者说是你们的朋友。”

　　钻石皱起眉，替朋友们辩护：“不可能吧。目击者乱说的吧。”

　　“三名打晕了的天使醒来指名是他们两个，说一个穿了神父服，一个银头发银角。”弗朗提高了声音，他和钻石相反，为天使的受伤而痛心。

　　钻石心提起来：“你们抓住他们了？”

　　“没有。”图尔说，钻石松了口气，“你朋友们干的事只是个开端。袭击守卫以后，他们就不见了人影。过了一天，新来的天使守卫又出了事，绳子绑着，丢在田野的洼地里，隔了一天才找到，之前两位失踪的天使和他丢在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忽然间，金池出现了许多‘黑货’。”弗朗强调。

　　“黑货？”钻石没懂。

　　“医疗用的‘泉水’、你们恶魔爱喝的蜂蜜酒、衣服、普通食物，这些本来现在都要经过检查。一轮天使，一轮恶魔协会，贴好蓝色标签，才能放进去。”图尔说。

　　钻石冷笑一声，图尔耸肩：“这不是怕你藏在里面吗？一切为了安全。忽然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没有标签的东西。我们追问，有几个年龄小，经不住吓，哆哆嗦嗦地说是稀客和乔西法，这两个失踪的人给的。”

　　“头脑清醒的人都清楚，这些东西靠两个人可看不成。”弗朗忍着怒气说，“要知道，他们一位和许多赏金猎人交好，一个是商人。也就是说，你的朋友们，恐怕形成了个组织。”

　　钻石为朋友们骄傲起来，不自觉挺直胸膛。这动作让他背不太舒服，铁板实在硌得慌。

　　两个大天使显然不觉得，图尔接话：“很多恶魔似乎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他们两个是你的朋友，和你很熟悉。他们是在你的指示下做事，帮助可怜的恶魔们对抗天使。一下子，‘降世恶魔’的流言一下就在金池起来了，沸沸扬扬的，无法止住。”

　　钻石明白了：“然后你们就来找我，觉得是我做的？”

　　“也不全是因为这。”图尔吸了口烟，“你说吧，小弗。”

　　弗朗听上去哽咽了：“昨晚凌晨，金池一层的街道起了大火，在一层居住的十个天使守卫全部失踪。盘查恶魔，全部都说不知道。”

　　图尔的脸藏在烟雾中：“有一个恶魔被盘问时偷笑，笑的实在不是时候，弗朗打了他一巴掌，那家伙却尖叫着说‘降世恶魔好样的！做得好！’”

　　弗朗朝着钻石：“你懂了吧降世恶魔？钻石？所以，你知道吗？”

　　他眼里含着泪水，满怀希望，似乎指望钻石马上改变主意。但钻石不得不残忍地：“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弗朗眼睛中的光消失了，他很失望，非常，甚至到了绝望的程度。

　　“你看。”图尔叹了口气，“小弗，理性点，你这样可是质疑天使堡关押犯人的能力，本来就和孚威杠着，别连自己的手下也得罪了。”

　　说到孚威，弗朗蜷缩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你们实在想问，可以找索尔老爷啊。”钻石实在同情不起来，“他敬爱你们。”

　　“是啊，但那个索尔肥的流油，都没法从他的椅子上坐起来。”图尔讥讽。

　　“对了，还有个东西。”图尔想起什么，又拿出一张报纸，放到钻石眼前，“我还没来得及给弗朗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标题是《猎鹿城地下快线》，头版：

　　“降世恶魔的地下盟友来了？金池发生骚乱

　　尽管我们身处法古的西边，但不碍着东边发生的动静如疾风般传来。曾经，猎鹿城的人们断言，降世恶魔被抓进监狱，关于他的一切传说就会立刻平息。但事实告诉我们，并非如此。被猎鹿城视之为“乡巴佬”的金池，以两位勇士为首，正发起对降世恶魔的秘密支持……”

　　署名：铁山。

　　“这报纸我们调查过，时不时写支持你的文章，但也就是在猎鹿城附近流传，有一小批爱好者阅读。但这两天，这东西在玛尔传的到处都是，估摸着至少有三千余份。报纸甚至出现在人类手里，他们还以为是哪个醉得糊涂的人瞎编的玩笑。”图尔说，“猎鹿城可是在西边，他们印的东西怎么会飞来这里？”

　　图尔以探究的眼神看着钻石，完全没有笑。

　　“那你们是怎么看的呢？”钻石直直地看着图尔。

　　“我们怎么看？”图尔重复，“这报纸能到玛尔，私下不可能没有联通，考虑到你朋友乔西法和稀客的行为，恐怕是组织好的，甚至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钻石发问：“你觉得我在牢里这个样子印报纸吗？不如去问问米兰达，她至少没有被关起来。”

　　图尔公正地说：“她已经在帮我们严查猎鹿城内支持你的小报了，流出猎鹿城的东西也叫她管，有些为难她。”

　　“铁山、铁山……”弗朗又收到一个打击，眼睛发直，肩耷拉下来，快喘不过气了，“图尔，你能帮我找到这人吗？”

　　图尔叹口气，转头向他承诺：“小弗，我会的，但能否查到，我没有把握。”

　　图尔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如此，对钻石的回答没任何失望，倒是弗朗，他愈来愈颓废。两位天使走的时候，徒留下一屋子的烟味，图尔想给弗朗烟抽，弗朗摆手拒绝，背驼的像个罗锅。

　　钻石担忧天使们好杀个回马枪，等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敲了两下身下的铁板。

　　过了几秒，隔壁也轻轻地回敲。

　　仅仅一封信，一切就像星火点燃整座山。钻石觉得奇妙，也为朋友们自豪。在梦里，他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倒出来，说给真夜听，最后总结道：“我把那位老城和稀客介绍认识，他们也许真的联系上了。”之前，钻石就将老城的事告诉了真夜，当然，他自然而然地省略了老城质问他为何帮助大天使的部分。

　　“他们想支持你。”真夜说，“舆论、武力，都上了阵。”

　　钻石抿起嘴，感动地嘟囔：“前两天我来的路上，给他们说了我来的这件事，他们还骂我糊涂蛋呢。”

　　钻石突然发现自己失言，赶紧不说了。真夜却不加掩饰：“他们不让你来找我？”

　　钻石想要辩解和安慰，真夜却：“没关系。如果你要救的是他们任何一个，我也不会让你去。他们远远不比你重要，就像我在他们那儿。”

　　“其实是信任问题。”钻石一时语塞，不知所措，没头没尾地说，“只要他们信任你，就像你相信我——”

　　“他们就会这样一边骂你一边帮你，而你在我和一起。”真夜公平地说，“是好事，现在天使们忙得焦头烂额，起了点作用。”

　　钻石保佑乔西法和稀客不要被找到，否则他的朋友们也许会落到比他们更危险的地步。然而，朋友们不仅不被抓住，还打定主意要给伊甸山一些颜色瞧瞧。过不了几天，从又一次赶来问的图尔那里，钻石听说金池再出了事。这次是恶魔协会。会长索尔的卧室半夜起火，幸亏他的乌鸦连声大叫令他惊醒，逃了出来，只是腿部留下烧伤。

　　这次的嫌疑人不是乔西法和稀客，而是两名未成年的恶魔。他们被抓到时称索尔为“叛徒”，除了对天使点头哈腰什么也不会做。索尔气急，把他们交给了天使，结果路上几名赏金猎人拦道救下了这些孩子，还给了物资叫他们带回去。两名青少年说是稀客领的头。母亲们感激不尽，将这事儿在金池讲了一遍又一遍。降世恶魔朋友声望上涨的时候，索尔的声誉也跌破了过往。

　　弗朗前所未有的焦头烂额，据说这位大天使之首每天伏案工作八小时，工作完又加入到对乔西法和稀客的捕捉队伍中。这让钻石竖起耳朵，从天使守卫的闲谈时刻捕捉信息，生怕听到朋友们的不幸，好在没有任何声音。

　　“我们会抓到的。”图尔朝钻石微笑，但钻石只能朝他耸肩。也许正是这反应加强了图尔他们的决心，当天晚上，沉寂已久的监狱有了动静，天使们浩浩荡荡地进来，脚步像骄傲的群马。

　　“你——你们进去！纵火犯！”

　　监狱门打开了，又重重地关上。听到那声音，钻石一下睁开眼，心提起来，竖起耳朵听，完全屏住了呼吸。他头抬得太高，长时间关着让他后脑勺发疼。如果在圣池里，他感觉到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此时则是绵绵不绝的隐痛。

　　“听好！赏金猎人！我们只给你们一次机会交代清楚。”图尔说道。

　　“有什么清不清楚的，你们不都是看到了吗？我们干的就是这么回事。”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了他们，他讲话有些发音很含混，让人要趴在铁门上才能听明白。

　　不是稀客，也不是乔西法。钻石猛地松了口气。

　　“我们在奉礼街赌博，输了好大一笔钱，心里面不爽快，要找个替罪羊——你说为什么有钱人都那么快活，而我们却连玩乐都要当上全部身家呢？不公平啊，于是喝醉以后，同伴就簇拥着我，带上一桶油、一堆火柴，去烧他们的房子玩啦。”

　　“这就是你们烧西维庄园的原因？”

　　“差不多吧！”年轻的声音清脆地说，“一时兴起！”

　　一群嗡嗡的声音附和了他，听上去有三四个人。

　　图尔冷笑一声：“不错，你们的一时兴起，让你们成功绕过银眼的守卫、精确地找到西维庄园，无声无息地翻过墙壁，还找到西维的卧室来点火，他正在床上睡着了，被你们吓个半死。”

　　“不，其实我们是想烧花园的。”另一个浑厚、气喘吁吁的声音说，“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他卧室去了。火燃起来了，又红又亮，效果还真不错呢。要我说，西维大人这个警惕度做家族长真是不够。他等他的仆人们尖叫了才醒过来，从床上弹起。”

　　似乎很真诚，弗朗却打断他们：“你们知道金池也发生了一起纵火案吗？”

　　“纵火案咱们玛尔倒是也有，金池，不知道？”浑厚的声音立刻说。

　　弗朗憋住火气：“但丁没告诉你们哈？”

　　“哈哈哈，您是说，巴特克家族的那个但丁？”年轻的声音说，“他和我们这群穷人会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却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没刚才讲赌博时热情。

　　图尔说：“我们的资料显示，你们是巴特克家族的，隶属于但丁。你，是他的守卫队长。你们，则都是守卫队长的手下。”

　　“是，我曾是守卫队长。”年轻的声音立即答道，“但一个月前，但丁先生因兄弟之死而沮丧，只想一个人面对孤独，选择开掉了我。此后，我就变成了自由人，和他人毫无关系。您要是想看，我还有盖了章的辞退报告。我不明白您想暗示什么。”

　　一阵嘈杂声，新囚犯们都在认可。

　　图尔指出来：“一个半月前，巴特克家发生了件大事，这件大事和西维家有关。如果但丁怀恨在心，找人报复，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弗朗插嘴说：“也应该查查他们和恶魔们的关系！”

　　“我们是略有耳闻，可那是但丁先生和西维先生自己的事，我们可不愿意插手。”年轻的声音轻松地说，“我们之所以翻进西维先生的家中，完全是看有钱人不爽，毕竟现在玛尔市风头最盛的不就是他们家了吗？报纸上可形容西维是‘炙手可热的新星’、‘下一个巴特克’！谁看了不会记住他们家呢？”

　　图尔冷不丁地：“那丢失的文件呢？”

　　被问者静了一瞬，很好奇地：“什么文件？”

　　图尔说：“任命里路代替巴特克席位的文件！现在找不到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打了个哈欠：“你去问西维先生啊。我们这种下人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天使吗？”

　　每个答案都简直像滑溜的鱼，根本无法下手。图尔和弗朗沉默了。然而，这沉默没能持续多久，甚至说它短暂的存在是他们的幸运。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像积蓄久的风愤怒地使出力气闯进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弗朗在哪里！弗朗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那风冲向了那些声音的所在地，将弗朗卷倒在地，几声惊呼，拳头砸的监狱地板都咚咚响。

　　“停下！孚威！停下！”图尔去拉来人，但根本没用，厮打的大天使们站起来又倒地，人类摇着监狱铁栏杆，大声叫好，图尔只好呵斥他们，“闭嘴！闭嘴！”

　　“我在调查！”弗朗声嘶力竭地朝孚威，“如果你能冷静下来协助我——”

　　“协助？”孚威完全是咆哮，“你难道不知道西维家是我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是我让西维任命了里路代替巴特克？你自以为当上大天使之首了不起，想夺走我的权力！争夺阿达的权威！我看穿了你自私的阴谋！你这个恶魔！”

　　“他没有。”图尔简洁地，但声音马上被弗朗淹没了。

　　“我？我明明是尽忠职守！一出事我就来到现场调查！这几周所有的事都该我管！”弗朗听上去崩溃了，“那你呢？因为真夜下任了，但阿达就是不选你做大天使之首，你就到处给人使绊子！我是在努力维持大局！你却给阿达搞破坏！”

　　“你怎么敢质疑我对阿达的忠诚！”孚威狂怒，“你不过是他为了维持稳定被提拔起来的平庸好人！大天使里你最差！谁瞧得起你！你怎么敢和我比较！我从他一到来开始就陪伴他，帮助他完成多少大业！而你——”

　　弗朗用全力打断了他：“大天使选择了我——！”

　　“他是被你蒙骗了！”孚威更加歇斯底里，“你就是降世恶魔的帮手！始祖天使的死敌！先是金池出事！接着赞美降世恶魔的报纸到处都是！还有现在这个纵火案！你能做到什么！你无能！无用！你精疲力竭！但你平庸！”

　　不知是谁先更恼怒，咚的一声，两个大天使扑在一起，听着惊心动魄。囚犯们再度激动起来，用手框框砸着栏杆，大声吆喝和吹口哨。

　　“打他！打他！”

　　“打他鼻子，揍他！”

　　“停下——停下——”图尔大声说。

　　“我要向阿达要求——我要求——”在那狂热的人声伴乐里，孚威大喊道。

　　弗朗大吼：“你要求什么！”

　　“我要求审判！”

　　弗朗气笑了，他似乎被揍了一拳，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藏住那疼痛：“还能审判什么！——你要当大天使之首吗？”

　　然后，那狂热的、呼啸的风回答了他。

　　“审判你上任后事件不断，审判你消极怠工，审判你和降世恶魔有秘密联络对阿达不忠诚！死刑！你，降世恶魔，天使叛徒，你们三个都该死刑！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