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75、死生契阔，执子之手【七十五】

　　溪月坐在云绍铮的床边，学着云烟儿的样子织一条驼色围巾。她并不是这样手工活的强项，只是闲来无事，秋意也渐浓，织一条围巾给他。
　　云烟儿走进来，看着笨手笨脚的溪月忍不住发笑，并上前来亲身指导：“小姐，你拿针的方法都不对，喏，要这样……”
　　“哦，知道了，谢谢云师傅。”溪月嘿嘿一笑，又接过毛线，专心致志的织起来。
　　“云烟儿，安子呢？”云绍铮眼睛不离开溪月，顺口问道。
　　“哦，好像是来了什么人非要见你，他应该在处理吧？”云烟儿似乎不想多提，顾自整理着刚洗完的衣服。
　　“什么人？”溪月抬脸问道。
　　云烟儿深深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溪月，实在不忍心，可是看着她满眼的渴望，只好装作随意地说：“一个叫什么苏如是的女人？”
　　“苏如是？”云绍铮慢悠悠的抬起头，“很熟悉的名字，她认识我？”
　　云烟儿摇摇头，又弯下腰去干活。
　　溪月放下毛线，站起身来，对床上的云绍铮说，“我去瞧瞧。”
　　不待云绍铮回答，她已经如同一阵风一样飘了出去。云烟儿偷眼看看四少，又看了看溪月婀娜的背影，在心底慢慢叹口气。她见识了那个女人，说话□□像极了小姐，就是模样，也有几分相似，这样一个女人，坚持要见四少，她这个不懂心机的局外人都能瞧出几分异样儿，别说是心思多疑的小姐。她终是不放心，跟四少招呼了一声，就跟在溪月后面走了出去。
　　“你就是明月吧？久仰大名！”见到自己一直在模仿的女人，发髻松散，鬓边垂下两缕青丝，面上不施粉黛，灵目巧鼻樱唇紧抿，慵懒却不乏气质，黛青色掐丝旗袍下，有着让她一个女人都想入非非的曼妙身材。她象仙子一样轻盈地走了出来，苏如是佯装挑眉看着，拼命用言语掩饰自己的不安。
　　“我是，请问小姐又是何人？”“我叫苏如是，是四少的朋友，我是来探望四少的……”
　　“探望？”溪月的心一提，看了一眼苏如是拎在手里的大包小包。她怎么知道四少在家里养伤，莫非……她抬起头看着苏如是，酷似自己的面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说话口气，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其实有不为人知的目的，或许是对绍铮，或许是对自己。“四少不在家，苏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
　　“不在家？”苏如是探究地看着溪月，拧着眉头。
　　溪月点点头：“是的，他去北地采办货物，归程还未定呢。”
　　“是吗？”苏如是盯着溪月，猛上前两步，咄咄逼人，“那你一个未嫁女子在人家家里做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庆，担忧的望了一眼溪月，她却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看着苏如是，不卑不亢。
　　“她是我未来的儿媳，当然会在这。”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望去，云老爷子坐在轮椅里一脸笑容地看向她们，身后笔直站着的是云烟儿。
　　“伯父。”溪月从容地走到云老爷子身后，接过云烟儿手里的轮椅，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如是，以胜利者的姿态。
　　苏如是身子僵硬地躬了躬身：“伯父，您好。”
　　“你好。”云天亿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如是，笑着问，“溪月，这是谁啊？是来看我的么？怎么好让人站在这里，还不请进去坐。”
　　“是。”溪月略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苏小姐，里面请。”
　　“不必了，”苏如是将手里的礼品递给她旁边的安庆，“伯父您好生调养，我改日再来探望。”
　　“苏小姐，请。”安庆迫不及待地送客。
　　苏如是瞪一眼面无表情的溪月，溪月回以温柔的微笑，苏如是更加气愤，一跺脚离开了晓风园。溪月却招呼安庆过来，吩咐了几句，安庆点点头就离开了。
　　溪月低下头，轻轻地说：“伯父，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身子。”
　　云老爷子抬起头，慈祥的笑容让溪月更加心安，溪月一直以为云老爷子会恨她，因为云绍铭的关系，可他对她的态度，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溪月？”恍惚中，听见有人叫自己，她诧异的环顾四周。
　　见是三井川，她猛地站起身来，毛线掉到地上，滚到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边，停住。
　　“你怎么进来的？”她拧着眉头问。
　　三井川耸耸肩，不说话，指了指那边紫藤攀附的围墙，他，竟然是翻墙进来的。
　　“哼哼，”溪月笑起来，“堂堂的三井少将竟然也会翻人家的院墙。”
　　“这算什么？”他昂起头，俊俏的凤眼儿眯了眯，“我说过，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溪月面色当即冷了下来，薄唇一抿：“我哪敢烦劳三井少将为我做什么事情，少将两次救溪月于危难，感激之情，容当后报……”
　　“是吗？”他薄唇里挤出两个字，跨一步上前，拉她进怀，含住她樱唇：“那就报一次我看看。”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挣不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他下唇一咬，他吃痛停了下来，她摸向他的腰间，触到冰凉金属，她知那是他的配枪，便抽出来，咔嚓一声打开了保险，抬手对准了他腹部。
　　他跳起来，躲开一段距离，她用枪口指向他眉心，嘴里残余他的血腥。
　　他倒不慌不忙起来，随意地用手揩了揩嘴角的血迹，平静地望著眼前女子。她的身子因为激动，也或者是惧怕，抖动的厉害。
　　“开枪吧！”他说，“死在你的枪下，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她松懈下来，双臂无力，握枪的手却丝毫不松懈，指尖冰冷，是金属还是自己的体温，已经分不清楚。她近乎怨恨地盯着眼前男子，一滴泪顺着苍白面颊滑落，滴进他心里去。
　　他懊恼自己情不自禁，懊恼这样唐突了她，可是从来不后悔这样深爱她，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是来告诉她一个秘密的，是来告别的，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