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55、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五十五】

　　云绍铮以步代车，直到半夜才回到晓风园。浑身已经湿了个透，静静的夜却有一盏灯是留给他的，云绍铮满心欢喜，这样的习惯一直被保留着，尽管溪月已经消失了近三年。从前她在的时候，总是吩咐下人们将门口那盏灯亮着，说是给夜里回来的四少照明。
　　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将外衣盖在自己身上，云绍铮警觉的睁开眼。云烟儿被他这样吓了一跳，干笑着支支吾吾：“四少，我看您浑身湿透，怕您着凉，所以我……”
　　“哦，谢谢！”四少淡淡的说，将大衣往上面拉了拉，说着又迷迷糊糊起来。“我再眯一会儿，哦，对了，今天安庆回来，你让李嫂准备一下。”
　　云烟儿张张口想说什么，看着安详睡着的四少，终是没有开口。
　　云烟儿去和李嫂说了说，继续回来坐在沙发上做自己的活计，那是给安庆做的鞋子，千层的底，想想就觉得温暖，他也会喜欢的。四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出去了，脸色很是不好。云烟儿被那样的脸色带着心提了一下，偌大的客厅仅剩云烟儿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又想昨晚那个梦或许是反的，她这样想着，心里的阴霾一举扫空。
　　忽然觉得口渴得很，便起身去倒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腹部一阵剧痛，动弹不得。云烟儿拼尽力气地喊着：“李嫂，李嫂……”
　　却没有人应，云烟儿忍着痛往外面爬，她记得外面一直有当值的人。身子底下拖出长长的暗红色的影子，“来人啊，”她轻轻地喊，喉咙像是被施了咒，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旁边的青瓷花瓶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尽力气将那花瓶推到。
　　清脆的瓷器坠地的声音，屋外当值的人闻听赶了进来，可是看着眼前场景也慌了神，一群未成家的男人，怎么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吴嫂听见动静也赶了进来，看到嘴唇都咬出血的面色苍白的云烟儿，厉声大喊：“了不得了，要生了，快，去请稳婆，打电话叫李医生！”
　　众人晃晃乱乱的打电话的打电话，请稳婆的请稳婆，李嫂看眼下情景，“不行，要快点接生，拖下去大人受得了，孩子又怎么受得了？快把她抬进去，吩咐厨房烧热水，拿剪刀，快……”
　　众人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凡都觉得李嫂是过来人！也都按照他说的去做。
　　四少得了消息赶回来，稳婆和李医生也都到了，稳婆赶进产房，李毅男也守在门外。一屋子人只听着屋内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个个心也都悬着落不下，在屋子里奔来走去。暮色升了上来，屋里暗了下去。却没有人记得去开灯，任凭这黑暗笼罩过来。
　　婴儿尖利的啼哭声终于打破了这份肃静，满屋子的人兴高采烈，云绍铮也咧着嘴，希望，这就是希望，他想。产房的门被打开，李毅男侧身进了产房，李嫂抱着襁褓满面喜色的走出来：“是个大胖小子，呵呵！”每个人都是忍俊不禁，都像朝着那个小生命望两眼。
　　“让我抱抱！”开口的是四少，李嫂怔了一下，确信是四少开的口，才把孩子递给他。云绍铮轻轻接过，忍不住勾着嘴角。
　　“这小子长的像安庆。”他只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安庆，那个一向稳重的傻小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难道就那样没了么？这样小的生命难道就这样一辈子失去父亲了？
　　云绍铮接到那个电话，心沉了大半，赶往码头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本来就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早就应该谨慎些，可还是大意了，安庆他们毁了日本人的军火库，日本人哪能善罢甘休？这下将日本人惹毛了，各方面的交通全面封锁要捉拿激进分子。安庆走投无路，怔怔的望着对面来接应的齐明的船，最后还是决定，为了不被抓到四少的把柄，领着仅剩的两个弟兄一头扎进汹涌的江水里。码头见到去接应的齐明空手而归，云绍铮心下更是自责。
　　“安子的事情先不要露出任何消息，即便是云烟儿也不行，你带人，就是将黄浦江翻个底朝天，也要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四少的样子像是要杀人，齐明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暗暗骂道：狗日的小日本……